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南江市，当热和潮湿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如期而至，率先给出反应的，是棕色镜片之下那双装着沉甸心事的眼眸。
雾气氤氲，以快不可测的速度沾湿了长睫毛。在“出卖”感情这件事上，有时候眼睛比心快。
因为，藏在心里的痛可以掩饰，但眼里的泪一旦决堤，便是覆水难收。
她本，不是个爱哭的人。
又一年，姜暮来到了这座和那人初遇的城市。
这里，从空气到天气，从路人到熟人，全是她和她秘而不宣的热恋见证者。
她以为属于她的爱情来了，却不曾想昙花一现美到极致后，如流星划过，如烟火绽放，沦为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更为残忍的是，那些戛然而止的痛彻心扉，无疾而终的念念不忘，日复一日，皆由她一人承受。
时过境迁，这里再也没有了她们。
可回忆之花却遗世独立开在悬崖，绚烂夺目，生生不灭。
她不是没想过刮骨疗伤，但那花根植于心，只轻轻一扯，痛之入骨。
都说人心善变，新欢胜旧欢。
这些年她也试过别人，却始终难以走心入戏，每次都在对方试图进一步发展关系之时，被她拒之门外了。
人有很多种情，却只有一颗心。
她也不例外。
在这纷繁复杂的人世间，谁又能料到，当初那场不期而来的热恋开成了回忆之花，不仅顽活于风霜雨雪之下，还一开就是十年呢？
十年啊。
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
下车后，姜暮站在南江广电大厦楼前，回忆如电影，那些刻入她命轮里的画面，一帧一帧从她脑中闪过。
沈艾。
我的十年，你拿什么赔？
沈艾。
说好的十年，我们还能…再见吗？
不担任音乐类综艺节目的导师，是姜暮很早之前就给自己定下的原则。
众人皆知，她不是社交高手，也一向慢热。
而慢热的人，
长情，且慢冷。
她的心只在十年前毫不设防地向一个人敞开过一次，她说，她要学习她的无畏，她的自信，她的从容。
大概是自己太不争气吧，也或许是过早暴露了自己的贪心。
想学的很多，总以为日子还很长，可以慢慢来。
是她低估了时间的善变。
直到生活里再无那人的踪迹后，她才惊觉，不长不短的两年时间里，自己想从那人身上学到的品质，竟一样都没有学会。
因为那两年，她被她保护得太好了。
在失去联系后，她才发现自己有多依赖那个人。
可那人，不管她了，不要她了。
于是，她带着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分寸”，活成了连自己都不喜欢的模样。
有什么关系呢？
踽踽独行者，天大地大，我行我素。
没有她保护的这八年，自己不也好好地活着，而且还没彻底被大众遗忘吗？
这次破例上综艺当导师，不是为了打歌，也不是赚热度博眼球，更不是为了可观的通告费。
她只是，单方面来赴一场“十年之约”。
……
不论什么类别的综艺，只要是竞演性质，就少不了胜负之分。
而她，并不是一个争强好胜之人。
节目组邀请的都是歌坛新声代，作为常驻导师之一，姜暮要帮有所需求的小辈们进行专业指导并给出建议。
临近凌晨，姜暮忙完正准备离开。
路过长长的通道，听到有细微的音乐声，她的心一紧，脚步不受控制地转弯朝着右手边走去。
室内，认出推门而入之人的装扮，排练室里的女孩热情兴奋地迎了上来。
“姜老师！姜老师您怎么来了？这么晚，您还没回公寓休息啊？”
姜暮只条件反射性地轻轻“嗯”了声。
女孩看不清她棒球帽之下的表情，怀着忐忑和期待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姜老师，正好想向您请教，初舞台我唱了一首比较安静的歌，下一场solo舞台我打算唱跳，您说我选这首歌怎么样？”
音乐重复在播放。
熟悉又陌生的旋律和歌词，像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攻势迅猛，肆无忌惮地敲打着姜暮那千疮百孔的心房。
随即而来的巨大阴霾，更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艾姐，期待我们的第一次跨界合作……”
“艾姐，我是真的没想到你也会选这首歌……”
“艾姐，你唱得太好了……”
“艾姐，原来你还会跳舞啊……”
“艾姐，我们票数最高，我们拿了第一……”
接踵而至的旧日回忆如同洪水猛兽，顷刻间吞噬了姜暮，意识也沉入了万丈深渊。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看着导师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女孩慌了。她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一时间也忘了关掉音乐。
她是当下人气极高的流量明星，不缺资源不缺曝光度，完全没必要来参加这档定位为挖掘沧海新声的音综。
她为的，不过是一己私欲。
“这首歌，不适合你。”姜暮丢下这句话，疾步离开。
女孩失落地低下头，苦笑着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
……
忙碌而充实的日子，转瞬即逝。
姜暮的尽心竭力收获了学员们的仰慕与敬佩，那位被她泼了冷水的女孩，不但没有泄气，反而愈发粘着她。
乖巧得不像话。
节目播出到一半，网络上就有了她们二人的“芊山暮雪”cp粉。
女孩名叫卫芊菡，黑长直发型，一副邻家女孩的纯欲模样。台下可盐可甜，台上A爆，以反差萌圈了一大波为之着迷的女友粉。
酒店门口，女孩前一秒还酷酷地朝蹲守的粉丝们打了个响指，下一秒就钻进车里，楚楚可怜地望着姜暮。
“早啊姜老师，今天因为身体不适掉了队，这个点蹭您的车去现场，没有耽误您吧？”
“没有，本就顺路，谈不上耽误。”姜暮说的实话。
她隔着车窗望向外面，卫芊菡的粉丝们热情地挥手高喊，她看见人群里也有几位拿着她手幅的歌迷。
而今的自己已然快到不惑之年，也有了淡出大众视野的打算，没想到还会有粉丝会来应援。
在她摇下车窗准备跟她们打招呼的一瞬间，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宝宝们”。
“宝宝们。”
是那个人张口即来的对影迷们的亲切称呼。
车窗才降了一半，又升了上去。宝宝，那人也曾这样喊过自己。
姜暮无声叹气，心口发闷。
不知怎的，自从这次来到南江市，她就时常产生幻听，不分昼夜。兴许，真的该退出歌坛了。
“姜老师您怎么了？”卫芊菡探着身子，担忧地问。
“没事。”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卫芊菡放下随身物品，坐到她身后的座位，双手落在她肩上，“您闭眼休息会儿吧，我给您按按肩，等到了录制基地再叫您。”
“不用了。”姜暮不自在地抓住女孩的手腕，将其拿开，“只是想到一些往事，年纪大了，容易触景伤情。”
女孩今年才25岁，比姜暮小了整整12岁。
最近几年，即将步入四十岁大关的她也习惯了被年轻的后辈们“您”来“您”去的称呼。
卫芊菡识趣地坐回了原位，幽幽地望着姜暮的侧脸。
过了半晌，她才换了个称呼说道：“暮姐，十年前你对粉丝说过唱歌可以唱到七八十岁，就算头发白了，只要初心还在也依旧可以开直播唱给我们听，你不要食言。”
姜暮心头一震。
她沉默不语，想了许久才想起，好像是她十年前在参加人生中第一个真人秀期间接受采访时说过的话。
她为自己萌生退隐的想法而顿感愧疚。
她曾经那么热爱音乐，把音乐当做事业和理想。
为之坚持了快二十年了。
她好像，渐渐迷失了，也快忘了自己的初心了。
车子启动，良久，姜暮才整理好纷乱思绪，微微扭头朝向女孩：“唱歌这件事，是我一辈子都不会放弃的事。”
“粉丝们听到你这么说，一定会很开心的，我也很开心。”女孩露出招牌微笑。
姜暮点头：“谢谢。”
到了今时，赛程已过半。女孩对自己进入最终决赛信心十足：“时间过得真快，再下一场决赛之夜是导师助力赛，姜老师，我能有这个荣幸跟您合作吗？”
姜暮闻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走到今天，你们每一位选手都很优秀，具体怎么合作，我会尊重比赛规则。”
“那，在规则之内，我希望您，不要拒绝。”
“芊菡……”姜暮皱眉。
“姜老师，”女孩截住她的话，借口道，“我头有点晕，想眯一小会儿，就不陪您聊天了。待会儿要是到地方了，您叫我一声，可以吗？”
“好。”
以卫芊菡的实力和人气，必然会是最大赢家。众望所归。
她其实不想和她走得太近，不想“晚节不保”，不想到了人生这个阶段还要招来“靠蹭流量明星热度翻红”的恶评。
十年前她就“抱过大腿”了。
还因“抱影后大腿”上了不少热搜，被骂了好长时间。
同样的骂名，不管十年还是二十年三十年，她只会背一次。因为是那个人，她愿意背。
别人，她不愿。
……
当芊菡和姜暮一同进入大厅，热衷吃瓜的一些学员已经安耐不住发出了小小的惊呼声。
因为身体不适，芊菡的脸本来就泛红，更有人打趣道：“芊菡，你怎么一到姜老师面前就变成软萌小白兔了？”
“还是一只超害羞的小白兔。”
“姜老师是芊菡的偶像，换你跟偶像朝夕相处，你不害羞啊？”
“我也想啊。唉，可惜我没那种命呀。”
姜暮并未将他们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微笑着拍了拍女孩的肩，关切道：“身体最要紧，若实在撑不住，务必跟节目组说出来。”
女孩应声：“嗯，谢谢姜老师关心。”
录制开始。
众人落座，主持人登场。
他拿着手卡，熟练地念完一串口播后，故作神秘道：“从今天起呢，有一位重量级飞行嘉宾将加入我们，参与后续节目的录制，陪伴大家度过接下来的为数不多的每一场比赛。”
说罢，主持人意味深长地看向姜暮：“这位新来的导师，跟我们在场的其中一位常驻导师有过很深的交集哦。”
节目组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在此之前，众位导师和学员均未听到关于新导师的半点风声。
大家将目光齐齐投向姜暮。
焦点中心的她，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好在久经娱乐圈，现如今早已能做到处惊不变的她，对表情的管理拿捏到位。
她抬手顺了顺鬓发，淡然一笑，无论坐姿还是动作，都一如既往地端庄优雅。
主持人卖关子：“姜老师，您觉得会是谁呢？”
姜暮从容说道：“无论是谁，相信TA都一定会成为大家的超强辅助。”
她脑中将自己在圈内的朋友挨个儿过了一遍，觉得最有可能的应该是近期才拿了金曲奖的某位男性老友。
然而，并不是。
主持人提高音量：“姜老师说的没错。有请我们的沈影后沈艾隆重登场，欢迎沈艾老师！”
沈影后。
沈艾。
姜暮仿佛失聪了，耳边和脑子里只剩下嗡嗡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沈艾。”高贵冷艳的沈影后，秀发挽起，戴着闪闪发光的流苏耳环，一身宝石蓝西服套装，踩着白色高跟鞋，出现在姜暮渐渐模糊的视野中。
“我这把年纪，自我介绍就不做了吧。虽然在座的绝大部分人对我都不太熟，但你们很年轻，网速比我快，下来随便一查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有过什么样的故事和经历。单论唱歌的专业技巧，我可能没资格对你们指手画脚。除此之外的方方面面，比如台风、比如唱演，以及舞台设计，我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毕竟，我曾经也是参加过音乐类竞演综艺的前辈了，你说是吧，姜暮老师？未来的这段时间，希望大家相处愉快，也希望我能帮助你们展现出更优秀的一面，完成更好的音乐舞台，突破更强的挑战。宝宝们，你们有信心吗？”
“有！”
“必须有！”
姜暮眼眶微红，所有人都等着她接话，可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根本已…开不了口。
沈艾知她懂她，于是迈开脚步，一步步径直走向姜暮。
她来到她面前，嘴角上扬。
不等姜暮反应，弯腰搂住她，用只有姜暮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好久不见，我的阿暮更迷人了。”
划重点：放在这里的小故事都是独立短篇，可能he，可能be，不讲究双c，且极可能背德，第三人称第一人称都会有，请自行避雷。人物纯属虚构，切勿代入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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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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