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裴云暄见她三姐姐盯着手中的香囊出神,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用团扇在她眼前晃了晃:“喂,还看呢?这样粗糙的针线,也值得你看这么长时间?”
裴云晰挑眉:“粗糙吗?我觉得还行啊,这菊花绣的多可爱。”
“……姐姐,这是迎春花。”
裴云晰睁大了眼睛,又仔细去瞧:“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裴云暄翻了个白眼,倒是也放心了一些,绣着双蝶翩跹的团扇轻轻扇动,带起她鬓角碎发:“你眼神不好。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人家小郎君一片心意,把自己的名字用花绣在锦囊上,结果还让你给认错了。”
她这才觉出味来,轻咳了一声把香囊放下。裴云暄瞪她:“还挂在腰上做什么?摘下来扔了呗。”
“人家一片心意,”裴云晰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而且我觉得里面放的艾草、薄荷挺清新,我在车上闻着也舒服,扔了多可惜。”
“以前从没见过你带香囊、熏香之类的,你不是不喜欢这些味道吗?”提起李家那对双胞胎,裴云暄的太阳穴就突突直跳,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总之在咱们回京城后,你可不能再戴着了,别叫旁人瞧了去。”
裴云晰点点头当作回答,她掀开窗帘看车外,山间寂静无人,只能听见她们这队车马的动静。
三日后她们到了睢阳。次日清晨由裴云明带着登山前往睢阳书院。
这山不高,登山阶梯却很是曲折陡峭,马车上不来,只能慢慢走上去。
裴云明和李琬君相携在前头走着,两个人甜蜜地挽着手,有说有笑,看起来轻松自在极了。反观落在后面的两姐妹,刚到半山腰就已经累极,裴云晰更是直接坐在路边耍赖:“为什么非要我们爬上去?就不能让裴云晖自己下来找我们吗?”
若是此时裴云曜在,肯定一边数落裴云晰,一边要想法子找人把她弄上去,但此刻站在前头的,是她一向温柔的大哥大嫂。
“三妹妹,再坚持坚持,”李琬君走过来扶她:“就快到了,那上头别有洞天,你去看看,肯定高兴。”
裴云明站在几节台阶外笑道:“不着急,天色尚早,若季蘅累了,咱们就稍作休息。”
裴云晰见耍赖无用,便认命似的叹了口气,站起来继续走。
真是温情剑,剑剑断肝肠。她对着她大哥大嫂两张笑脸,真是一点撒泼打滚的功夫都是使不出来。她又想到在京城时她和裴云曜成天斗法,最终只要她耍赖,裴云曜大部分时候都只能骂骂咧咧依着她,总是能让她目的达成。
裴云暄像是和她有心灵感应般,也气喘吁吁地感叹:“真是一个猴一个栓法,你这招也只能拿来对付二哥哥。”
奈何裴云晰此时实在没力气同她斗嘴,只能闷不吭声地继续爬山。
终于在晌午,一行人到了睢阳书院。
果然如同李琬君所说,这里虽叫书院,可看起来却如同在山顶和另一座山头之间的小山谷里建了一个小城镇般。过了两道牌坊门,眼前豁然开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真像到了世外桃源。
裴云晰刚踏进这小镇子,便眼尖地看见了一旁歇脚的挑夫,他们身后摆着可供一人坐着的小轿子,明显是专门送人往来于此处和山脚的。
她差点背过气去,却实在没力气叫唤,只能老老实实地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裴云明身后。
梦辽在一旁哄她:“姑娘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到酒楼里,就可以坐下歇歇了。”
“你怎么跟没事人似的?”裴云晰见梦辽还有力气来掺着她,倍感诧异。
梦辽有些不好意思:“姑娘,等咱们回京城,您真的得多去锻炼锻炼了。”
裴云晖一身学子装束站在酒楼门口,远远看见他们就兴奋地招手:“大哥!大嫂!三姐姐四姐姐!”
许久未见她这个五弟弟,她惊讶地发现,记忆中圆滚滚、软乎乎的小男孩忽然有了少年模样,变得挺拔而阳光,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
李琬君拉着裴云晖左右打量,心疼道:“眼瞧着虽高了,却瘦了不少。可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裴云晖笑着说:“我在书院吃得好、睡得也好!大嫂嫂你就别担心我啦。”
“大哥大嫂花心思把你弄来书院,可不是让你吃睡的,”裴云暄看着弟弟眼睛都红了,嘴上却还是打趣他:“待会儿让大哥哥好好考教考教你,看看你在书院可有用功念书。”
裴云晰斜了一眼裴云暄,拍了拍弟弟:“你四姐姐是二哥哥附体了,别听他的,吃好喝好睡好就行。”
一行人在酒楼吃了便饭,稍作休息后,便动身前往真正的书院去。
睢阳书院是有名的四大书院之一,占地极广。裴云晰觉得走了很久才到裴云晖的住处。
因是中秋,很多学子都下山回家过节去了,学子院里人不多。
“这边住的是男子,西边住的是女子。”裴云晖说:“两边隔得很远,我们上课的地方在正中间。”
李琬君在庐州办了女学,因此这次来睢阳书院也是想顺便考察:“你们这里是男子女子一同上学?课程也是一样吗?”
裴云晖说:“自然是了,便是在京城,哥哥姐姐们上的顾家学塾也是男女在一个学堂上。”
李琬君沉思片刻没有说话,裴云晰挽着她:“庐州不比京城,女子上学还不够普遍,得慢慢来。”
李琬君看着裴云晰,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三妹妹是说到艮节上了。我办那女学,除了让女子读书,更要教她们为何要读书,不是让她们学了之后回去继续被困在内宅里相夫教子、做贤妻良母的。”
几个人到裴云晖房间里看了看,裴云明和李琬君操心地替他整理床铺,又喊了随行的小厮把带来的东西拿进来布置。
裴云晰见她也帮不上忙,就拉着裴云暄随便转转。
裴云暄有些紧张:“这儿是男子住的院子,咱们俩还是别乱逛吧?”
“这青天白日的,我们又不进厢房,不过是在这院里站着,大哥大嫂还在那边呢,能有什么事儿?”裴云晰拉着她去瞧院子里的一个极小的池子。这池子不过二三尺宽,水面平静异常。
“你说怎么有这么小的池子?”
“不知道啊,也没见里面养鱼,好像还挺深的。”
二人没怎么见过,正觉得新奇。
“姑娘小心!快别站在那里!”
突然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裴云暄吓得脚下一滑,险些滑倒,还好那少年从后面过来拽了她一把,不然她就要滑进那池子里去。
裴云晰也被吓懵了,下意识去扶了一把裴云暄,这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少年见裴云暄已然无恙,就立刻放了手。他绕到小池子那一头,表情严肃:“恕在下冒犯了。姑娘,这井有三丈深,你们刚刚站在那实在凶险,这才出此下策。”
裴云暄惊魂未定,只能呆滞地盯着那少年看。被一个漂亮的姑娘直楞楞地看着,少年红了耳根别过脸去:“还请你们一定小心。”
听到了动静,裴云明等人从房间里出来,裴云晖看见少年打了个招呼:“子续?你回来了?”
“书荏,”少年拱手,又看了眼两个姑娘:“这二位是你的家人?”
裴云晖介绍道:“这二位是我三姐姐和四姐姐,我大哥大嫂你上次见过了。这位是刘茂承,我的同窗,还是跟我住一间厢房的,与我在书院中关系最好。”
刘茂承一脸正气,对着裴云晰和裴云暄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在下刘茂承,字子续,二位姐姐妆安。”
李琬君突然看见他们之间隔着那口井,着急道:“哎呀!你们快上来!那口井旁边的石头滑得很,别摔下去了。”
裴云暄红着脸跑回李琬君身边,裴云晰跟在她身后,还是忍住没把刚才发生的事说出口。
裴云明笑着说:“今日中秋,不如子续同我们一起用晚饭吧,过节大家一起聚聚,也热闹些。”
刘茂承刚想婉拒,却被裴云晖跑过来拉住了袖子:“你就跟我们一起吧!不然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多没意思!”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他看向裴云明,却不小心和李琬君身后正偷偷瞧他的裴云暄对上了眼,二人都是轻轻一震,又迅速将眼神移开。
“那就,多谢裴大哥、裴大嫂招待了。”
其他人也许都没注意,裴云晰却将二人之间的一些眼神接触看了个透,她饶有意为地挑眉,趁着刘茂承和裴云明交谈时悄悄拉过裴云晖:“你这同窗今年年岁几何?老家在哪?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
裴云晖被她这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给弄糊涂了:“三姐姐,你问这些做什么?”
“你别问,只管全都告诉我。”
裴云晖老老实实地回忆:“哦,他比我大两岁,应该和四姐姐一样,今年都是十四。他是泉州人,家里世代都是开医馆的。”
“嗯,那有几个兄弟姐妹?”
“他是独生,”裴云晖压低了声音:“他父母年纪都很大了,他是他父母的老来子。”
裴云晰点点头,在他耳边道:“你回头问问他,家中可有给他安排婚事。”
裴云晖大惊:“三姐姐,你这又是做什么?”
“怎么?问问都不行?”裴云晰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在他眉心敲了一下:“你只照做就行,然后来信告诉我。”
“我一个月只能写一封信,我要写给大哥,才不要写给你。”
裴云晰瞪他:“那你就写信告诉大哥!让大哥告诉大嫂,再告诉我。臭小子,现在竟然不听我话了。”
吵闹着又到了酒楼,席间刘茂承言行举止十分得体,年纪虽小,却能与裴云明相谈甚欢。裴云暄一反常态,全程一句话没说,也没怎么动筷子。
李琬君担心她,低声问:“四妹妹?这是怎么了?”
裴云晰夹在她俩中间,实在没忍住,便把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悄悄告诉了她,末了还添油加醋说了一句:“少年郎英雄救美,四妹妹春心萌动了呗。”
“你胡说什么!”裴云暄红着脸去捂裴云晰的嘴,闹出一些动静,惹得桌子对面三个郎君一齐看过来。
她的眼神又突然跟刘茂承对上,裴云暄立刻垂着头坐好,十分不自在地拿筷子去戳碗里的菜苗。
“暄儿这是怎么了?”裴云明关切道。
刘茂承也垂下眼,转而再抬起时笑着对裴云明说:“山路难行,许是二位姐姐累了,今夜务必早些休息。”
听了裴云晰一席话的李琬君自然也对刘茂承的反应更上心,她听完这话,扭头与裴云晰对视一眼,二人没忍住,又轻声笑了起来。
晚饭结束,裴云晖和刘茂承回学子院,她们四人去客栈住下。
李琬君直接进了两个姑娘的厢房里,开门见山同裴云晰道:“刘茂承这孩子挺好,你们大哥方才也连连赞他。之前五弟弟来信也说了,他不仅天资聪颖,还十分刻苦,文章常常被学究、夫子们夸奖。我看他为人也十分方正,举止端庄大方,样貌也不错。”
裴云暄自然知道她说这话什么意思,只有些不耐烦道:“大嫂嫂你别听裴季蘅瞎说,不过是一桩意外,人家只虚扶了我一把,怎么就谈到什么情爱婚嫁上了?”
裴云晰说:“谁提情爱婚嫁了?大嫂嫂从进来到现在提了吗?不就是在说五弟弟这个同窗人很好吗?谁说别的了?”
裴云暄被她狠狠噎了一把,片刻都没做声,惹得裴云晰和李琬君又相视一笑。李琬君坐到裴云暄身边搂住她:“好妹妹,你别恼,也别扭捏。我们只是随便聊聊,你年底就回京城,他还要两年才去科考,这日子还长呢。”
“你若是觉得此人不错,他又是五弟弟同窗好友,让五弟弟替你留意着,又不丢人。”
裴云暄似是羞狠了,她瞥见一旁坐着看热闹的裴云晰,气呼呼地说:“大嫂嫂你是不知道,这裴季蘅坏得很,她自己有几桩心事都没了结,所以非要来找我的话茬子,让我也不痛快。”
裴云晰瞪她,刚想骂,却被李琬君质疑的目光打断:“是吗?那你说给大嫂嫂听听。”
于是裴云暄竹筒倒豆般,从宋怀弋送她的那把奢华团扇,到肃国公下给二哥哥的独帖,又到裴云晰替宋怀弋祈福点灯,甚至还说了她与赵彦秋传的那些风言风语:“那赵彦秋向来都是最刻板守礼的,偏生要给她撑伞,估摸着其实也对她有意,只不过一直没说而已。”
裴云晰没想到她竟然还能说到赵彦秋的事,但经她这一提,赵彦秋的种种行为又在她脑海浮现。与之前不同,最近似是她慢慢开窍了,这些之前她不曾放在心上的细枝末节此刻都被放大,让她下意识不敢细想。
李琬君听到宋怀弋和赵彦秋的名字,先是惊讶,转而又变得忧郁纠结,思量片刻,她微笑着对裴云晰说:“这二位郎君,不论样貌还是家世,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好,肯定是配得上咱们三妹妹的。”
“只是嫂嫂我考虑到三妹妹的性子,和你们大哥二哥,三妹妹若是想与这二位郎君中的一位真正结缘,怕是有些难。”
裴云晰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问:“为什么?”
李琬君过去揽住她:“傻妹妹,京城可不比庐州。这二位俱是天之骄子,背后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与这样的郎君结亲,只怕你虽然有荣华富贵可享,却更有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苦头要吃。”
“你的脾气性子,我们最了解,是被家里、被你哥哥们娇惯坏了的,你叫我们如何放心你到那高门大户里去?这二位金贵的郎君,想必也不愿意低头入我们裴府的门,因此只怕是难办了。”
裴云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垂着眼去绞手帕,抿了抿嘴唇,才慢吞吞地说:“我也想过的。”
“先肃国公夫人离世后,国公爷再未续弦,更是半个妾室通房都不曾有过,是个情深意重的人,他儿子耳濡目染,必然也不会差的。皇后娘娘也是慈爱,对宋怀弋有求必应,所以,想必宋怀弋已经把他家人都说服了……”
裴云晰瞪眼:“你还说你不喜欢那个宋怀弋,你想这么多,不是喜欢他是什么?”
不等裴云晰开口,李琬君正色道:“三妹妹,若是寻常人家,父亲以身作则,姑母仁爱宽容,夫君又钟意你,这肯定是极好的。但这宋世子,他不同呀。”
“他父亲是国舅,拥兵自重,军威显赫。他姑母是皇后娘娘,亲表哥还是……”
李琬君纠结了一瞬,压低声音:“天家富贵,但也可怖。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今官家倚重国公爷,让他执掌兵权。只是自古以来,天威难测,圣眷非恒,利在则宠,势去则弃,难保他日官家不会忌惮他。”
“功高震主如危崖,兵甲在握似悬剑。君王卧榻之侧,岂容虎踞?”
裴云晰懵懂地看着李琬君,说不出话来。
“我说这些,你现在不一定明白,”李琬君叹息:“三妹妹,若是那宋世子真如此钟意你,你必得再好好想想。”
似是心有不忍,她看着裴云晰,伸手轻抚她的鬓发,温柔地笑着:“但若是你真的心悦他——我想你哥哥们,必然也没什么办法的。”
她把裴云晰拥入怀中,裴云晰也回抱住她这个嫂嫂。她对李琬君,不仅仅是小姑子对嫂子,更有种女儿对娘亲的信任与依赖。
裴云晰暗自叹息,她原以为已经想的差不多,现在却又有些迷茫。
好喜欢大嫂嫂[竖耳兔头]还有暄暄的cp,但是正文应该不咋写了。正文主要就是季蘅和她的两个男鬼,还会有一点点篇幅写写初樾和老二[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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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睢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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