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从两人的公寓搬出后没多久，蒋肃羽就换了电话号码，一并也重新申请了新微信。
本来最优之选是拉黑，但她既没有拉黑他人的习惯，也固执觉得这个行为充满矛盾。
为了斩断最后一丝念想，干脆重新开始。再加一圈好友的时候，还费了翻口舌解释。
后来钱棠和开开说林寻找了她们很多次，她们当然是死守底线，没有把蒋肃羽的联系方式告诉他。
分手后就算在同一个城市，遇到对方的几率能有多大？
至少这么长时间蒋肃羽再没见过林寻。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微信呢？
蒋肃羽纳闷，把手机丢在一边，那请求信息还在脑里转，让人急躁。
*
没过两天，方静云就打了个电话过来，问蒋肃羽有没有时间再来一趟公司。
语气里倒是听不出是好是坏，只说主管想跟她聊聊。
大公司人员众多结构繁杂，方静云也不过是刚升上执行制片的年轻人。
前几天拿到蒋肃羽的企划书时，她很是激动，能帮上忙又能出作品是最好不过。
回公司后，她见缝插针找了个机会把企划书给到自己的直系领导，部门众多制片人之一。
奈何自己的老大看完就摇摇头说：“不好做。”
饶是方静云费了诸多口舌，说这个题材可以开拓现在纪录片内容板块的多样性，还有蒋肃羽的专业背景如何如何。
对方还是觉得爆点不足，暂时没有开发意义。这一下方静云也是泄了气，不知道怎么跟蒋肃羽回复好，想说过几天再试试看。
结果第二天上午，她正摸鱼吃零食。
老大拿着企划书过来，让她联系一下蒋肃羽，内容部门的主管要见见她。
这下方静云更是诧异，傅迁作为公司高管，主要负责自制内容，不仅整个纪录片部门，现在集众人之力拼命开发的自制剧都归他管。
难道是真准备开拓现实生活向的纪录片？
等把蒋肃羽迎进公司，两人走到傅总的办公室前，方静云都说不太清楚个中的来龙去脉。
“学姐，不管怎么回事，你可一定要把握住啊。傅总要是点头了，那推进肯定是没问题的！”方静云捏着蒋肃羽的手用力摇了摇。
蒋肃羽被她这么一弄，紧张得手心出了点汗。还是笑着对方静云点头道：“会的会的，谢谢你。”
到底是高管，傅迁的办公室很大，是一个套间。
一进门是个小型的待客室，摆着沙发和茶几，角落里还有一个很大的鱼缸。这个倒是颇有些年代感。难道这个傅总年纪很大？
职场上跟男人对接就很麻烦，更不用谈老男人。
蒋肃羽心里打鼓。
没一会，一个中年男人拿着她的企划书从里间的办公室走出来，看着年纪也不大，大概四十岁左右。
“赵小姐，你好，我叫傅迁。”男人走过来伸出手。
“你好，傅总。”
透过办公室的百叶窗，蒋肃羽觉得里面好像有人影晃动。nan?dao傅迁还有客人在里面谈事？
傅迁看她眼光瞟过办公室，赶紧招呼她坐下，还让助理端了点茶来。
“赵小姐是学电影的啊？”
“嗯，是的。”看来傅迁是有认真看自己的企划书。
傅迁呵呵笑了笑，像是应酬太多，年纪不大倒是些微发福。
这一笑下巴上的肉也抖了抖。
“以前也没少拍纪录片啊？”
“都是大学的时候做的，一群同学拍的。”
对面的男人点点头道：“那现在是自由职业还是？”
“现在是在海王星做文学策划，不过...”最近频繁请假，老孙的表情也不好看。
蒋肃羽觉得这工作迟早得辞掉才行，不然实在没法两头烧。
“不过？”傅迁偏了偏头，示意她继续说。
“我觉得自己还是更擅长做纪录片策划和拍摄，所以海王星那边我有近期辞掉的计划。”
听了这话，对方倒是肯定地点点头道：“确实，人还是该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蒋肃羽点头，“是的，傅总。”
可惜能靠自己喜欢的东西安身立命，本身就不是个容易的事。
“傅总，我这个项目……”
话还没说完，傅迁却打断了她的话：“赵小姐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纪录片部门啊？”
“啊？”蒋肃羽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公司的纪录片部门现在也在组建自己的制作团队，之前咱们做的美食系列反应不错，播放量很高的。”
蒋肃羽低头眨了眨眼集中精神：“嗯，我知道的。”
“我们计划再做个全国各地的早餐系列，肯定能爆。你有兴趣做这个策划吗？”
只见对面的男人双手交叉，往后一靠，悠然自得地等着自己回应。
蒋肃羽扭了下脖子，试图把话题拉回来：“傅总，我们今天不是聊这个项目吗？”
“你的企划书我看了，我很欣赏。”说完又话锋一转，“不过...”
傅迁却是走到角落，拿了点旁边的鱼食往鱼缸里洒。
鱼食一入水，缓慢飘散下坠，须臾间几条鱼争相游动过来，争抢着那一点点食物。
“这个主题的片子调性还是太沉重，咱们现在做的纪录片说实话还是偏综艺挂的，这样年轻人看着轻松也好传播。”
撒完鱼食，傅迁又转过身来：“你也是内容生产者，应该都懂的。现在的时代，点击量是很重要的。”
娱乐至死的年代，大家能给一个视频的时间可以短到三秒。
他说完又走过来，坐到蒋肃羽对面，嘴角勾起笑，话中带话：“吃饭也很重要的。”
蒋肃羽一时滞住，傅迁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威圧感，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她当然清楚吃饭很重要，这些年做着不喜欢的工作她也拼命努力，多少梦想都湮没在无奈地日常里。
只是这一次，为了她看到的那些人和事也好，为了自己也好，她真的不想再放弃了。
说服一个价值观相左的投资者毫无意义，蒋肃羽因为太明白而陷入失语。
一双墨黑色的瞳孔透过百叶窗，静静看着沮丧的女人。
谁也不知道沉默的时间有多久，但蒋肃羽感觉无比漫长，她掐了掐指腹抬头，“傅总，谢谢你的好意，我会认真考虑的。”
“行，那你想好了，随时联系我。”
两人倒是交换了个微信，只是放在茶几上的企划书从始至终没有打开过。
那还是彩打的呢，蒋肃羽到底没像上次一样拿回来。
毕竟傅迁虽然不准备开发这个项目，提出的却实实在在是个好岗位，按未来这个趋势发展空间也很大。
只是不是她想要的。
蒋肃羽走后没多久，一位戴着深蓝色鸭舌帽，身着休闲装的高大男人走出办公室。
他望着蒋肃羽走出办公室后，和一个圆脸的年轻姑娘边说便往电梯走，好似在安慰对方。
傅迁望着发呆的男人，放下茶杯，笑着说：“刚才怎么不出来？现在看瞎你的眼，人也回不来。”
说完还打趣到：“要不我再请人回来，你们聊聊。”他当然不会真的叫蒋肃羽回来，只是想逗眼前的人。
前两天林迈来公司扫楼，女员工们不知道多高兴，蜂拥而上。
扫楼结束后没多久，林寻却拿着一份企划书急匆匆跑进自己办公室，问他能不能约谈一下这个叫蒋肃羽的导演。
还说之前因为时间问题约不下的访谈可以商量。
但是任凭傅迁怎么问他也不说为什么，今天很早林寻就来了公司，就一直在办公室里待着，没事就翻翻那个企划书。
企划书傅迁也看了，确实是个不错的好题材。关心社会问题无疑也是有益于企业形象的，只是今年确实没有这个计划，也没有预算。
他还发现这个蒋肃羽和林寻是一个大学的，想必是有什么过往，但人不说也不好继续八卦。
傅迁关心的是下一个自制剧能不能顺利跟林寻签合约，之前的剧热度很高，林寻作为演员形象好演得也好。
林寻确实没回答他，反倒走过来。鸭舌帽下的剑眉一动，居然说：“她又不是来找工作的。”
“哈？”傅迁无语反问，“我可只答应你把人叫过来，可没答应你给人拍片啊。”
一码归一码，说到底做内容也是做生意，傅迁精明得很。
“她不会来的。”林寻无比笃定地摇头。
“你怎么知道，这工作可不赖。”
对方却只是撇撇嘴：“我就是知道。”
“行吧行吧，咱们做片子又不是搞艺术。倒是那个剧本你看了没？”傅迁又多倒了杯茶。
林寻却是不喝：“再说吧，我马上有个电影就开机了，有点忙。”
傅迁暗道，你忙你今天跑来干嘛。
他当然知道林寻接了谢永川的新片，只是这拍完出来身价必定又会涨，现在能签下当然是最好。
本想再游说一下对方，林寻却理了理帽子，跟他说了个回头聊就很快出了门。
林寻快步走出大楼，边回想刚才看到的一幕幕。
这么久没见蒋肃羽，她还是老样子。
她的企划也和她的人一样，执拗单纯。
*
说不受打击是不可能的，虽然不知道傅迁买的什么药，这个项目在未来这边是走不通了。虽然蒋肃羽极力安慰方静云，说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自己很感激。
但是内心深处又有一块砖石松动掉落，走出大楼的蒋肃羽深呼吸了一下。她不想好不容易筑起的信心又崩塌开去。
很多时候，生活的残酷并不是一巴掌一巴掌扇过来，而是奋力窜上来一点的时候，一锤子照着头来一下，人就再往下掉一点。
时间久了甚至不敢也无力往上窜，不知道那一锤什么时候突然就来了。
回到家，门口堆放着两个大纸箱。
昨天她看到小春的罐头快吃完了，去问莫琮要不要买一样的。莫琮却说前两天他刚好都买了，让她注意收货就好。
纸箱很有点大，看上去也很重。蒋肃羽只好进去拿出剪刀，把两个包裹都拆掉，一点点往家里的储藏室里搬。
整理好了后，转身进厨房煮了个快手面，还给小春做了份高蛋白的营养猫饭。
一人一猫在夕阳下缓慢地咀嚼着食物。
被填补的空虚在黑夜完全到临时，迅速空了出来，连肥皂剧也无法填满。蒋肃羽从沙发里爬起来，打开冰箱在一众健康食品里扫视。
摇了摇头。
没有丝毫犹豫，她套了件外套就出了门。在小区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两瓶酒和鸭脖，晃荡着往回走。
高档小区就是安静，只偶尔有几个精致男女夜跑而过。
颜开的电话来得突然，说是现在的自媒体光发图片文字没什么流量，她也要拍vlog。让蒋肃羽明天陪她去买相机。
蒋肃羽想想明天晚上也没什么事就应下来。挂了电话点开微信看开开传来的店铺地址，还行，不太远。
只是不小心又点开了好友申请的页面。
昨天晚上她虽然心绪翻涌却没有理对方。
今天事业受挫，蒋肃羽心里有点窝火。以前也没少拿林寻出点小气，现在惯性使然，她在申请框里打字：“你哪偷来的个人信息？”
在窝火和好奇的双重力量下点了发送。
没多久对方就回复了一个：“你通过我就告诉你。”
神经病！
把手机息屏丢进口袋，蒋肃羽低头看了眼塑料袋，好久没吃鸭脖了，等会要边吃边喝边看剧！
“怎么一会气一会笑啊？”
莫琮站在路灯下，笑着看她。他刚拐到家附近的街区，就看到了从便利店出来的蒋肃羽，没什么精神，衣服宽大把人都淹没了。
停好车后，他想了想还是到了一楼。
蒋肃羽意外，指了指楼栋，“怎么没直接上去啊？”
“取快递。”
“啊，快递不是都送到门口吗？”
莫琮笑了笑，“可能是新手吧，搞不清楚，我就让他放快递点了。”
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蒋肃羽皱眉，“没找到吗？”不会是寄丢了吧。
莫琮摆手，气定神闲地胡诌，“关门了。”
“好吧，居然不是24小时，”蒋肃羽知道他忙，安慰，“要不你把取件码告诉我，我明天帮你拿。”
“没事，我明天直接拿了去公司就行。”
两人慢慢往家里踱步而去。
昏黄的路灯拉长两条影子，莫琮的影子长长地盖住蒋肃羽。
“你们筹备得怎么样了？”脚边有块小石头，蒋肃羽一路慢慢踢着走。
“差不多了，剩下的就去当地准备了。”
“哦，”点点头，蒋肃羽又问道，“什么时候走啊？”
“快了。”
“哦。”
钱棠，莫琮，还有开开，他们虽然又忙又累，但活得好充实。
脚下一下用力过猛，小石子踢到路边的灌木丛里去了。
这下没东西踢了。
旁边的身影倒是停下脚步，走近了一步。
褐色的瞳孔里潋着一团星光似的看着蒋肃羽。
“不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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