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沈屿北重新射中九环后，他命中九环的频率越来越高，十射九中，虽然还是比不上他以前的水平就是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林教练喊道：“休息，过来集合。”
“有件事要跟你们说。”林教练清了清嗓子，保证每个人都能听清楚，“今年的全国射箭冠军赛在二月下旬举办，代表A市参加的人选要在过年前确定，还有一个月左右。每个人都必须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准备迎接赛前选拔！”
“明白！”队员们整齐划一地回复道。
“去休息吧，等会儿继续练。”
沈屿北随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解开保护手指的绷带，微微弯曲指关节，刺痛感几乎已经消失了。
“手好了没，屿北？”
沈屿北抬起头，看到郑秋远坐在了他旁边。
“已经好很多了，不要紧。”
“其他的呢，也快好了吗？”郑秋远问他。
沈屿北知道郑秋远是在问他的状态。
“快好了，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郑秋远爽朗一笑：“就等你这句话。”
郑秋远比沈屿北大三届，可他们却是一同进的省队。他从小就是射箭的佼佼者，心中自然有所不服，进队第一天，就拜托林教练允许他们单独比一场。
那时沈屿北17岁，在队里年纪最小。当时国家队的选拔还没开始，他也并没有拿下世界青年射箭锦标赛U18的冠军，队员们都知道他是林教练的关门弟子，但若是仅仅依靠这层关系就允许他进入省队，那所有人都会不服气。
林教练准许了，同意他们两人单独比试。
他们之间的第一场比试，郑秋远赢了，却是险胜。
郑秋远在A市射箭公开赛、A市射箭联赛等重要省级赛事中屡屡夺冠，这才跳过省队集训，被破格选拔入内，实力有目共睹。
郑秋远把弓放下的时候手都在抖，他不知道那是紧张、害怕，还是兴奋，他差一点点就输给了这个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年。
自那以后，没有人再质疑沈屿北的实力。
后来，他们之间比了很多场，至今的战绩是沈屿北98胜，郑秋远97胜。
他们本该继续比的，却因沈屿北突如其来的手伤而中断。
郑秋远的目光从沈屿北的手上转移到脸上，看着他说：“我们赛场上见，屿北。”
沈屿北点头道：“赛场上见。”
又经过两个小时的练习后，训练结束，原地解散。
沈屿北向郑秋远和林教练道了别，背上弓包向出口走去。
郑秋远和林教练同时看了眼墙上的钟，随后对上视线，面面相觑。
“这小子最近转性了？以前跟他说千百遍不要过度练习他都不听。”
“我也想知道。”郑秋远看着沈屿北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几天休息的时候他经常看到沈屿北在回信息，前些天沈屿北接了个电话就说自己接下来有事。
这件事放在别人身上郑秋远并不奇怪，比如他弟郑冬阳，朋友多到能一分钟同时聊八个群，但沈屿北向来形单影只，周围一圈常年都是这几个人。
难道……沈屿北有情况？！
另一边，凌燃家。凌燃照旧单只脚下了床，嘴里哼着歌，把窗帘拉开，阳光洒满了整间卧室。
收拾完午饭的碗筷，凌燃坐在客厅看电视，接到新车队负责人的电话。
新车队虽然同样也是私人车队，但胜在资金更充足，人员更专业，车队领队、技术团队、教练、后勤人员各司其职。
领队程潜一手创办并打理着这个车队，今天打电话来问问凌燃的情况：“小凌，你的膝盖好点没？”
“已经好很多了，复诊的时候医生说大概过年前就能痊愈。”凌燃回答道。
“等你痊愈了，之后约个时间，你先来车队熟悉一下。”
“谢谢，麻烦您了，程先生。”
程潜并没有什么大老板的架子，平和地笑了笑：“以后还是叫我程叔吧，我有个儿子，刚好跟你年纪差不多大。”
凌燃听出他的好意，改口道：“行，谢谢程叔。”
电话挂断，凌燃想到些什么，变得有些安静。
这时，门铃响了，估摸着应该是沈屿北到了，凌燃去开门，脸上的表情又变得跟平时一般无二。
沈屿北手里提了三份煎饼：“陈潇的先给他放保温盒里。”
下午三四点，刚好是有点饿的时候。
“谢了。”凌燃接过。
新鲜出炉的煎饼外脆里嫩，一口咬下去酥脆爽口，带着热腾腾的蒸气。
沈屿北脱了外套挂在玄关，跟凌燃一起窝在沙发上，在外面沾染上的寒气瞬时被驱散了。
凌燃咬到第二口的时候才想起来上回他跟沈屿北随口提过想吃煎饼，没想到他还记得。
再想想沈屿北回消息的时候都会明确给出具体时间，按时到达，可能这就是他一贯的作风，注意身边的很多细节。
但不管怎么样，沈屿北的上心让凌燃很受用就是了。
热乎乎的煎饼进了肚子，身体里涌上一股暖意。凌燃伸了个懒腰，换了个姿势躺下，头枕在沈屿北的大腿上。
沈屿北没推他，只是低头看他，看到凌燃肆意的眉眼间露着吃饱喝足的慵懒，像是准备午睡的小狮子。
“训练怎么样，天才射箭手？”凌燃懒洋洋地问了句，脸上的笑就像午后的阳光一般温和舒适。
沈屿北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过别人这么叫他了，他身边的人担心会触碰到他的伤心事，对于一些敏感的词汇总是绝口不提。
或许是因为训练有了些起色，又或许是因为问他这句话的人是凌燃，沈屿北并未感觉到不适：“还行。”
过了几秒，沈屿北补充问道：“你知道了？”
“嗯。”凌燃点点头，“很惊讶？”
“没有，只是在想，你知道得有点晚。”沈屿北实话实说。毕竟这些天有关沈屿北的新闻可以说是铺天盖地，不仅局限在圈内，连圈外都涉及不少。凌燃却一点也没听说他的事，可能平时不太关注这些消息。
“新车队顺利吗？”沈屿北换了个话题。
“嗯……还没去过，但领队挺好说话的。”凌燃随口答道。
沈屿北听他语气平平，好像并没有多高兴，想起来陈潇先前跟他是一个车队的。
“陈潇跟你一起去了吗？”
凌燃摇了摇头：“没有。”
沈屿北知道了，那边不让带上陈潇，所以陈潇这几天都在外面做兼职。
沈屿北没再多问，右手在凌燃的头发上很轻地揉了两下。
凌燃对上沈屿北的视线，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他感觉到沈屿北已经知道了点什么。
在他头顶轻微的力道，似乎不含有任何意味的动作，是沈屿北在安慰他。
晚上，陈潇在自己的房间睡觉，沈屿北把凌燃送到房间。
凌燃坐在床上，转头对沈屿北说：“你过来些，我有点冷。”
沈屿北在他旁边坐下，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知道他不仅是要坐近些那么简单。
于是沈屿北伸手抱住他，在他耳边问：“还冷吗？”
冬天干燥而寒冷，没有沾染体温的被窝是冰的，但人是热的，体温是温暖的，凑近的气息是滚烫的。
凌燃拉着他躺下：“陪我睡一会儿吧。”
刚钻进被窝的时候实在是冷，但好在有两个人的体温，拥抱时相触的温度足够抵御寒冷。
沈屿北注意不碰着凌燃的腿，他们的胸膛紧贴，手臂环绕着对方，夜里很静，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凌燃数着平稳的心跳，他的和沈屿北的，同样稳定的频率，一丝不乱。他们不会因彼此的靠近产生期待和紧张，却会为彼此的存在而感到安心。
这很奇怪，明明他们之间没有喜欢和爱，明明顶多算是朋友，却会产生温暖和安全感。
被窝里渐渐暖了起来，凌燃又抱紧了些，舒服地轻吸一口气，嗅到沈屿北脖颈间若隐若现、难以捉摸的像是雪的味道。
十一点，夜渐渐深了，沈屿北在凌燃背后轻轻拍了一下：“我该走了。”
凌燃没有睡着：“你能留下吗？”
沈屿北没答应，却是退了一步：“等你睡了我再走。”
凌燃没再接话，闭上了眼睛。
A市的冬天很冷，但几乎从来不下雪。这里的冬天任性得要命，把人冻到极致，可偏偏又卡在那个点上，连一片希望的雪花也见不着。
人们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拼命竞争着、翻滚着、挣扎着，在寒风中颤抖地往前冲，却也曾浪漫地幻想过磨难是否会绽放成雪花。
凌燃抓紧了身旁的火热，在愈渐深冷的夜色里梦一个落满了雪花的温暖春天。
……
雪花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沈屿北走了。
凌燃感觉到身旁空了下来，转瞬之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那份炽热消失了，只剩下现实的冰冷。
凌燃有些遗憾，这些天跟沈屿北相处得挺顺利，难得感觉距离变近了些，但也仅仅只是近了一点。
他看得出来，沈屿北心里，有一层无法被入侵的、严丝合缝的冰面。哪怕是先前他们最紧密贴合的那一晚，凌燃都无法穿越冰层到达另一边。
这没必要去苛责，因为凌燃自己也是一样的。满身的伤疤，拒绝加入专业车队的原由，不愿提及的名字。
只不过……突然离开温热的怀抱，落在现实的冰冷里，依然会让人感到难熬。毕竟火与冰之间的差距，有那么多。
沈屿北照旧在深夜回了只有他一个人的家。
和往常一样，躺在床上时，他会回想起凌燃的体温，回想起凌燃拥抱他时的感觉。凌燃让他留下时，他心中也曾不可避免地有过一瞬的松懈。
但人是不可以软弱的，沈屿北深知这一点——只要有了第一次软弱，往后，就会有无数次软弱。
夜深人静，此时此刻，却依然有人还没睡着。
郑秋远在只有3个人的小群里冒泡：这几天沈屿北不太对，是不是有情况？
郑冬阳正在打游戏，看到弹窗回了句：哪里不对？能有啥情况？
郑秋远：这几天他总是准时下训，还经常看手机。
郑冬阳：我去！真的假的？
程渡本来关上电脑准备休息了，看到群里两个活宝，泼了盆冷水让他们静静：想多了吧，说不定是巧合呢？
郑秋远：我觉得不太可能，已经连着好几天了。
郑冬阳：那你知道具体啥情况吗？
郑秋远：我要是知道还来问你们？
郑冬阳狂按键盘：@程渡@程渡阿渡你办法多，你快去问问！
郑冬阳：（狂笑.jpg）当年屿哥被陆闻那小子甩了之后一直没谈，我还以为屿哥是一直没放下，这下好，等屿哥公开了我马上发给那小子！
程渡：（无语.jpg）你跳得未免太快了……第一，现在并不确定沈屿北有没有情况，第二，就算真的有情况，对方是男是女，沈屿北是不是自愿，这都还不清楚。
他们三个是知道沈屿北的性取向的，也知道沈屿北一直没跟父母出柜。程渡心思细，想得多，各个方面都会顾虑到。
程渡：@郑秋远 沈屿北最近状况怎么样？
郑秋远：感觉挺好，不像是闷闷不乐的样子。
虽然这两兄弟看起来都挺没心没肺的，但郑秋远多少还是有点靠谱在身上的。程渡思索着，心下也被勾起点好奇，沈屿北可能是真的有了点什么情况。
程渡：行，明天我问问。
郑秋远/郑冬阳：交给你了！
半架空设定，A市是直辖市，A市射箭队相当于省级专业队，在全国性赛事中与各省同场竞技。
全国射箭冠军赛：是年度射箭赛事的开幕大赛，标志新赛季的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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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火与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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