焕若不由自主地走快，意识到已经跟肖琅拉开距离又停下来等她，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那些每次回想起来五味杂陈的片段再次不由分说地冲撞进脑海……
十年前的那一天也是这样闷热的天气，她气鼓鼓地走在小肖姐姐身后，那时候她还没有小肖姐姐高。
“你谁啊？！你又不是我妈，我妈呢？她怎么不来？！”
小肖姐姐回头，马尾飞速画了个半圆，脸上不愠不恼。
“你知道她很忙。”
“很忙，她总是很忙，我都跟她说我受伤了……”
“你受伤了？哪里？”
手掌被轻轻托住，小肖姐姐低下头细心查看她右手上那一道伤口，她湿漉漉的微红的带着汗珠的侧脸离焕若很近，时至今日似乎焕若还能想起她回头那刻自己心里的悸动。
焕若手指抠着那道歪歪扭扭的伤疤，正好对上肖琅探寻的目光。
“焕若，你还没有说，你跟易茹君……的关系……”
“易茹声。”
“对,不好意思。”
“没有什么，只是我当时年纪小，这个新闻当时给我很大震撼。”
“你……当时是几岁？”
“14岁。”
焕若暗暗观察着肖琅的反应，她脸上有一瞬的如释重负，但顺着她的目光，焕若发现她只是发现了口红柜台。
“是这个吧？我应该没找错,我可能要快点回……”
肖琅的电话响起，她接起来，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焕若，我要马上回医院。”
“那我送你吧。”
肖琅显得心神不宁，焕若抚上她的肩膀安慰她。
“现在这个时间不堵车，应该很快的，再说我们说好了不是吗？”
“好。”
肖琅不断地看时间，每次红灯的停顿，焕若都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现在有亲人陪着你姐姐吗？你们的父母……”
肖琅不回答，半晌才默念道，
“我父母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姐姐只有我。”
“需要我陪你吗？”
话出口的一瞬间，焕若已不清楚这句话背后是探寻的比重大，还是关切的比重大……
“不需要。”
肖琅毫不犹豫地拒绝，觉察到自己语气中的冷漠，又补道，
“很多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谢谢你送我……”
正好到了医院门前，肖琅匆匆回头说了句再见，就下了车飞奔进了大门。
焕若被后车催促着启动，再侧过头张望，肖琅早已没了踪影，她叹了口气，喃喃着自言自语，
“太急了太急了……”
世界好像被翻转了，万物都黯淡了颜色，只有一束光隐隐亮着，许肖琳拖着重如灌铅的双腿朝前移动着，前面传来哀嚎声和呼救声，她好像听见了肖琅的声音，更加急切地向前挪动着，是小小的肖琅正在冰窟窿里挣扎，张开双臂声音凄厉，
“姐姐救我，姐姐……”
她伸出手想拉拽她，但却连自己半个身体都陷进冰水里，
“姐姐救不了你……姐姐找大人来……”
也许是她眼里的迟疑激怒了肖琅，肖琅声音染上绝望愤怒的哭腔，
“你根本就不想救我吧，没有我，你就是独一无二的让爸妈骄傲的许肖琳！”
肖琅黑色的瞳孔像黑色的漩涡将她往外推，她哭号着但万物俱静，再无肖琅的痕迹……
她缓缓张开双眼，刺眼的白色让她眯起了眼睛，感觉逐渐恢复，她的手被握住，轻轻的勾画让她感觉有点痒。
“姐，你醒了!”
长大的眉眼间都是疲惫的许肖琅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她伸出手捧住那张跟她只差分毫的脸揉捏着。
“许……肖……琳……你的针别掉了……”
看着许肖琳只看着她不说话，许肖琅更着急了，转头大喊着，
“医生，我姐姐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
转头就被许肖琳用刚恢复一点力气的脚轻轻蹭了下。
“你姐什么出事，都不能是脑子出事好吗。”
许肖琅就笑了起来，又哭又笑眼泪滴滴答答落在许肖琳脸上，许肖琳嫌弃地撇起了嘴。
看见医生走过来，许肖琅一脸正经又担忧的神情，许肖琳手指轻轻搭在她小指上安慰。
“你是患者的妹妹是吗？”
“是的。”
“这是第二次急性加重住院治疗是吗？”
“是的，去年有过一次。”
“根据现在的FEV1%指数，目前肺气肿分期是B组，但如果不进行系统治疗，不改变生活习惯，这种急性加重的情况会越来越多的。”
“生活习惯……”
许肖琅皱了皱眉，回头作势轻轻敲了下许肖琳的额头。
“我说过戒烟了,你自己的命你自己不珍惜。”
许肖琳马上要反驳加还手，但输液管限制了发挥，许肖琅压住她的手臂限制她的动作，两个人瞪着眼嘟囔着互相抱怨……
“现在还是让患者休息……”
焕若环抱着双臂一言不发地坐在剪辑师旁边，看着画面中的自己和肖琅一颦一笑一遍遍回放。
“等等……把刚刚那里再回放一下。”
无论再怎么放慢逐帧分析，她都无法验证她的猜想……
“连连，你过来我们一起看一下。”
“我还是想把我们的互动都保留。”
“但内容方面其实偏题了……”
背景音正好播放到焕若回答‘易茹声’，连意杉示意剪辑师暂停。
“还有这里，我明白你的提问可能是为了我们提炼看点，但这个事件也是十年前的了……”
“这个和看点没有关系。”
连意杉看着面若冰霜的焕若，摇了摇头，
“所以你希望我给你提意见吗？如果你不想听我的意见，就自己决定，反正这一期从选嘉宾开始，你就是一意孤行。”
“连连……”
焕若看着起身走开的连意杉也没有上去讲和的意思，又看着停顿住的自己和肖琅陷入沉思。
“焕若，那就这样上传？”
焕若未置可否，又跑到运营那里说道，
“麻烦你综合下我们之前的热门视频，这次这条上传后实时检测下播放量等数据，我想要这条上热门，买推广或者其他方式达到都可以。”
“好。”
许肖琅在迷蒙中睁开双眼，在梆硬陪护床上迷糊了一晚的结果就是腰酸背痛，她第一反应就是确认许肖琳的状态，看她一脸紧张地盯着屏幕忙凑上去问，
“怎么了？”
“你问没问过……”
许肖琳正在看的正是“读书焕心日”对肖琅的采访。
“我问过，她没有明确回复。”
许肖琅又拿过手机仔细翻看着评论，
“大家的关注点都在我梦想做女团和我们的感情上，我觉得不必在意……”
“但真的很奇怪，这个主持提起十年前的事。”
“还有个奇怪的事，她有点……主动……还送我回来。”
许肖琳看许肖琅疑惑地脸皱作一团，伸手去揉她的脸，又换作轻松语气打趣她。
“不过你俩确实，化学反应挺强的，你本身就挺招人喜欢的好不好，还记得当时你在高中舞蹈社伤了多少女孩子的心。”
“哼！还有一个我喜欢你不喜欢的认错人对着你表白被你拒绝的！”
“好好好，我的错好吧，不过……还是谨慎为好，肖琅你知道……”
“我知道。”
许肖琅安抚地揉捏了下许肖琳的肩膀，看她又咳嗽起来，心疼地又蹙起了眉头。
“干嘛皱眉，我不是一直咳嗽。”
许肖琅不再言语，手指无端地敲击着惨白色床单上已经被她敲出的白色小坑。
“有话就说……”
“你还会想起她吗？戒不了烟是因为她吗？”
“现在说这些……”
许肖琳眼睛里一瞬而过的情绪许肖琅看不懂，而这些她看不懂的又总想一探究竟的，此刻仍然像十年前一样尖锐地刺痛她……
而许肖琳洞悉许肖琅，掌握许肖琅的情感节点像是她与生俱来割舍不掉的天赋，但是做解语花、旁观者还是添柴者全在她的选择，但此刻的许肖琅彻底沉默下去，眉头被疲惫和哀伤压得像是再也舒展不开了。
“戒不了烟是因为你好吗？是谁高中非得跟不三不四的人混，沾上了坏毛病还说你有的我也要有的？”
“别乱赖啊，你可是乖乖女，你就抽了一口又洗澡又清新口气的……”
于是两个人又回到了你一句我一句不可开交的常规模式。
杨成沣正打算戴上眼罩睡个午觉，急促的脚步声让他停止了动作，看到来人，他警惕的眼神缓和下来。
“是你啊，那么着急干嘛……”
“想你帮忙调查一个人。”
“焕若，你舅舅已经明确告知过我……”
“放心，不是你想的……”
杨成沣的眼罩还挂在额头上，显得不乐观的发际线更加不乐观。
“对了，祝你昨天生日快乐。”
杨成沣在焕若的嬉皮笑脸下开始认真翻看她发过来的视频，
“这个女生怎么了？”
“我想让你调查下她的过去，我现在掌握的资料只有她的笔名肖琅，还有她是新晋文学奖得主，哦还有一段网友发现的她2011年时的选秀面试视频，但当时她报名的名字直接是个英文名……”
“她跟你什么关系？”
“哎呀……”
焕若在杨成沣的盯视下不耐烦地嘟囔。
“老杨你就帮帮我吧，如果你调查地好，我没准，也许，会喜欢她。”
“啊，焕若紧闭的心门终于要打开了？
看着焕若无语的表情，杨成沣看着画面中的女生疑惑道，
“那你也不需要这样调查吧，慢慢交往慢慢了解啊。”
“不是你告诉我一定要谨慎吗,我身边不就有活生生的例子。”
“焕若……”杨成沣欲言又止。
“老杨谢谢你咯，有结果call我，我还要回去忙工作。”
看着焕若匆匆下楼的背影，杨成沣又想起了那个一脸倔强执拗，脸色惨白，一遍遍央求他重新调查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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