谢舒先将黑蛇藏在了自己床上,扯过被褥盖上,随后跑去换了套衣裳。等做完一切,林琴也恰好回来。
谢舒的双颊和鼻头都尚存一些冻红的痕迹,林琴只一眼便瞬间了然,忙放下手上东西去生了一盆炭火来:“哎呦我的小少爷,你是不是又偷溜出去了?”
谢舒其实并不擅长说谎,也知道跑出去的事情肯定瞒不住,垂着头不敢直视林琴的眼睛,说:“我瞧见院里的雪堆积得厚,就想堆个雪人来着,一时忘了时辰。”
好在林琴也没有真要去看他堆的雪人,只是像往常一样苦口婆心地提醒了他几句后,去抱了一床褥子来给他裹着,生怕他会因此受寒发热。
谢舒趁机问起黑蛇的事:“林姨,小黑怎么样了,镇上的人说能不能养?”
林琴先是一怔,给谢舒裹紧后惋惜地摇了摇头。怕谢舒伤心,她还特意买回只兔崽陪他,总比养着一条蛇要安全。
竹篮里的围脖尚在,只是躺在上边的已经不是原来的黑蛇,成了只瞧上去两三个月大的小兔。
林琴将兔子从篮子里抱出交到谢舒手上,“许是那条黑蛇同我们没有缘分,所以才让这只小兔来陪少爷您。”
手中的兔子毛发蓬松雪白,眼睛是漂亮的红色,像嵌了两枚朱红宝珠,很是可爱。尚且年幼,缩成小小一团,刚好躺满谢舒一双手。
与其他常见兔子不同的是,它的耳鼻、四足、尾巴都是纯黑色,如同洁白宣纸上滴落下的墨汁,很有辨识度。
手心没一会就被小兔暖热了。谢舒没说什么,点头接受下来,同与“小黑”一样的取名方式,给这只小兔取了“小白”。
午后时分,雪停了,甚至洒下些阳光。
既然决定养着,谢舒想给小白搭个窝。林琴本说这种杂货交给她来就行,但谢舒还是坚持亲自来。林琴说不过他,反被那些撒娇的话逗得啼笑皆非,于是陪他找了些干草和树枝回来。
谢舒用树枝围出兔窝的基本框架,随后仔细地用干草填补了那些空隙,制成一个垫子的模样。只是在做的途中,他抬眸看了一眼自己房间的方向,不由得想:小黑会喜欢用什么材料搭建的窝?
如果我现在也给它做一个,它会不会喜欢?
“……”
谢舒动作很快,虽然只在书上看过方法,从未亲手实践过,但仅仅两刻钟的功夫便做好了一个厚实的兔窝。
手边还剩下不少材料,只是担心林琴会发觉端倪,他到底还是没有一并做个蛇窝。
又两刻钟后,林琴手上的兔笼也编好,她和谢舒一同将那只小兔安置了进去。
-
夜里,谢舒回到床榻边,轻轻抓起一角被褥,并未急着完全掀起。他的手指微微蜷曲,随后缓缓掀开剩余的部分,直至瞧见仍安然躺在上面的小黑,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褪去外袍和鞋袜,只剩下雪白色的里衣和一条亵裤,手里抱着林琴给他准备好的两个汤婆子,裹挟着一身寒气躺上了床。
谢舒自幼体寒又畏寒,即使进入炎炎夏日,也穿得比旁人厚重许多。入冬后最是难捱,若是夜里就他一人睡,他的手脚往往能冰凉至天明起身。
林琴知道后,每晚都会在他入睡前准备上几个汤婆子,用布袋在外边包上一圈以防烫伤,一个踩在脚下,一个抱在手上。
谢舒留了些位置给黑蛇,和它共享一张被褥。他看着纹丝不动的黑蛇,苦恼地笑了笑:“小黑,你怎地这般能睡?”
都已经快两日了,黑蛇仍旧没有要转醒的迹象。
其实就算真醒了,谢舒也不确定是不是还能不能继续瞒住林姨。
谢舒又盯着黑蛇看了会,旋即将手上的汤婆子也踩在了脚下,用已经暖热的双手捞过盘在一旁的黑蛇,贴在自己身前。
蛇身由原来的漩涡状变得笔直一条,谢舒就用手搂着蛇身一上一下的位置。“这样你会不会暖和些?”
原来要给黑蛇垫着的围脖被小白弄脏了,清洗后还未干透。谢舒怕夜里会冷着它,于是出此办法。
少顷,谢舒又想起自己容易手脚冰凉一事,干脆解了腰侧的系带,扯开里衣,顿时露出一大片如白玉般的细腻皮肤。他没有丝毫犹豫,将黑蛇贴肉搂进了怀里,又重新整理好里衣将蛇身包住,只露一个两指宽的蛇头挨着他的喉结。
“我沐过身的,你别嫌弃。”
屋角,小白在谢舒制作的干草窝上睡得正香。谢舒手里搂抱着小黑,没过多久也沉沉睡去。
-
自从七岁那年被送来竹屋,林琴主动提出照顾谢舒,谢舒的日常起居便是由林琴一手打理。
谢舒顶着谢家二少爷的身份,却无少爷的骄横。
其实谢舒曾同林琴坦露过心声,认为自己如今算不得谢家的二少爷,又被扔在这么个地方,林琴跟着他只会受尽委屈,熬不出头,还不如让他自生自灭。
那时的他年少气盛,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加之母亲的早逝、父亲的抛弃以及身体的不适,叫他日夜难眠,脾气和怨恨越来越大。他曾想过,与其再拖累林姨,不如自己一死了之,反正他在这世上也没什么留念了。
他用从疱屋找到的碎瓷片割腕了。鲜红的皮肉从两侧翻出,血水流淌瞬间染红了半边衣裳。
是林琴及时发现他自杀的行径。也多亏那碎瓷片并不锋利,谢舒第一下使的劲不大,伤口看着吓人,却没有造成真正不可挽回的伤害。
林琴一面为他包扎手腕上的伤,一面哭泣着哀求道:“少爷,奴婢不会离开您,会一直照顾您。求您,多为自己考虑考虑,也别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了。”
“伤口这么大,多疼啊……”
是啊,多疼啊。谢舒第一次知道,原来死亡也是一件很疼的事情,而他最怕疼了。
可活着又能做些什么?以他现在的身体,还能去哪?
谢舒茫然地望向窗外,如同被终生囚禁的鸟儿一般,在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都是那么疼。可活着是漫长的,死亡则在一瞬之间。
他无法理解林琴为什么说出甘愿照顾他的话,他甚至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但当其中一热泪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温度一路灼烧进他心脏时,他猛然愣住了,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看着林琴。
自那以后,他再没做过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伤口结痂了,脱痂好了,一道半指长的疤痕直到如今还横在他右腕上。
林琴瞧着心疼,谢舒却并不嫌弃那疤痕的丑陋,甚至劝说林琴不必特意花费银两去为他寻祛疤药。那是一种提醒,告诉他——
这世上还有在意他的人。
就是为了林琴,他也不会再轻易寻死。
数年来,林琴仍旧坚持称呼谢舒为“少爷”,但其实谢舒早与谢家断了往来,名存实亡。
万幸谢老爷还有些良知,在送谢舒上山时,念在谢舒身上流着他的血,留下一沓银票。
若谢舒愿意老实待在竹屋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沉溺于荣华富贵,这些银票足够他与林琴度过余生,衣食无忧。
-
次日,晨曦微泛,谢舒起了身,比往常还要早上半个时辰。
他担心再像上次一样被林琴瞧见自己与条蛇共睡一床,这次特意留足了时间。
只是纠结了很多地方,却都觉得不妥。他屋内程设简单,几乎藏不住什么东西,更生怕林姨心血来潮要为他整理屋子。
谢舒最后走到小白面前,看着它身下垫着的干草。
那干草既厚实又透气,若在底下再藏进小黑,应该不容易被发现,而他也可以借着陪小白的理由守着兔笼。
谢舒将小黑抱来放在手臂里,还没打开兔笼,小白就如同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笼子里焦躁不安地乱蹿。最后蜷缩进角落,身体剧烈地发颤,冲着谢舒张大嘴,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谢舒看了一眼手上的小黑,这才意识到小白这是怕它。
看来藏在小白的窝里也并不安全,别说林姨会不会发现,谢舒也不忍心为了小黑而欺负小白。
那是真的会吓死兔子的。
眼见林琴马上就要来喊他用早膳,谢舒心一横,干脆扯开衣裳,将黑蛇直接藏进了里衣和外裳之间。那里衣本就单薄,起不到多少隔温的作用,在将黑蛇塞进去的那一刻,谢舒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冬日里的衣裳厚实,谢舒将小黑藏好后,从外表上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只要小黑不突然醒来咬上他一口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谢舒这般想着,推开了门出去,彼时林琴也刚好端上早膳——一碗热气腾腾的瘦肉粥。
瘦肉量足,除了混在白粥里的,表面还另外混着卤汁铺了一层。最上头则撒着一些切好的翠绿青葱点缀,叫人食欲大增。没一会,整个屋内就遍布粥香。
两人一同用完早膳,谢舒帮着林琴一块收拾,林琴便又准备去镇上购置新鲜食物,顺道再给谢舒买几条新围脖。
今日无风更无雪,冬日的阳光透过云层,难得地为这座沉寂了许久的山头增添几分暖意。林琴出门后谢舒便坐在屋檐下看书,怀里揣着黑蛇,手边还蹲着一只正在啃食青菜叶的白兔。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混在咀嚼声中。小白吃饱了便四腿一蹬,蹲在谢舒身边睡着了,偶尔发出几道细微的呼噜声。
兽类不识岁月,等它睡醒,也不知过了多久,谢舒还捧着那本书在看。
白兔面朝院子打了个呵欠,血盆大口之中露出两颗细长的兔牙,随后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从屋檐下跑到了院中,百无聊赖,又从围栏缝隙间钻了出去。
谢舒放下书发现小白不见时已是两刻钟后,他起身在屋内和院子找了一圈,都没看到小白的身影,于是又到竹屋周边找起来。
“小白——”谢舒呼喊着小白的名字,声音在山与山之间回荡。他越找越远,却依旧没有发现小白的踪影,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就在以为无望之时,面前的土坡上倏然跃出一道白影,哗的一声,四足落在土坡下方的枯草叶上。
谢舒循声望去,“小白?”他仔细辨认了一会,通过那黑色的四足、耳鼻认出来,脸上顿时露出欣喜,正欲跑过去。
下一秒,一阵急促的簌簌声划破周围宁静。一只箭矢急速飞来,闯进不远处谢舒的视线中。
谢舒的瞳孔陡然睁大,心跳加速的瞬间失声大喊:“小白!”
……
小剧场——
谢舒:(怕小黑冷,围脖给它垫)
谢舒:(怕小黑冷,用被子裹好)
谢舒:(怕小黑冷,抱着一起睡)
小白:叽?
习习:那是他老公,宠点无可厚非,至于你……就跟我走吧!(一个箭步从地底跳出)
小白:叽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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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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