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臂撑在床上，不停喘息。
鬓角冷汗直流。
那个梦太过真实，我凝重的看着趴在我床塌边熟睡的合德。
她一脸倦容，憔悴的模样一看就是几夜没有合眼，我刚梦魇惊呼声不小，都没将睡着的她惊醒，可见她真的疲累不堪。
天色昏暗，深夜安静极了。
我拿起枕边的长袍盖在她的身上，也没唤她，再次侧身躺下，看着她恬静安逸的面庞，心里满是愧疚。
每次我生病受伤，照顾我的都是合德。
想起那日的事，和对她说过的话，不禁后悔。
合德有自己的人生，无论我们多想保护她，都不该强迫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儿。
我再次入睡。
这次，没有在做任何梦。
可身体渐渐不适，像是被山川覆盖，呼吸不畅，喉咙像是起了火，灼烧的像是要裂开一样疼痛，明明身体冷的颤抖，额头却冒出了细密的汗。
耳边还会传来某些人说话的声音。
慌乱且嘈杂。
身边人来人往，脚步凌乱，折腾了好久才安静下来。
人群散去，可耳边那不停呢喃细语的声音却久久不肯罢休。不知是谁？扰得我心烦意乱。
浑浑噩噩的过了不知多久，那声音也没了，陪着我的这人安静许多，似乎不想打扰我休息，只是在我身边坐了一会儿，就轻轻叹了口气，离开了。
再次醒来，时间已过了半月。
我捂住异常疼痛的头，缓了好久才坐起身子。
合德差点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了，瞧见我睁开眼，喜极而泣。
喂我吃药的时候还她抽泣个不停，我本最讨厌喝这些苦药，每次宁可熬着身子，也不愿喝。可这次看合德忧心忡忡的眼神，只能皱着眉头喝了下去，看我全部喝完，她才松了口气。
我苦的难受，吃下她递到嘴边的蜜饯。
心里依旧担心着阳阿，“公主如何了？”
合德扶我躺下，“你别担心公主，她很好，这次回来没有受伤。前几日天天都来看你。倒是王公子……”
合德语气躲躲闪闪，说话欲言又止。
王莽？
他……出什么事了？
“王莽，是腿伤很严重吗？”
合德望着我，眼神有些古怪且疑惑，“你很担心他，是不是？小凤，你们被困山林的时候……你被他知晓身份了么？”
合德怎么会这样想？
我忙摇头否认，“王莽受伤也和我有关，若是真有事，我也不安。”
合德静静的看着我，迟疑片刻，也没在细问，告诉了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我和王莽被救回后，一直昏迷不醒。阳阿请了好多大夫来看，都说我是得了某种疫病，没法子治，只能听天由命。
王莽不顾腿伤来看我，甚至动用关系，派人遣了御医来瞧，也没用。
最后，是孔休飞书给他不问世事的师尊，才寻得良药救了我的命。
此事在公主府闹出的动静不小，就连宫里都惊动了。
期间，太后的侄女来过公主府一次。
就是那个闹事儿的女孩，合德说她来的那日，身边跟着众多婢女，已经不是寻常女子该有的气势。
她寻了王莽，在偏殿只呆了一盏茶的功夫。
屋内含含糊糊响起茶碗破碎的声响，紧接着王孝静便带人脸色极差的离开了。
渐渐公主府有了王莽断袖的传言。
甚至传出王莽并不想娶王孝静为妻，是因为王莽喜欢上了某个男人……
合德说着眼神偷偷瞟向了我。
我知道她是疑惑我和王莽的关系。
王莽之前同我并无交集，我生病与否也根本同他无关，他这样不顾身体安危的救我、帮我，倒是让大家不解了。
“王莽，现在身在何处？”
合德双眸微动，眸心涟漪波动，声调缓慢，“直到你醒，他才安心去治伤，目前还留在公主府，在厢房住着。”
看来王莽是真的对我动情了。
可我又能给他什么呢？
我连一个女子的身份都不能给他，还要让他平白无故被人误传谣言。
想到这，我拧着眉，“王莽习武，身子骨不该如此之差，怎会伤还未好？”
合德沉静一瞬，解答了我的疑惑，“你这疫病，太医说是会传染的，不一定能撑到孔休寻回药来。当时知道此事的人不多，本就是偷请的太医，除了公主，在场的还有我和冯先生。”
“王莽不信邪，将我们都赶出去，独自一人照顾了你十天，没人知道这十天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确护住了你的命，直到孔休拿来灵药。你服食后，太医再次来瞧，说你没事了。王莽才松了一口气，当场昏了过去。当时公主都吓坏了。她说，她从来没看见过王莽为了某个人这幅模样。”
我听完合德的话，整个人如遭雷击。
我没想到，王莽为了我，竟然连性命的不顾。
“王莽昏迷数日，太后听闻大怒，派了好多人来给王莽诊断，但都没有什么效果。”
“难道他被我……”过染上了疫病……
这岂不是一命换一命！
不可！
我拿起身侧的衣衫，拖着虚弱的身子，打算下床去看王莽，“孔休呢？他怎么说？”
合德看我动作，立即抬手制止我，语气坚定，“小凤，你大病未愈，还不能下地。孔大人这几夜也没有合眼，眼看瘦了一圈，估计会有办法！”
我哪里还躺的住，扯开合德的手，“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合德被我推开的手腕一僵，蜷起五指，声调拔高，“你不能去！”
我一怔，扭头看向合德。
她柔美的面部线条隐在昏暗的油灯下，看不清表情，声线晦涩，“他虽救了你，可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已让人猜忌你们之间的关系了。你不知道，这几日公主府的下人们都在议论，说救下你们时，衣衫、腰带都杂乱无章的散落在地，那场景被传的绘声绘色……”
“合德，你想让我避嫌？”
合德肩膀一颤，转身面向我道， “小凤，如果在这样传下去，你的身份会暴露的。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杀身之祸！”
“绘声绘色？”我靠在床头无奈的笑了，“他们说我和王莽什么？断袖？呵……就算我避了嫌，这流言也怕是很难抹去了吧？”
合德看着我，抿着嘴角。
“合德，你了解我，也知道我心里真正喜欢的人是谁。我和王莽并非传言那样，只是，让他人因我而死，我怎能安心？”
合德眼眸柔了下来，覆盖住我的手叹息，“我就知道自己拦不住你。不如这样，白天王公子屋内人太多，你晚上再去。到时候我给你把风。”
我朝她笑了下点头。
合德知道拦不住我，但还是问了句，“为了见王莽一面，增加暴露身份的风险，值得吗？”
我没回答，闭上了眼。
我欠他的，死不足惜。但侮了他的名声，这倒是让我有些不安……
合德看着我，忽然开口，“小凤，你昏迷这些天，除了王莽，冯先生也来过……”
什么？
冯先生！！
我骤然睁开眼，看向合德。
“是阳阿通知的冯先生。那日，王莽将众人赶出屋内，却偏偏留下了他。”
王莽知道我曾爱慕过冯先生，留下他也算，给了我一个坚持下去的盼头。
我鼻尖酸楚，清了清嗓子，抬手摸了摸腰间系着那把扇子，“冯先生离开前，有没有说什么？”
合德摇头，“他什么也没说。离开前脸色很差，也不如往日的那么潇洒淡然。我想，他是担心你的。”
我点点头，对合德道，“对不起，上次不该那样说你。”
合德对我笑了笑，“小凤，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要是认了真，就不配做你最好的朋友了。”
我抱住她，将头埋入她肩旁。
她身子暖的很，徐徐香气让我安心……
***
夜晚的风很大，吹得树叶响动不停。
我和合德来到王莽的厢房外，门口守夜的小厮在打瞌睡，合德在厢房外的假山旁等我。
我轻手轻脚，悄悄溜了进来。
厢房里没几个下人，显然是王莽不喜欢侍奉的人太多。
我来到主室，从后面没关的窗户跳进去，轻轻一翻，进入了屋内。
没想到的是，刚走进内厅，就撞上一身白衣整理药箱的孔休。
他听见声音，向我望来的时候也是一愣，估计没想到我醒了，还半夜到访。
我们二人大眼瞪小眼，都没动作。
这下糟了。
孔休本就总拿我和王莽说事儿……
况且，听王莽之前话里的意思，孔休对王莽喜欢我这事一清二楚。我这迫不及待醒了就来的架势，八成让他误会了……
孔休似笑非笑的朝内室看了一眼，故意声音不小道，“怎么，你也听说……他快死了？”
我一听这话五雷轰顶。
心乱如麻几步上前，“你说什么！连你也救不活他？”
孔休拿着一把匕首，手指在刀锋处轻轻的刮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轻笑一声，“我也不是华佗在世，怎么能让人起死回生？”
“你师傅不是有灵药能救我么？那他……”
“那药只有一份。已经给了你了。他怕是神仙在世，也救不活了。”
我心底一沉，脊背发凉。
难道王莽真要死了？
孔休眼眸幽深，站起身来，诡异的对我说，“他这个人古板守旧，偏偏行事极端又不顾后果，这次为了你，命都豁了出去，也不知后不后悔。”
“就真的……没有办法救他了吗？”
孔休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办法也不是没有。”
他将手中的匕首送到我的面前，对我说道，“那灵药已被你身体吸收，现在你便是他最好的灵药。你若……或许可以救他一命。”
“你要什么？”
孔休神秘地贴近我的耳朵，在我的耳边说了几个字。
我身子一僵，抬头对上他漂亮的眸。
“怎么样？你愿意成为他的灵药吗？”
“你确定……可以救他？”
孔休邪魅一笑，后退两步摇头，“不确定，不过也得试试，不是吗？”
我盯着那锋利的匕首，一把夺下，想都没想就朝我的手臂割去。
可匕首还未碰到我的胳膊，只听屋内一声熟悉的低吼，“快住手！”
这声音。
这声音是……
我朝内室奔去，王莽坐在塌前，虚弱的看着我。
我诧异的看了眼孔休，他却有些意犹未尽的白了王莽一眼，“你就是舍不得她，活该你丢了半条命。”
我再蠢也听明白了，瞪着孔休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孔休拿走我手中的匕首，对我笑，“他没事了，不会死的。你们单独说说话吧，我走了。”
孔休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王莽道，“你身子才好，切不可贪吃灵药！”
王莽脸色一红，摆手让他尽快离开。
孔休笑着摇头离开。
王莽看我没动，招手让我过去，漆黑的眸盯着我，薄唇笑道，“站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声音哽咽，朝他走了几步，“为什么救我？为了我差点连命都丢了，值吗？”
他靠在床边，笑容有些无奈，“值啊……一听你出事，我脑子里便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让你活着。”
我蜷着指头，心里像是吃了一大块黄莲，苦的酸涩。
脑子乱作一团，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
我双手紧握，对上他明亮的双眸，终于开口，“王莽，事到如今，我必须告诉我的想法。”
他笑容凝固在唇角，仿佛预知了我要说什么。
“王莽，你有理想抱负。你不能为了我毁了自己。”
“你说值得。不！不值得！我不值得你这么做！你身侧的人，应该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而不是我这个一事无成的莽夫。我燕赤凤一生没有亏欠过谁，可我却欠了你一条命！我来看你，愿意为你割肉，并非我心意于你。只是，为了报恩！”
王莽紧盯着我，瞳孔愈发深邃。
他没想到，就算他做到如此，我还是这般铁石心肠，拒他于千里之外……
“欠我一条命？”他笑，“那就是说，你的命也是我的了？”
这个“也”提示着，我们在山林的那些过往。
我深吸一口气，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如今看你安好，求你忘了我，不要误了你的锦绣前程。”
王莽干裂的唇轻启，嗓音嘶哑，“你当真……对我一丝感情也没有？”
“没有。”
说完这句话后，我竟也有些心虚。
我和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们之间的情感，早就不清不楚了。
“我不信！”他眼里带着怒火。
我面不改色，“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没有其他感情。要非得说我对你的感情，那更多也是感激和愧疚。”
他听了我的话气的咳嗽起来。
那一声声从身体里的咳，让人心疼。
我不可误了他的一生，就算告诉他我是女子又能如何？我在朝野上帮不了他，他更需要的是王孝静那样的夫人，可以帮助他走的更高更远的女人。
我想上前，脚还未动。
王莽抬手制止了我，那修长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他缓匀呼吸，抬手拂住胸口，气息不稳，语气却异常冷漠，“既然如此，你走吧。”
我想要在说什么，可一个字也说不出。
是啊，能说什么呢？说的再多，也是要离开。
我转头离去，跳下窗户的时候亦没了当初进来时的敏捷从容。不知是刮了什么，差点摔倒。
就这样离开吧，再也不要见了。
合德看我出来后，过来扶我。
我的脑子乱的很，心里也觉得十分难过，看见合德的一瞬间，就抱住她哭了。
合德也不问，只是抱着我，轻抚我的背。
***
当初更新时有多骄傲，现在修的时候脑壳就有多大……
这几天的字数真是打脸现在的更新进度……
当时是如何写这么快的？
掉了个收藏，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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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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