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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有吭哧吭哧一边逛街一边四处观察，而在另一边，楚柯已经将车开到了租住的地方。
离夜市五公里的一处城中村，如今住的人很少，电线密布，夜色下泛着股坟墓般冷清的气息。
面包车在破水泥路上开过去，亮着灯的窗户也没几扇。
锁上车，楚柯拎着提包走进面前压抑灰暗的单元楼道，熟门熟路地摸黑爬到五楼。
门内有电视播放节目的声音，他面色一黑，开锁的速度加快，推门而入。
“哦，回来了啊。”客厅里只要电视机在播放夜间电影，一道飘忽的黑影立在沙发边上，声音苍老地和他打招呼。
“啪。”
灯泡闪了闪后亮起，黑着脸的楚柯骂骂咧咧地把提包放到茶几上：“老头，你怎么又出来了？”
“没大没小。”身形虚幻、模样慈眉善目、穿着也仙风道骨像老神仙的老头吹胡子瞪眼，“又拿回来一个东西，怎么不拿出向我请教问题的态度来！”
“你话太多了，而且解释起来又臭又长。”楚柯龇牙咧嘴地活动脖子，把夹克脱了下来，将后颈凑到老头面前，“帮我看看，有淤青吗？”
其实不是很痛，但寒意若隐若现，顺着脊椎往四肢钻，他心里突突的。
鬼老头低头一看，明显是五指抓握的淤青在后颈极为显眼，它皱起眉：“鬼气入体，你碰到厉鬼了？不过不严重，泡个澡就能消除。”
“可不，那地方有鬼就算了，还是三个鬼。”楚柯揉着后颈坐到沙发上，把提包打开，“是个红衣的吊死鬼，不知道和这东西有没有关系。老头，这东西——嗯？”
他盯着自己拎了一路的包里的东西，露出迷惑的表情。
一个被红金的花床单缠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形状古怪，颇有重量。
鬼老头凑过来看，表情一变：“封禁符咒？”
楚柯定睛一看，才发现花床单其实不是床单，而是金色的纹路在红色布料上有规律地漫开。
这颜色喜庆到像可以作为结婚庆礼送到婚礼上，只是看久了，红色给人血液流动般的晕眩感。
他急忙揉揉眼：“封禁？被这布包着的东西很危险吗？”
“这布浸了人血。”鬼老头神情严肃，“用这种方法画出来的符咒，随意打开会遭到反噬。”
“小楚，那个红衣厉鬼对你带走它是什么反应？”它问道。
从楚柯把石头带走、对方冒出来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头这样凝重的神色，连忙回答：“似乎想阻止的，但我们逃跑的时候没有追上来。我还以为是不想追。”
鬼老头来回踱步，思索片刻，道：“小楚，这东西你先别急着动，和那石头放一起。……理由之后再告诉你。”
楚柯没有说话，而是掏出手机看了眼才犹豫着应下：“那……好吧。”
提包的拉链拉上，他起身往次卧走：“我也要洗澡了，脖子疼得厉害。老头你先看电视吧。”
鬼老头只是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
半小时后。
湿漉漉的楚柯从浴室里冲出来，一边胡乱地套着衣服，一边把提包拎了出来。
“老头！”他惊慌地喊，“那地方有动静！”
飘到阳台看夜空的鬼老头连忙回到客厅：“怎么会？！石头你也带上！我得去看看！”
“好！”楚柯急刹车返回次卧，抓起提包旁边板凳大小的嶙峋怪石塞进提包里，“见鬼！谁会到那种地方？”
他冲下楼冲进车里，点火发车踩油门，在没有摄像头的城中村径直向东北方向驶去。
那里是经济开发时的一处旧村遗址，在村民都被发放经济安置房后已经数年没有人烟，去的路上更是坑坑洼洼的泥巴路。
路边没有摄像头，楚柯也没敢把油门踩到最大，但面包车的轮胎碾过坑洼时，副驾驶的提包蹦了起来。
*
察觉到某样不妙的气息时，应有正在迷宫一样的老旧街道里转圈。
“那边是……”他盯着远方，不确定地问，“有东西？”
“对！去吧，有鬼。”朋友认可地点头。
没怎么犹豫，应有狂奔起来：“感知提升得有点过分了吧！而且这么明显？”
虽然以那个方向来看，大概率不会有报酬，但要他视若无睹地远离也有些丧良心了。
“是因为那边的问题比较大啦。”朋友笑眯眯地道，“爆发出来了，所以才能感觉到。要是迟了的话可能这一整片都会受到影响。”
“虽然我也猜到了……”应有眼角抽搐，“但你的态度就不能严肃点吗？！用说笑话的语气讲出了很可怕的事啊！”
“毕竟我只是没办法行动、只能待在你精神里的寄生物嘛。”朋友爽朗地道，“加油，朋友！”
“你好欠揍。”应有说。
不知为何，他有点不太高兴对方自我称呼为“寄生物”，好像是自身多么坏又多么恶意满满的存在。
“啊哈，能对我说出这种不客气的话，看来越发熟悉我了。”
“……你倒是从一开始就单方面地熟悉我。”
应有不想理他了，他粗略估算了到目的地的距离，发现直线路程三公里，但绕来绕去比较拖延时间。
他原本就在城中村边缘，横穿过后又钻进土路旁的斜坡，在树林草木中穿行，没多久就看见了一处村庄，民居全是几十年前的风格，似乎废弃很久。
应有匆匆扫过几眼，发现村口有轮胎印，及膝的杂草丛倒伏下去一片。
在不久前有人开车到了这里。
应有一点都不意外。
他其实严重怀疑自己打开门后自动装备了恐怖片Debuff，不是主角，而是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参与进去，全然空降的外来角色。
起初他还挣扎过，特意只在固定范围内活动，反复试着打开一扇门，但不说个人状况狼狈，还总是因各种意外被迫靠近事件中心……避无可避，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后反倒轻松了许多。
如果说参演恐怖片是客观规律，那么应有发挥只能尊重它，并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了。
但接受这一事实不影响他实际对此的怨念。
诸天流小说里主角什么类型的世界都去过，怎么他就光在灵异恐怖这个标签里打转了？
“但习惯之后不也挺好的吗？”朋友无所谓地道，“就当玩一场永无止境的全息恐游，品味这份乐趣。”
“什么永无止境……你在咒我吗？”应有都想呸几口赶走晦气了，“虽然适应后确实有一点有趣，但比喻成游戏太怪了，稍微关照下我作为人类的想法啊。”
他只是一名不幸迷失在门后时空的人类，没有将一切都视为儿戏的力量。说是乐趣也更像是苦中作乐。
“哈哈，人类的想法吗。”朋友似乎被他逗乐了，重复了一遍，“确实，你很弱，心态要稳一点。”
应有没办法指责这份「轻蔑」，毕竟即使对方并非本体操控自己，他也毫无反抗之力，这是事实。
但他还是有点郁闷，干脆将注意力转移到外界。
追着轮胎印穿过杂草丛生、两侧住宅破旧坍塌的村中道路，应有有些诧异地看见通向后山——或者说是一处山丘的林间小道前，停着一辆电动车和微型面包车。
怎么还是两拨人？
而且这辆微型面包车怎么看怎么熟悉，应有只用三秒就确定了是楚柯的所有车。
树林阴森无比，向上延伸的石板阶梯大部分被藤蔓与杂草覆盖，微微的夜风吹来，寒意深深中夹杂着一股不可忽视的腥臭味——山丘此刻宛如苏醒的巨兽匍匐于大地，虽然它看上去很矮。
一股即视感涌来，想起爬梨花村后山那种辛苦劳累感的应有扯了扯嘴角，认命地加快脚步冲上台阶。
*
十五分钟前，楚柯开着车在旧村落里横冲直撞，在山脚看见了那辆小电驴。
十分钟前，楚柯拎着提包和鬼老头冲到半山腰，一头撞进群树簇拥的废弃山间道观之中。
山间道观存在了很久，战乱年间遭人损毁又在和平年代被修复重建，只是随着时代发展而被人遗忘，规模其实挺大的。
而它的问题也很大。
阴气森森，寒意浸骨，不知从何而来的白雾飘入道观中，幽咽的低泣灌入耳中，似乎灵魂都震颤起来。
鬼影幢幢，有身着甲胄的士兵，衣着破烂的村民，年龄、性别、身份不同，但面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木然，它们出现在道观中的各个角落，但全都来自后殿方向。
唯二的活人只有快哭出来的黄毛和一名穿着黑西装、拎着一把唐刀的年轻男子。
黄毛心中嚎啕。
作为恐怖游戏主播，为什么偏偏为了粉丝奖励到鬼地方探险、还真撞鬼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转眼便望见身后有个鬼影，手机摔到地上黑屏，黑西装的男子在自己慌忙逃跑时冒出来说走不出去。
虽然不懂，但黄毛决定做听话的队友，为了不让自己被越来越多的鬼影吓到，他把衣袖塞进嘴里。
温度逐渐下降，那些鬼影被打散后重组的速度也越发迅速，黄毛脸色煞白，上下牙关打颤，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但他不敢表露出来——
为了护着他这个累赘，黑西装的状态也不算好。
穿过前殿，黑西装将黄毛一脚踹到道观的门槛边，同时掏出一块罗盘，他念了口诀：“……起！”
金光闪过，那些簇拥的鬼影被阻隔在几米之外。
黑西装将刀杵在地上半跪着，将精神集中于罗盘。
黄毛喘着粗气，不敢打扰，在看见门外的一片迷雾后哭丧着脸，他又不死心地想看能不能用手机联络外界求助。
——楚柯就是在这时候来的。
“老头！”呼喊声蓦地响起，黄毛和黑西装都诧异地抬头。
棕色夹克的男人一脚跨过门槛，踉跄着在草地上站稳，在他身后，模样仙风道骨的老爷子神情凝重也出现了。
黄毛：“鬼啊啊啊啊——”
虽然长得仙风道骨但他也是飘着的啊！！！
“太吵了！”黑西装冷声呵斥。
黄毛捂住嘴，将尖叫和恐惧咽回肚子里。
楚柯扭头看见显眼的黄毛，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大致的情况：“我靠！你小子搞灵异探险直播的？！跑这种鬼地方干什么！”
“我、我……”黄毛不敢反驳，因为他觉得自己确实不该来，于是更想哭了。
“小楚，”鬼老头已经分析出来了情况，“鬼境已开，阴气逸散，在阵法被冲破前需要将鬼门合上！”
“谁开的门啊！”楚柯抓狂道，“怎么合？要我把这鬼器丢进去吗？”他按住提包。
“不可！”
“不行！”
两声否定，楚柯这才将注意力放到拿着个罗盘的黑西装身上，迟疑道：“你……谁？”
黑西装抱了抱拳，道：“商行舟，听从师门长辈要求前来查看此处鬼门，未曾料到会发生这般意外。”
楚柯表情有点怪异，对方说话文绉绉的，比他之前碰到的应有更像隐世门派出来的捉鬼大师……还是穿着黑西装的大师。
他抓住重点：“那你和老头都是专业的，有什么建议吗？”
自称为“商行舟”的黑西装看他一眼，虽然不解他为什么像是不懂，但还是道：“这处道观本身为阵法，封禁鬼门，但如今阵法出错，鬼器反倒会被鬼门吸入。”
“靠。”楚柯猛拍提包，“怎么出错的？”他还以为是黄毛不小心干了啥呢！
“前辈，”商行舟发现他是真的满脸写着无知，转而看向鬼老头，“请问您有何指示？”
鬼老头神情严肃：“鬼门并未彻底打开，后生，你有方法修补阵法吗？”
“便是为此而来，先前已确定出错之处。”商行舟再次拱手，“只是鬼影重重，需要修补五处，我一个人无法做到。还请两位助我。”
“不，是三位。”鬼老头说。
楚柯&商行舟：“？”
被两人看着的黄毛结巴地指着自己：“我、我我我我吗？”
“不是。”鬼老头被气笑了，敲了楚柯的脑袋一下，“把那个包裹拿出来，解开布。”
“啊？”楚柯虽然不懂，但还是拉开提包，将从徐记小炒里拿回来的包裹取出来，“不是说鬼器没用吗？”
商行舟望着红布上的金色图纹，露出愕然之色。
“唰——”
布料散开，楚柯瞳孔地震，因为那是一个头骨，黑黢黢的，布满了奇怪的裂纹、并且里面塞满东西、七窍都被封住。
他打了个哆嗦，在鬼老头的示意下将其放到地上。
随着封禁被解除，肉眼可见的阴气从头骨中散发出来，冷意向四周翻涌，衣着鲜红如血的厉鬼只是眨眼的瞬间便现身了。
“……”这一幕太刺激了，黄毛将尖叫捂在嘴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楚柯和商行舟都没管他，各自都警惕又迷惑地看着红衣厉鬼。
“还请道友助我等关闭鬼门。”鬼老头严肃地拱手。
“老头……？”楚柯来回看看，“你们认识？”
老头没理他。商行舟观察着红衣厉鬼，神色慎重中隐含探究。
不过片刻，红衣女鬼轻轻点头，声音沙哑：“怎么做？”
鬼老头舒了口气：“小商负责修补阵法，我与道友一同将阴魂赶回鬼门。小楚，你跟紧我。”
楚柯点头：“好。”
商行舟取出一枚符咒放到黄毛手中，两人两鬼便开始了行动。
七分钟后。
一扇高达三米的暗红大门矗立在道观后殿中的天井，其颜色似乎由粘稠的大量血液染就，并覆盖了如同被雕刻其上的各色怪物和肢体残缺的狰狞妖鬼……一股即将从门后扑出来的真实感与血腥气扑面而来。
而它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门后的黑暗带着择人欲噬的压迫感，虚幻的鬼影已经不再冒出。
抱着嶙峋怪石挪到这边的楚柯打了个哆嗦，焦急道：“老头，接下来要怎么做？”
红衣女鬼和鬼老头合力将整座道观的阴魂都驱赶回鬼门，商行舟也抓紧时间将阵法激活，但门不关，阴气还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修补并重新激活一个存在上百年的大型阵法对商行舟来说消耗过大，他正扶着墙调整呼吸，忽然看见后殿屋顶上忽然冒出一道人影，将什么对准了楚柯扔去。
他来不及提醒，举刀挡在楚柯面前，将一柄飞刀打落在地。
楚柯惊怒交加：“竟然来阴的？！”
正和红衣厉鬼进行无声交流的鬼老头将目光移到屋顶的来人身上——那是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老头，感觉出现在这里的代步工具就是一辆收垃圾的小三轮。
“哼。”破烂老头眯着眼看人和鬼，“不愧是青云观这一代的年轻人，修复阵法的速度不慢。”
“是你破坏了阵法？！”修补过程中便发现不对的商行舟恼怒，随即又冷静下来，“阵法已成，你无法离开……就此留下吧！”
他迈步上前，打算踩着树上屋顶和对方战斗。
破烂老头却露出冷笑，众人眼前一花，一名身着黑袍的高大身影拎着昏迷的黄毛出现屋顶上。
“我可以随时将这个小伙子丢进鬼门里。”他笑着说，“你还想对付我吗？”
好脏的手段！
商行舟气得发抖，对自己的能力有所了解的楚柯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红衣厉鬼蠢蠢欲动，黑色长发张牙舞爪，但它忽然察觉到了一丝稍微有点熟悉的气息正在接近，于是顿住。
本来想和它一起冲上去的鬼老头：“？”
下一秒，意外陡生。
一只手扒在了破烂老头身后的屋檐。
伴随着瓦片破裂的声音，穿着深绿色劳保服的黑发青年借力跃起，在腾空的瞬间一脚踹向毫无防备的老头。
黑袍人侧身挡住这一脚，身子微晃，脚下瓦片摩擦出刺耳声响，年久失修的道观屋顶吱吱嘎嘎地摇晃着，在青年落下后彻底崩塌。
“轰——”
巨响与烟尘一同弥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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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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