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和神君气息相似的人乃这世间少有,这一天竟遇着俩。小女娃,你什么来历?”
南清本以为这棵树还得再伤春悲秋一会儿,没想到下一句便转移了话题。
“我?自然是普通人。”
她能有什么来历呀,不就是穿梭于不同的位面做任务么,难不成是系统自带的时空法则之力?
“哼——小女娃年纪轻轻,瞎话倒还不少。”大树晃着叶子,哼哼道。
它在这里呆了这么久,都没等来一个开了灵智的。刚才碰见一个能掌握‘生气’的小女娃,可她却听不到它说话,真是气死树也。
现在好不容易碰见一个人族的小女娃,虽然没有‘能力’,却能和它说话。
奇哉奇哉,怎么可能是个普通人,哼,一个比一个气人!
它得跟这个爱撒谎小女娃好好说道说道,小小年纪可不能养成这种习惯。
哦对了,还有跟守在这小女娃身边,寸步不离的小男娃。这小男娃可不是什么池中之物。
它曾经受到过一位偶然来于此界的神君的照拂,自此生了灵智,在这世间阅了无数春秋。
不过它可不敢招惹这小男娃,它看得出,他身上缠绕着浓浓的死气,还是逗逗小女娃吧。
“啊,好喝好喝!正好我说的有些口渴了......”
南清看到旁边有口井,便打了桶水上来,浇在大树底下。
在这站了不过短短半炷香的时间不到,这树从南讲到北,从地理讲到天文,突突突跟个机关枪似的,居然还不脱离她年纪轻轻谎话连篇的中心主题,之乎者也了她一脑子。
救命,也就只有这水才能让老顽童般的树合上嘴消停了会儿。
南清趁着这树喝水的当儿,轻手轻脚地赶紧朝前走去。
待走到尽头,喝酒撞盏的声音逐渐清晰开来。
“来,干!”
“安大哥,这杯酒我卫扬敬你!”
“你们别光顾着自己喝酒呀,卫扬你也给我倒一杯......”
这都什么情况,卫扬也在这儿?
南清有些惊奇,回首朝谢珩看去,对上南清的眼神后,谢珩也只是微微摇头,看来他也不是很清楚。
缘,妙不可言。主角配角齐聚一堂,可以凑几桌麻将了。
“南清妹子?进来坐啊,怎么光站在哪儿!”
安亦容正巧看到南清出现在门口,以及旁边的一片玄色衣角:“这位便是谢珩小兄弟?进来坐进来坐!”
安亦容热情招呼着,卫扬也朝门口看过来,浓浓的酒意全化为脸颊上的两团醉红。
卫扬见到谢珩后,醉态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摇摇晃晃地直起身。
“是清姐姐和谢公子也来喝酒了啊。”
“阿姊,阿珩哥哥......你们,嗝,来的可真慢啊,嗝。”
乔南汐趴在酒桌上,左手拿着一个盛满的酒盏,随着她的动作,不时往外漏出去。
撒到酒桌上,倒映着许多个离离散散的明月,明月浸在酒里,摇摇曳曳。
“再来一......咳、咳咳咳。”
乔南汐绯红着双颊娇声咳着,恍若三月的桃花,平日里灵动的眸底爬上些迷迷离离的流光。
正是忽觉佳酿醉春花,一颦一笑添红霞。
来不及吞咽的酒水顺着乔南汐雪腮滑下,被浸润的肤绒映着些淡淡的月光,酒水流入领口处消失不见,让人无端觉得那衣服有些碍事。
待落座后,安亦容给谢珩添上酒,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打转,赞不绝口。
“方才常听南汐妹子提起你,我还不信。今日一见,谢珩小兄弟真担得起‘不同凡响’四个字啊!”
谢珩接过酒,道:“在下愧不敢当。”
“我早就说了,嗝,安大哥,这下你总信了吧。”乔南汐斜了安亦容一眼,后看向谢珩,娇憨可爱。
“那可不!谢公子可是日后做我师父的人,怎能是一般凡夫俗子可比拟的!”
卫扬同乔南汐一样,自谢珩进来后,眼睛就如吸磁石一般,牢牢的吸在谢珩身上,不动分毫。
“看你表现。”谢珩饮了一口酒,并未抬眸,只淡淡道。
“是是是!”
卫扬听到这话,浑身一个激灵,连酒也清醒了不少,道:“我日后定当努力,让您收我做徒弟!”
现下比起谢珩松口,让卫扬有机会做他徒弟的事情,南清更好奇卫扬为什么会在此处。
如此想着,南清便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哈哈哈哈,此事说来也甚是有趣,我碰到卫扬小兄弟的时候,他正趴在那边的房檐上。”
安亦容指着那边的屋檐,哈哈大笑道。
只见那房檐的砖瓦无端秃了几片,一片黑亮中一点白,格外醒目。
“我刚刚在那里练武!练的是、是蛇拳!”卫扬下意识用手挡了挡身后。
“卫扬,说句真话有那么难吗?”
乔南汐打了个酒嗝,颇为幸灾乐祸道,
“分明是偷听人家说话,结果自己从上面掉了下去。喏,别挡了,挡也能看到你那里擦破了一个洞。”
卫扬脸更加红了,不知是酒气上涌,还是羞的,连忙解释道:“嗨,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以为是甚么贼人呢,没想到是帮了吕县的大英雄安大侠!”
“阿姊,刚刚听安大哥说,他和姜渝姐姐去过姻缘树呢,可美了,我也想去......阿珩哥哥,还有阿姊,我们一起去!”
乔南汐似是想到了什么,转移了话题。
“以前倒是不曾听你提起,只是现下有些晚了......”
姻缘树?她怎么不记得原剧情有这么一出啊。难不成因为她小酌几杯,醉出幻觉了。
现在乔南汐虽和原剧情上写的如出一辙,可现在他们二人此刻并不是独处,旁边还多了好几颗耀眼的星星呢。
“清姐姐,我也想去凑个热闹!”
卫扬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下去,偷偷瞧了乔南汐一眼,附和道。
“听闻秋月节的姻缘树方圆百里最负盛名,此等盛事,去往人群之中方显乐趣。”
谢珩喝完那杯酒后,便未曾续酒,修长的手指搭在清白色的酒盏上,月色下,连指尖都在莹莹地发着光。
没什么情绪的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她的身上,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沾了酒水的唇像是染了层绯色。
有亿点点好看啊,南清晕晕乎乎的想,酒不醉人人自醉,她大抵是喝多了吧。
“是啊,南清妹子不妨去看看,好好放松一晚才是正道,定不会失望。”
安亦容大手一挥,又开了一壶酒:“我便不同你们去了,怕是要忆起旧人啊。”
几壶烈酒进肚,安亦容此刻也已大醉,举了举酒盏,朝他们挥别。
于是,两个全醉的乔南汐和卫扬,一个半醉的她,再加一个清醒着的谢珩,一行四人从东来顺出去后,奔姻缘树而去。
姻缘树位于中心地带,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将看到姻缘树顶端的树冠。
此处已然处于是秋月节的中心,城中一片灯火阑珊,夜空明净,烟花绚烂,笑语欢声不绝于耳。
南清接着朝前走去,前方一处聚集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似是围住了什么。
南清颇为好奇,想着先去瞧瞧此处有什么稀罕事,再去姻缘树也不迟。
走到近处,却见着一个骨格不凡,丰神迥异的道士在人群中央喃喃自语。
“斗转星移,命盘扭转,看尽前尘,决断后事,皆在贫道这一双眼睛中!”
道人席地而坐,合上眼,口里反反复复重复着这一句,面上捎带着些许疯癫之色。
这是哪里来的故弄玄虚之人,竟还这么多人围在这里。
南清喝了些酒,此刻酒意上涌,浑身上下泛着热意,听着这道人重复扯着嗓子喊着同一句话,便要走开。
“你们可不知道,上次这道士给我算了一卦,算出了我去年整整一年的商机,连时间都一算一个准儿。”
商人揉着手里的核桃,咯咯作响,继续道:“他还断言我今儿夜里在姻缘树下有桃花运,你们说,我要不要去试上一试?”
商人两侧之人纷纷应和——
“若真有此等美事,自然去试!应验了可得赶紧和我们说......”
“那行,我这便去那姻缘树底下!”
商人眉眼含笑,说罢,果真朝那姻缘树走去。
南清面前空出个位置,也正是这个缝隙,那道士悠悠睁开眼睛,一眼就望了过来。
那道士手捋着斑白的胡须,起身,朝她走来,口中不住的赞道:“奇哉怪哉。”
末了却是一叹,摇着头:“可惜可叹......竟是鸿蒙未开!”
“道长,这是何意?”
南清后退几步,与这道士拉开距离。这都什么鬼啊,她只是过来凑个热闹而已,什么鸿蒙不鸿蒙的,当她盘古开天地吗?
那道士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
“我笑你鸿蒙未开,不知前尘之因,更不知下世之果......”
“......因果相生,乃至因果轮回,我笑你因果未明啊!”
那道人眼里闪过几缕精光,只见他赤着双足,在地上缓缓踱步,绕人群一圈,用手指出二人。
意味深长道:“你,还有你,你们二人同这小女子凑到一处,果真是命定的缘分......不对,应当还差一人。”
这道人如幻如痴,南清不觉有些怔住,再看向他手指的那两人——
乔南汐,谢珩......他们虽站在不同的位置,离她有些距离,却都在此间看热闹。
刚才碰到的那棵树虽然说了一大堆没用的,但是有一点她却不知不觉记在了心里,它告诉她,她命格不明。
虽身有神君的气息,不过是机遇还是苦难,她的前方只有一条路,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
难道他们,便是与她那如蒙上层层迷雾般的命运息息相关之人吗?
她的身世,她失去的那些记忆,还有这个位面处处和原剧情相背而驰的事件,真的全部如系统所说,只是偶然吗?
这不是一本书吗?怎么会这般的让她感到,感到真实,甚至感到一丝难言的荒谬。
此刻,华灯初上,灯火迷离,南清怔怔然站在原地,看向谢珩他们......
谢珩,乔南汐......他们究竟是谁,是书中之人,是气运之子?是她的任务对象,亦或许是......伙伴。
转念,又回想起与乔南汐,谢珩相处的点点滴滴,南清心中蔓延一股难言的惆怅。
南清隐隐觉得,当命运揭开它神秘的面纱时,如往昔一般的温馨相处,如今日一般的饮酒笑谈,还有这温柔夜色与漫天烟火......
都如那清晨的雾气,太阳一升起来,全然消散。
这一晚秋月节的月色,这些眼前人,这一幕一幕,这些美好......终将不复存在,正如那‘紞如三鼓,铿然一叶,黯黯梦云惊断’。
道士锐眼微合,道:“贫道虽身怀绝技,却鲜少窥探天命,今日之遇,也算机缘一件。”
“你且听好罢!”
那道士盘腿而坐,手搭在腿上,恍如入禅般。背影隐隐透着些玄妙之意。
“是前世的债,亦或是今生的劫......本于仙池降体的生灵,却成了守护千年的暗影......”
“一人哭,不知无份无缘求不得,却是缘聚缘合终眷属;一人笑,不知缘聚缘散不由人,却是缘分尽散终陌路。
“笑即是哭,哭即使笑。有道云‘几成桑田成沧海,又逢枯木两生花’。待到果由因生,一切终成妄想。”
“还有一人,究竟听戏,亦或是唱戏,待看其心。”
“这世间芸芸,转眼云烟。不过是果不惧因,因因而果罢了。”
“到头来还是从虚无中来,到虚无中去,不如坐看雨中山果落,耳闻灯下草虫鸣。”
说到此处,那道士起身,收了包袱,提上鞋,不顾旁人的目光,大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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