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息着说完，捏紧拳头，让自己镇定下来。
王莽的脸色愈发沉暗，他没想到，我居然会拒绝他不好容易下定决心的告白。
竟会……不愿意跟他。
王莽外袍松散，前襟因为刚刚的蹭动大开，腰带勾扣断裂，丢在不远处，整个人破碎极了。
他撑着一条长腿，眼睫低垂，“你说的对。我也曾想过你口中那样的去忘记你。”
他苦涩一笑，静静坐在地上，“那时，我也以为这不难。只要离开你，喜欢上别人，就可彻底忘记。所以我离了京，离了你……”
“走了又如何呢？无非让我明白，见不到你，只会愈发的想。久而久之，思念成疾。还是得找理由回来。孔休笑我为情所困，我嘴硬不承认那是情！可见了你才发现，自己真傻透了，连喜欢上别人都做不到，连看你和阳阿在一起都会觉得不快，这怎么不是情？”
轮廓清晰的脸上透着痛苦和无奈，“我尝试过克制下这段感情，对你冷言冷语、漠不关心。但看见你真毫不在意我的模样，又心烦意乱，辗转反侧。孔休我彻底离开你，了结这孽缘。我原本也打算过几日就离开长安，谁知你给我度气……我睁开眼，见你俯身贴上我唇的时候，就知道一切都晚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他将藏在心里的话都对我说了出来。
没想到在瀑布下给他度气，居然是他决心表明心意的诱因！
我捂住红肿的唇，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
王莽自嘲的笑了笑，按住自己的胸口，“我的心已经给了你。无论你要不要，它如今都不属于我了。”
他深情的模样让我心底一颤，横在我们之间的柴火棍也缓缓放下。
我望着他。
这样一个生于显赫门庭的世袭公子，一个人中龙凤，在同辈之中也是佼佼者的男人。
王莽年少有为，不仅勤奋谦卑，而且不像其他士族富贵一般，声色犬马、相互攀比。
精明能干，有口皆碑。
而我，一个不男不女的山野百姓。
并非我妄自菲薄，而是这样的我，怎配得上他？
不知他如何说服自己，鼓起勇气才和我表明心意。
总之，我听到那些心里话，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感激。
我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得到这样卓尔不凡的男子喜欢。
但我有自知之明。
正如孔休所言。
我是束缚住王莽雄才的绳索。
是脏了他英明一世的污点。
我不能毁了王莽似锦的前途，不能让他为了我这样的人做傻事。
他面色惆怅，长睫抬起，悲喜交集的仰头追问我，“小凤凰，给我个答案，你为什么不愿跟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对我这般坦诚，我却只能对他遮遮掩掩。
我想了想，隔了好久才开口，“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漂亮的剑眉蹙起山川，眼里布满沮丧，薄唇失笑，“我不甘心。这些年，我想过你会长大，会爱上别人。可我哪里比不上他们！你告诉我，那个人，是冯无方还是赵合德？”
我自然不能说是冯先生，只好承认是合德。
他更加郁闷的摇头叹息，闭上眼，也像是释然了一般，拢了拢衣衫，低头道，“想不到我输给了一个女子。”
我没说话，不忍在骗他。
他站起身，拖着受伤的脚走到我跟前，缓缓开口，“小凤凰，你喜欢赵合德，但我听说，她最近和王舜那的人走的很近，你确定你能留住她吗？”
我猛然抬头。
王莽这话显然估计我的脸面说的极其委婉。
可女子的名节何等重要，他能这样言之凿凿，绝对是知晓了上次我打那个副将的事！以他的耳目，估计连我和合德的争吵的事，都一清二楚。
怪不得对我承认喜欢合德，他一点怀疑也没有。
我带着几分怒气，张口替合德辩解，“你莫要胡说，听信这些无稽之谈。”
王莽看我的眼神带着缱绻，冷清的声线带着一种威严，“你这般在意她，有没有想过她真正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男子？”
我想起合德酒醉的时候和我说的那些话。
合德从未和我提起过她喜欢过谁？
喜欢什么模样的男子。
她的生活里只有我和飞燕，她接触最多的‘男子’也只有我。
王莽看我沉默不语，又道，“如果你们不能……可以试试喜欢我吗？”
那一张女子看了皆会脸红的俊脸，痴痴望着我。
沙哑低沉的话语中，存着几分卑微，那种为了爱小心翼翼的话语，让我的心底一颤。
那时候我不知道这个感觉其实就是心动。
理智让我忽略了全部感官，只想一味的推开眼前这个耀眼的男子。
可这一推，就是那么多年……
***
王莽本身脚伤未愈，这几日又和我去附近找食物，愈发虚弱。我让他待在茅屋里歇着等我，可他坚持要和我一起，倔的不行。
我也不敢让他劳累，只让他在一旁坐着，自己去打猎。
山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动物。
我们住的地方也有弓箭火石，一日三餐倒是不愁。只不过王莽的脚伤红肿的厉害，加上刚受了风寒，这几日很没精神，甚至，有时候晚上睡着，第二天竟然昏死过去怎么也叫不醒。
我知道他的伤不能在拖了，他一定是怕我担心，在硬扛着伤病。望着那毫无血色的苍白脸庞，我鼻尖酸涩，眼尾泛红。
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想他死，我想让他活下去。
一只如玉的手轻轻柔柔抚过我的脸颊。我心底一惊，原来是王莽醒了，抬手摸了下眼泪，转头拿起一旁烤好的肉，“叫了你半天都没醒，总算肯睁眼了？”
他白皙匀称的手一僵，语气虚弱，视线却锁定在我脸上，“你哭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摆摆手，别过头，“别胡说！我哪里哭了，只不过被火烤的眼睛干而已。你快起身吃些东西吧！”
我双臂环住他，扶他坐起。他身子滚烫，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任由我摆弄。
王莽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下颔刚好靠在我颈窝上，幽幽开口，“你不会是在可怜我吧？我可重来没看过有人用这般的眼神瞧我。你不用担心，死活虽天注定的，但我的命，老天爷可没那么轻易拿走。”
我将吃食递到他面前，咬着唇不悦，“这些日子给你吃喝的是我，不是老天爷！你的命现在是我的，除非我让你死，否则你就得好好活着！”
他没去接我手里的肉，而是直勾勾的盯着我，“我的命，是你的？”
两人本就靠的近，他这样灼热的目光引的我好不自在。我刚想让他别在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他却低低的笑了，薄唇牵动嘴角，露出白皙整齐的贝齿，那笑容带着男子与生俱来的风流蕴藉，看上去风度翩翩，清隽夺目。
我原以为只有冯先生那种温和清润的男子让人心旷神怡，没想到王莽这种风流倜傥的人也能使人魂不守舍。
或许是我的表情出卖了心思。
他倏地靠近了我的脸，扬起的嘴角在的耳朵边低语，“你的脸红了。”
我明显耳畔都热了起来，“我……我的意思是你欠我一个人情，死了还怎么还？”
我手颤了颤，不知所措的乱了心跳。
他继续笑，“哦……不是担心我？”
我扭头反驳，“谁担心你！”
磁性的声线在耳边纠缠不清，“那你想让我……怎么还你这个人情？”
我拿起地上的木棍心烦意乱的搅了搅燃烧的火推，火又旺了几分。
火光映在我红彤彤的脸上，惹的王莽久久没移开眸。
“如果能和你待在这里一辈子，也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人轻笑一声道。
原本平息的心又凌乱起来，不知是不是因他和我表明心意的缘故，每次听他说这些话，都让我心跳加快。
我没好气的说，“我可不愿一直在这里照顾一个病殃殃的你，你还是快点好起来，我们好去找下山的路。”
王莽听了我的话也不生气，翘起的嘴角没放下，“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想捂住耳朵，可又觉得太刻意。
王莽笑着告诉我，“是我们那次雪中谈话，我也不知道为何，就把心里的话告诉你了，那些话我甚至不曾与孔休说过，可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看到你为了那些舞姬惨死痛苦的神色，我看到你怪我没有让你及时通知阳阿的痛苦。我看见了，都看见了。可你，却没看见我。”
我不看也能感受到那炙热的目光，“那晚你丢过来的雪球集中了这儿。”
王莽指了指自己的左胸。我瞟过他的手，眼神有些慌乱的避开，“公主现在生死未卜，你难道不担心她吗？”
想起阳阿。
她一个弱女子到底去了哪里？
现在安不安全，到底又如何了。
王莽微微仰了仰头，“你若是不喜欢她，还是离她远一些。我想，她那日定是听见了你我的谈话！”
王莽靠在墙上，有些疲惫盯着我说。
什么？
我惊讶的站起身，阳阿吃了王莽那灵药的确清醒了不少，醒来也不无可能。
难道，阳阿是听到我喜欢冯先生或者合德才走的？
我回忆着那天晚上和王莽究竟说了些什么，有没有不妥的话，懊恼的拍了怕头，这可如何是好？
“不管阳阿如何看我，她都是帮助我的恩人。我燕赤凤虽然没念过书，可知道懂知恩图报。公主对我有恩，我永不敢忘！”
王莽大眼扫过我的脸，双瞳平静，毫不掩饰的凝视我，“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到了感情里就糊涂？我的意思是阳阿倾心于你，这才听见你喜欢他人选择离开。”
“什么？！”
阳阿喜欢我？这怎么可能！
我只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况且我从来没有做出让她误会的事情来啊！
阳阿怎么会喜欢上我？
王莽那眼神似深海的水，望不到底。
***
孔休找到我们是三天后。
梦中有人晃动我的胳膊，一睁眼，看见那张邪魅俊美的面容，错楞片刻 ，一时分不清是梦是真。
孔休看我的眼神错中复杂，“你们俩怎么弄的这样狼狈？”
孔休真的来了，他来救我们了！
我拉过他的手臂，“快去救公主，她和我们走散了。”
孔休拍了怕我的手，对我说道，“别急，找到你们之前已经找到公主。将她安全送回府了。倒是你们，发生了什么？”
他的话耐人寻味。
特别是看到地上那条明显人为扯坏的腰带。
连玉珏都撞碎了，可见当时的人有多急切……
我以为他说王莽伤势，也没多想，更无力去解释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事情，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像是得到了释放，整个人瞬间放松了下来。
疲惫一下袭来，直接昏了过去。
脸颊触到冰冷的地面的时候，进入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梦境。
梦里的我站在高耸如云的城墙上，俯瞰千万士兵。
王莽站在我的身侧，温柔的轻抚我的长发。
我不敢相信，那是我的长发，竟然那么美，它们随风而舞。
王莽在我耳边低语，深情缠绵。
画面忽然从城墙瞬间变成一座宫殿。
那宫殿内坐着好多女人，每个女人都愤怒的看着我，目光狠辣阴险。
我惊恐的后退，直到一个人拦住了我的退路，这个人竟是飞燕。
她一身红衣似血，宛如一朵盛开的花。
美丽的双眸没有焦距，死死盯着我身后。我回头，看到一身锦衣华服的合德。
白皙如雪的肌肤被华丽的衣服包裹，贵气万分。
妖艳的面容却透着无尽的陌生。
那是合德？
她手里捏着一把匕首，刀锋处滴下的血流了一地……
一点点蔓延至我的脚下。
我摇头大喊，跪倒哭泣。
一旁的飞燕慢慢扶起我，对我微笑，那笑容倾城，但越越来越模糊。
忽然，她的身上燃起熊熊烈火。
红衣与火焰融合，犹如涅槃，在火中永生。
我满头大汗，惊呼一声醒来。
双眸刚好对上坐在床前合德那熟悉的容颜……
***
二修结束！
男主从此走上一条追妻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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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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