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燃的消息很快就有了回应。
“什么时候?”
“下午2点,安远车场。”
“好,我会来的。”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凌燃继续冰敷了一会儿,把冰袋丢到一边,回房间睡觉。手机里这个大冰块好像比他手上的要有用得多。
另一边,沈屿北总算是隐隐约约有了睡意,就着月光慢慢睡了过去。
翌日,沈屿北像往常一样准时早起,绕着街区跑了一圈。他所在的住处在市郊,交通不太方便,优点是人少、安静,并且别墅自带一个大院子,容得下70米的射箭场地。院子里的草坪定期会有人来修剪,保持最合适的状态。
沈屿北充分热身,装好靶纸,调整弓弦,穿戴好装备,调整到合适的姿势,抬弓搭箭,拉满。
右手中指的刺痛感还没有消失,沈屿北什么也没想,保持放空,自然而然地调整到最理想的状态,然后松手。
箭飞射出去,刺入靶纸。
沈屿北低下头,用一旁的观靶镜观察。
依然是八环,但是更接近九环了。
以往他都会在右手最理想状态的基础上,通过观测和计算进行轻微调整,以提高精准度,但这已经并不适用了。因而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想。
想到昨天凌燃的话,现在沈屿北并不着急,耐心地等待手指的恢复,并思考着采取不同的方式帮助自己调整状态。
这时,手机提示门铃响了。
沈屿北打开门铃监控一看,是程渡和郑冬阳,他们朝着监控对他打了个招呼。
“早,阿屿,你已经起了吗……哎,郑冬阳你别挤我!”
“——大老远就听到你在练箭了,我就知道,区区记者,打不垮我们屿哥!”郑冬阳大嗓门地说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程渡小声地骂道。
沈屿北的嘴角轻微扬起一个弧度,对监控说道:“门已经解锁了,进来吃个早饭吧。”
这里离他们家挺远,这么早过来肯定没吃早饭。
郑冬阳欢呼:“好诶!”
程渡:“净知道吃。”
九点钟开发布会,地点在市中心,三人吃完早饭差不多就可以动身了。
沈屿北开车,把他们捎过去。
“那群记者挺麻烦的,不跟我一起会比较好。”
“太小看我们了,屿哥,你以为我们是为什么特地过来。”郑冬阳反驳道。
“行,知道了,谢谢。”
发布会上,沈屿北站在中间,面对铺天盖地的闪光灯,眼睛也不眨一下。程渡和郑冬阳站在他身旁。
“……我要讲的就是这些,感谢大家的聆听和支持。”
记者疯狂地按下快门,记录他最后低头鞠躬的一幕,他们达成了目的,拍下了天才陨落低头妥协的瞬间,这成为了他们炒热话题的宝贵素材。
对沈氏集团的围攻也因这场纷争的结束而终止。有关沈屿北战败的视频不再被限制播放,大量流出,顷刻之间,登上了体育新闻热搜榜第一。
不过这些沈屿北都并不在乎,他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好了,接下来要去赴约。
早上还是晴空高照,下午云却多了起来。地面依然干燥,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凌燃,你确定了,要用雨胎?”陈潇忧心忡忡。
“嗯。”凌燃站在一旁,伸了个懒腰。
雨胎比干胎的抓力更大,更能适应湿润的赛道,与之相对的,在干燥的赛道上,会减慢速度。
“你就这么笃定会下雨?”陈潇说,“我看天气预报说今天是晴转阴。”
“怎么,不相信我?”
陈潇叹了口气:“我当然信你,但你每次突发奇想的时候,都会做些乱来的事。”
“这回你可得悠着点。”陈潇老老实实地给赛车换上雨胎,“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再说,别老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放心好了,没事的。”凌燃无所谓地笑了声,然后向四周环望了下,“钱叔今天没来吗?”
凌燃所在的车队是一支私人车队,钱叔是车队的老板。说是车队,其实只有一辆赛车,三个人,钱叔,陈潇和凌燃。
钱叔年轻的时候喜欢赛车但没有足够的财力支撑,等他稍微有了点小钱,但身体已经不允许他进行这项激烈的运动了,这才想到资助年轻人。而凌燃正是他的资助对象。
只可惜,近些年来生意失败,加上车队的花销巨大,他只好解散车队。
“钱叔好像是闪着腰了,在床上不能动。”陈潇回道,“钱婶把视频电话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他连应援衫都已经穿上了。”
凌燃无奈地笑了笑:“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大冰块:我到了。
凌燃点开回复。
燃:好,我来接你。
凌燃转身往外走,陈潇叫住他:“哎你干嘛去,没多久比赛就要开始了。”
“去接个人,很快的。”凌燃比了个放心的手势,出了准备场地,转瞬就消失在陈潇的视野中。
“算了,有谁能拦得住你。”陈潇嘟囔着,尽管凌燃已经走远,听不到这句抱怨。
凌燃到入场口,人群来来往往,但他一眼就看到了沈屿北。个子高,穿着黑色的休闲外套,戴着帽子,看着就赏心悦目。
“我在这。”凌燃招手。
沈屿北对上他的视线,朝他走了过来。
“这个给你。”凌燃把通行证递给他,“有了这个可以进入围场。”
“谢谢。”沈屿北收下了。
“本来想亲自带你转转,但我要上场了,先带你去找我朋友。”
“好。”
凌燃介绍沈屿北和陈潇认识,自己准备上场,和他们道了再见。
沈屿北跟着陈潇去了赛道旁的平台,不仅能直接看到赛道起点,还能通过电子屏幕看到比赛的实时转播。
比赛快要开始了。
发动机运行的巨大噪音充斥着整个赛场,这与射箭的安静截然不同,沈屿北想到。
“我不太懂赛车,能给我讲讲吗?”沈屿北看向旁边的陈潇。
“当然可以。”
赛车排列好位置,轰鸣着出发了。
“这是暖胎圈,”陈潇解释道,“通过摩擦轮胎进行加热。”
“凌燃在那里,7号赛车。”陈潇指了指。
顺着陈潇手指的方向,沈屿北看到红色的赛车,车身线条流畅,像是破空而发的子弹。凌燃坐在驾驶座上,穿着连体赛车服,戴着头盔。
暖胎圈结束,选手回到起点。
“起始位置是怎么定的?”沈屿北看到凌燃在比较后面的位置。
“是根据排名赛的成绩定的。”陈潇想起来,觉得很懊恼,“当时比赛前轮胎就已经出了点问题,幸好最后撑到终点了。”
“轮胎出问题了不换掉吗?”
“没钱换啊,”陈潇摊了摊手,“资金太紧张了,当时变速箱坏了,花了一万,一个轮胎两千多,实在没钱了。”
“你们很缺钱吗?”
“赛车本来就是个烧钱的项目,需要大量资金的支持。”陈潇嘀咕着,“不过以前有过不少专业车队向凌燃抛出橄榄枝,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都拒绝了。”
沈屿北点点头,若有所思。
倒计时准备。
五盏红灯陆续亮起,然后瞬时全部熄灭。
比赛开始!
一辆辆赛车轰鸣着,从起点飞驰而出。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16号车路卓率先冲向TGR弯道!”解说员激情地解说着。
“紧跟在他身后的路越选手也抢到了好位置!这两兄弟无疑会是这场比赛的重点关注对象!”
凌燃由于起始位置的靠后,再加上用的是雨胎,保持在中后段的位置。
赛道全长3260米,共计19个弯道,4个上坡,3个下坡。高度差和弯道的设计要求选手具备高超的驾驶技巧和出色的控制能力。
一共十圈,赛程大致三十分钟左右。凌燃并不着急,在每个弯道稳定地提速、控制、超车,硬是在雨胎和干胎的差异下连超了三辆车。
初愈的肋骨在强压下隐隐作痛,凌燃咬紧牙关,用超凡的意志力控制着操作的稳定进行。
陈潇双手合十:“都最后一场比赛了,千万别乱来。”
沈屿北提取到关键词,没有出声,只是盯着赛道上的那道身影。
到了第三圈,膝盖处时断时续的疼痛加深了,凌燃却勾起了唇,继续提速。
来得好。
“下雨了!”看台上的观众发出惊呼。
平台上方有遮挡,陈潇伸出手,愣愣地说:“没想到真的下雨了……”
雨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迅速地覆盖了干燥的地面。
“未曾设想过的状况!”解说员十分惊叹,“这将会改变接下来的路况,选手们必须调整速度和技巧,来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雨势。”
干胎在雨里容易打滑,凌燃明显看到排在自己前面的赛车有减速的趋势,握紧方向盘,在弯道处再次超车,一骑绝尘!
凌燃膝盖上的旧伤对水汽很敏感,每到下雨前,就会犯疼。而今天,早在比赛开始前,他的膝盖就开始疼了。
用受伤的腿换一场预知的雨,说不上是划算还是不划算,毕竟在比赛中腿伤达到一定程度,是会要人命的。
速度是赛车的生命,而凌燃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生命属于他自己。
顶着旧伤的疼痛,凌燃速度不减,一路猛追,在每个技术操作中达到极限状态,在第八圈时跻身前五。
下坡路段,一名选手看到凌燃驾驶的车身像是差一步就要飘起来,看着到达极限边缘的速度,忍不住骂了一句:“这个疯子!”
沈屿北看不清凌燃是如何操作的,但他能看到凌燃是如何化身一道红色的闪电,持续在极限的速度中绕过一个个弯道,穿行一个个直道和坡路。凌燃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还有一步就要掉下悬崖,可偏偏没有坠下,在生与死的界限中玩起了跷跷板。
赛车看起来和射箭截然不同,一个吵闹,一个安静。但赛车的核心在于稳定的极限,这份稳定,与射箭是相通的。
沈屿北心头一动。
“最后一圈,胜负即将揭晓!7号车凌燃突飞猛进,竟然和17号车路越同时进入了弯道!”
“现在我们看到,在这场角逐中领先的是7号车凌燃!”
沈屿北问陈潇:“我们能下去接他吗?”
“可以,但是要等冲线后。”
最后一刻,凌燃反超路卓,逆转第一。
看台上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掌声和欢呼声。
冲线后停到指定地点,凌燃踩了刹车,熄了火,摘下头盔,解安全带。
工作人员围上来询问他的状况,检查车辆。
在狭窄的驾驶座,各种安全带像是打了结似的,凌燃手指发抖,最后还是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解开。
拒绝了他人的搀扶,凌燃站起来,走出驾驶座,没走几步就因膝盖的疼痛而倒了下去。
“凌燃!”是陈潇焦急的声音。
摔倒的疼痛并未向想象中那样到来,凌燃感觉到自己被谁稳稳地接住了。
扶着他腰身的手结实有力,他陷进的怀抱安静又温暖。
凌燃抬头一看,竟然是沈屿北的脸。
此刻沈屿北正直勾勾地盯着他,黑眼睛像是被雨洗过,透出些光亮。
凌燃清楚地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听见他说:“辛苦了,凌燃。”
沈屿北知道,凌燃很吸引他。从见到的第一眼开始,到现在,一直如此。
他17岁开始练习竞技反曲弓,18岁参加WAYC,沈城和周黎为他买来最好的装备,请来最好的老师,提供最好的场地。他凭借卓越的天赋,配上刻苦的练习,一路猛追,参加选拔,这才进入国家队,擦着U18组的最高年龄限制,一战成名。
天时地利人和,无论哪样他都占去了。
而凌燃却什么都没有。
缺乏资金,缺乏装备,轮胎是消耗品,可以想象,凌燃可能连练习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沈屿北想起了自己被捧作天才的那段时光,那时候的自己每天都拼命练习,害怕这个光环会从自己的头上落下。而对于凌燃来说,天才这个词,反而是一种束缚,因为他的每一步,都在往更高的层级飞跃,像是自由的、不羁的风。
凌燃只需往那里一站,就能让人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天才。
凌燃跟他很像,但又截然不同。
沈屿北扶着凌燃到一旁坐下,陈潇担忧地凑上来:“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好,让我缓一会儿。”
医务人员过来检查了凌燃的膝盖,喷了点止痛剂:“之后还是要到医院检查一下。”
颁奖台上,凌燃站在第一位,高举着奖杯,汗水混着未干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鲜花和闪光灯成为他的点缀,让他看起来那么耀眼夺目,明艳生动。
沈屿北站在台下,压低了帽子,目光却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台上那人身上。
凌燃他们是打车过来的,沈屿北开车送他们去医院。
老医生吹胡子瞪眼:“小伙子,又是你啊。”
凌燃嘿嘿一笑。
老医生三下五除二把凌燃的膝盖包得严严实实:“半月板轻度损伤,算你命大。按时吃药喷药,别乱动,快的话一两个月能好。”
沈屿北好人做到底,把他们送回家。陈潇说谢谢他今天送他们,留他吃晚饭,沈屿北没拒绝。
吃完饭,沈屿北扶凌燃回房间。
凌燃坐床上,沈屿北找了张凳子坐他旁边,过了一会儿开口问他:“陈潇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凌燃随口回答道,“算室友吧,我们合租。”
“嗯。”沈屿北点头。
赢了比赛,凌燃现在全身的毛孔都很舒畅。他放松地呼吸着,忽然感到身旁有一道视线。
凌燃转过头去,果然不是错觉,沈屿北还在看着他。
沈屿北保持着距离,手摸上他的脸颊,隐约能看出点红肿,问他:“脸怎么了?”
凌燃一时没回答。沈屿北指尖有茧,摸得他痒痒的,像是有一簇火苗被激起,凌燃蓦地想起昨晚在酒吧,他勾着沈屿北的下巴,看到那双淡漠的黑眼睛,里面却像是藏着炙热的岩浆,他的心弦被撩拨了。
于是他回看着沈屿北的眼睛,拉近了距离,直到他们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声。
看到那双幽深的黑眼睛里孕育着的火光,凌燃嘴唇轻启,答非所问道:“你想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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