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靥面如死灰，宽大的红袖之下紧握一把刀刃，望着向自己而来的夜玄。
如果杀不了夜玄的话，那么在他的身上留些伤，也是极好的。
夜玄在来到云靥面前时，收起了剑，没有再继续一步。
病态白而修长的手上托着一封信，信上的字迹云靥认识。
是皇兄的字迹。
“太子殿下让我把这封信给你。”冷酷无情的声音响起，不带有任何的情绪。
“你是皇兄的人？”
夜玄没否认，那就是默认。
云靥惴惴不安的心松下，她接过信的那一刻。
“东南方向，方圆十里仅有一家客栈，作为驿站歇脚，公主可前去那里安顿。”
说完这一句话，夜玄毫不留情地转身。
偌大的雪地又只有云靥一个人，她打开信封，里面有一沓银票和些许碎银，她把信揉成一团，银票装在衣服内衬。
向着那隐蔽的村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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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靥身为公主，从小到大虽说不受宠，但也没走过那么远的路。
从日照当头走到暮霭沉沉，一路上除了腰酸腿痛之外，云靥也在分析着如今的形势。
如今，南明国七公主已死，她云靥也算死了。
她相信，祖父与皇兄既然敢从皇帝的手中救下自己，那么一定有办法处理好这样的事情。
只是，她没想到皇兄居然会为了自己忤逆父皇，冒着被匈奴发现的危险，也违背了他一直以来的准则。
前方不远即将抵达客栈，在这时候，云靥拿起抓起地上的雪，克服着刺骨的寒意，连带着有些泥巴，她抹在了自己的面上。
精致的妆容与白净的脸霎时之间有些凌乱，看起来略有些脏乱，没有刚刚的光彩照人。
走到客栈面前，云靥再次藏好了身上的银票，拿出最小的碎银，递给了店小二。
“来一间房，再来点小菜。”
“好嘞。”店小二接过碎银，喜笑颜开。
大堂有火，客栈声音喧闹，温暖之余，添了几分烟火气。
空位只有窗边，云靥坐在偏僻的角落里，放下帷幕，遮掩了外界的视线。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引人注目的大红喜裙，得尽快处理。
大堂鱼龙混杂，厅中传来碰杯之声，还有不少男人喝酒划拳的声音，更有八卦之声。
“哎，这天杀的官吏，税收那么重，怎么不早死？”一位身着虎皮的彪壮大汉中气十足的开口。
“疯老六，你果真是喝酒壮胆了，现在都敢骂官了？”声音揶揄，听起来像是开玩笑。
“怕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现在民声沸腾，总不能杀光全国的百姓。”
“说得好，而且官吏对我们还不如匈奴好的……”
人群骂骂咧咧，云靥迅速地从中抓到关键词。
匈奴对他们好？那这就是毗邻兄弟的边境之地了？
是荆林。
云靥脑海中很快就想到了这一个地方。
她还想细细地再听些什么，店小二很快就端着菜到来。
“客官，你的菜。”
“多谢。”
店小二放下酒菜，云靥拿出袖子中藏的银针，逐一试过，才正打算用膳。
微开的窗棂穿过一阵风，帘幕被掀开，睁眼无意一瞥，云靥又再一次地看到了那黑衣人。
是夜玄，他不是送完了信，还会出现在这里？
云靥只觉得十分奇怪，但没多问。她垂首，正打算用膳的时候，手中的银针已然变黑。
她低头冷笑了一声，拍了拍桌子，喝道：“小二。”
店小二来得很快，“客官，有啥事？”
云靥不想让旁人察觉有异，假装抱怨：“坐在这里吃饭太冷了，房间准备好了吗？准备好的话，就赶紧把菜给我端上去。”
店小二笑道：“刚准备好，二楼左边过道的最后一间。”
云靥微抬下巴。
她边走上楼，再次注意着四周的环境。
这客栈虽是竹子与木头制成，但地上都铺着动物的貂毛，倒也驱散了几分寒意，不冷。
走到二楼客房，小二推门时，对门打开。
云靥看到这一辈子她不想看到的鬼差。
那人未着雪地红衣，换了一身黑衣，暗黄的灯光下，袖边精致的鎏金绣花熠熠生辉。
姬长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这公主。
看来，黑瓶指引他来到这里。
今晚，收的就是她的魂魄了。
店小二看了云靥没走，望了望四目相对的二人，笑道：“姑娘，这是你熟人？”
“不是。”云靥道：“你把菜放到我房里。”
“是。”
店小二进去，云靥懒懒地靠在门口，望着店小二放完菜，出来离开，她视线才移到姬长寂身上。
被云靥这样的眼神盯着，姬长寂问：“有事？”
“有。”云靥道：“你能不能假装不认识我？”
“是你主动。”姬长寂声音淡淡。
言下之意，我早就当没认识你，是你自己上来的。
“那就行。”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云靥也不想跟这个冷心无情的人再过多的纠缠。
但是这男的蹙眉，一直盯着自己。
云靥总感觉怪怪的，她问：“你用这种表情看我做什么？”
“没事。”
只是惋惜，早死之相，红颜薄命。
但云靥不信，问：“鬼差大人，你来到这里，是不是收魂魄的？”
自己不是鬼差？不过，如今也勉强担得起这称呼。
她也将死，黑瓶又能装上魂魄，姬长寂言善了几分，“晚上就知。”
“死的是谁？”云靥想起今天见了姬长寂两次，她语气猜测，“该不会是我？”
沉默了几秒，男人没有回答。
云靥心下一沉，苦笑：“那看来果真就是我了。”
姬长寂不再言语，他现在能感受的到黑瓶里的灵魂在发生沸腾。就是这样的场景，刚刚这女子在自己身边也是这样。
跟一个即将死去的人，姬长寂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不想再多节外生枝。
云靥一口闷气憋在心口，她没再说话，重重地关上了门。
桌子上的饭菜已然没有刚刚冒着热腾腾的欢气，此刻在烛火灯下，原先大堂鲜艳的菜肴也淡了几分，食欲也未有刚刚的强烈。
云靥把饭菜倒了。
冬天的夜晚总是黑的格外的快，云靥也很早上床休息，但袖中一直藏着一把刀。
夜晚风声呼呼，响亮的闪电响起，屋内片刻亮如白昼，淡淡的香味传来。
被褥下的刀已然出鞘，云靥心吊在紧绷的箭弦上，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在感觉人来到自己床铺的时候，云靥睁开了眼睛，她身手灵敏，一脚重重地踢上了男人的胸口。
“碰”的一声，桌子上劈里啪啦的东西掉落地面，幸亏地板铺着上好的动物皮毛，外加上雷雨交加的天气，不然这样的声响，必定要惊动不少的人。
地板上的人抽搐了一下，整个人握着手中的刀，还想发展自己的宏图大志，睁大了眼睛，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云靥心里也很惊恐，她不敢贸然地上前，生怕发生了什么事情。
短暂的安静与静默之后，又一道闪电，屋子陡然一亮。
云靥在这时候看清楚了地面上白色的地毯已经成了红色，店小二之前热情的面容如今无比狰狞。
他眼睛睁大，望着自己，满是不可思议。
他死了？
云靥咽了咽口水，心跳突突。
空中出现透明的灵魂，是她从道观回来后，再一次看到鬼魂。
店小二面色狰狞，伸出带血的手，向云靥细长的脖子掐来。
云靥未动，那透明的手穿过了她的脖颈。
店小二神色迷惘，喃喃道：“为什么？”
“你已经死了。”云靥声音有些涩。
“为什么？我怎么会死？”
“你骗我？你这个妖女？到底使了什么法术？我不过是不小心撞上了桌子，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去？”
她不知道。
“你问阎王。”云靥垂首，整理着东西。
男人的声音崩溃。
“你杀了我，你还不赶紧救我？你居然想跑？”
云靥拿起匕首，划掉带血的裙摆，一边装进一袋子里，一边道：“我是阴阳眼，你能被我看到，只能证明，你如今已是死人了。”
“而且，如果不是你莫名其妙来到我的房间，我不会自保，你也不会死。”云靥的声音很冷，她望着店小二掉落在地板上的刀，“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云靥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店小二还想再说什么，就感觉到身体一股莫名其妙的拉扯力。
很痛，让他迅速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门被推开，出于防备，云靥再次拿出刀刃藏在宽大的衣袖下。
风吹过，阖上了门。
惊雷闪过，男人精致的面容显露，姬长寂瞭起眼皮，看了看一袭红裙，手中的刀刃在闪电之中发着光，她神色防备。
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死的居然店小二啊。
姬长寂唇角勾起冷笑，“有趣，本该寿命将尽之人没死。”
他上前，踢了踢地上死透了的店小二，拿出黑瓶，“少做坏事，不会那么早死的，如今也是罪有应得。”
他又要收灵魂了？
这人跟自己所想象的黑白无常不一样。
姬长寂收完魂魄，望着云靥，面相确实是早死之征。
又推迟了？
他看神仙的面相都准，如今竟然接连在凡人身上栽了坑，想想都觉得有古怪。
云靥只觉得心里发毛，自己的屋子是案发场地，而自己又看起来是凶手，她不由得害怕。
手中的刀不再遮掩，拿起对着姬长寂，声音冷漠：“管好你的嘴。”
男人低低地笑了笑，声音嘶哑，却很好听。
他修长白皙的葱指似乎不惧危险，直接捏住锋利的刀尖。
“小公主，刀剑是对向坏人的，可不是指向我的。”
在他话音刚落的这一秒，刀瞬间化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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