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蒂，快上来！”林楚言冻结了周围的海域，海水像果冻一样包裹着船上的人，他们奋力往上划，脚下黑洞洞的水域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把落到最后的那个人扯了下去。
“是什么东西？”他转头扎进更深的海里，布莱伦扯着一个半边身体肿胀泡发的人，一拳击穿他的心脏，血沫和碎肉像火星一样散开，沉进海里被路过的鱼吞吃殆尽。
他看见布莱伦的脸上也爬满了鳞片，他甩开最后一个人，脚下的海域冻结成冰，向两边扩散开，林楚言拽着连成串的几个人，海水翻涌着把他们推上来，趁冰还没盖过他的头，他一下子把人抛上去，海水灌进冰层，脚下的冰裂开一道缝隙。
“快带他们走！”
倒灌的海水碎成冰雨朝他射来，林楚言翻了个身躲过碎片，挡在他们身前，奥利菲斯拎着赫蒂冲出海面，脚下的海水变成血色，冰彻底碎裂开，冰面上的人猝不及防的掉进海里，很快被那片鲜红吞没。布莱伦身边的人鱼一甩尾巴，水流旋转着绊住他的脚步，那堆血色的肉块混着水流膨胀开，像巨龙一样把他吞入口中，被撕扯的极薄的血肉像杂质斑驳水晶一样透出他们的身影，他看着布莱伦的魔力穿透挡在赫蒂面前的奥利菲斯，更多血色从海里扩散开，人鱼仰头看着他，提出一个柔和的笑，像只温顺的动物趴在他身上，紧绷的筋肉和血管一丝一缕嵌进视网膜中，他已经分不清这是血雾还是摩瑞亚的月光下显现出他恐惧的化身了，但他知道，倘若那是他的恐惧，从中诞生的一定是自己的血肉，他被他吞没了。
知道布莱伦手里有条人鱼的不只他父亲一个，没有人能拒绝永生的诱惑，他有很多更有价值的合作伙伴，但他没法当个屠夫，这条鱼不是菜刀能砍的下去的，所幸他还能被爱这个字牵绊住，他问Mazr道：“你爱我吗？”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对难以掌控的未知契约总该谨慎斟酌，他只看得到他每一天都比昨天更加炽热的气息，像一枚正在成熟的果实，不断膨胀着直到腐烂为止。
他久久不语，布莱伦最终没了耐心，朝他伸出手说，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其实他就坐在轮椅上，但布莱伦的动作好像是个邀请。
他带着Mazr走进空无一人的教堂，半跪下来牵起他的手，眼中带着某种热烈且浓郁的东西，Mazr听见他说，请神见证，我愿从此和你共享我的荣光与生命。
他从中嗅到了某些东西，像要将他淹没般铺天盖地的涌来，盯视着布莱伦的瞳孔微微张大，心里升起一种难言的悸动，这就是他要的东西吗？
是显现于他眼中，自己在凡世的倒影吗？他无法用语言描述，印刻着他的身影，仿佛在对他说欢迎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一样，那月光牵引着他走出海底，只有在他人眼中才能看清自己的身形，以此确信自己的确存在于世，月光，灯塔和眼睛，他沉迷在自诞生以来每一个独属于他的标记构筑的虚幻迷宫中，鬼使神差的，他答道：“我愿意。”
空旷的教堂里响起一声脆响，当他落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正对上台下画家的眼睛，他好像看了很久，久到快要睡着了，眼里落下一层灰幕，兴致缺缺的半靠在椅子上，他转头看了看布莱伦，他正低着头抑制不住兴奋到扭曲的笑容。
因为一个念头，他把自己半数力量给了他，像注入了一剂猛烈的催化剂，那枚果实终于在他掌心腐烂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被夺走的只有半数，他却不是布莱伦的对手，察觉到他的杀意，他和布莱伦缠斗起来，台下的画家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看着他被自己的力量反噬，被他踩在脚下剥去鳞片，颈上的鳞片根部仿佛连接着心脏，被连根拔起的疼痛压出朦胧的幻影，像病毒一样侵入他的心，幻影中，灵魂携带着千百年轮回的记忆被从中抽离，逐渐被抹消的感觉像一场永无尽头的酷刑，他紧咬着牙，用最后的力量掏出自己的心脏，像宝石一样在手中失去温度，唯余魔力运转的光芒打在脸上，为他的死亡增添了一份凄美的意境，将要合眼前，他好像听见画家说了什么话，但是他忘记了。
是梦吧，这个人出现的总是很不合理，但又意外的合时宜。
“我是在做梦吗。”他隔着血色的屏障问画家道。
“听说在梦里死去，就会回到现实里。”他答非所问的回了这么一句。
他突然感觉有些好笑，说不上来哪方面，只是觉得梦这个说法很有意思，那些尸体已经沉到了水底，赫蒂抱着奥利菲斯在风浪中颠簸，像个混乱无序的噩梦，无力挣扎，只能随着愈加荒诞的剧情起舞，他笑了一声道：“我不是早就死过一次了。”
“你不是一直都在吗？”
“我在哪？”他看向对面提线木偶一样温顺的人鱼，又把手贴在着道冰冷的血肉屏障上，脚下的冰层已经碎成小块沉入了海里，他低垂着眼睛凝望映不出倒影的海面。
“那时候，你对我说了什么？”
“我说，你有没有看到很好吃的味道，是不是比的上你上岸之后见到的所有光芒。”
林楚言看不见他，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边打转，若隐若现的蹭上他的手臂，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往上爬，血液随着那感觉在身体里扩散开，当它终于在某处静下来的时候，他听见画家说；“不要贪图，自核心诞生的你并不完全，你不是人类，又怎么能在凡世寻得自己的倒影。”
“别这样自顾自的评价我！我只想活下去，像这样存活于世，你不是一直在要我的答案吗？我终于明白了，从摩瑞亚诞生的是Mazr的影子，这才是我！”
抬手猛地撕裂那怪物的身躯，踩着他的尸体朝跃进海里，海水飞涨起来，淹没他和那条人鱼。布莱伦在水里拼命挣扎着，他终究不是Mazr，即使拥有他的力量也摆脱不了对大海的恐惧，鳞片爬满他的侧脸，盖住一半眼睛，他猛地把脸上的鳞片扯开，林楚言仿佛能从他痛不欲生的表情中听到一声高昂至极的尖叫，唤醒了他体内每一个等待沸腾的细胞。
不够，不够，痛不够，鲜血也不够，爱不够，**也不够，他头一次感受到从中索取的快感，像调和了令人上瘾的剧毒，将要腐烂般浓烈，他曾经以为这世界对他太过苛刻，给予他的永远都不够，原来他所需要的东西就放在那里，只等他伸出手。
你说的对啊，这的确……比得过我上岸之后见到的所有光芒。
不知不觉，月光又在头顶亮起，暴雨倾盆把抱着奥利菲斯尸体的赫蒂打落海底，布莱伦把那条人鱼紧紧抱在怀里，月光下的他竟显出了些戚惶的意味，海水在他手下冻结成冰，又很快被溶解，月光像个巨大的圆环笼罩在林楚言头顶，逆光下唯余一个深色的轮廓，他的手划过那条人鱼的尾巴，银色的鳞片在海里泛出清亮的光，他还记得这条尾巴在海里浮动时的感觉，记得他身上的每一个鳞片。
“这算什么，过家家吗？”他拽起人鱼的头发把他拖到布莱伦面前，那张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大概是血雾幻化的空壳。
“Mazr，这是你还是我的梦。”布莱伦的眼睛已经被鳞片覆盖住，只剩下残缺的虚影。
“这当然是梦。”画家抱着Mazr的头跟人鱼比对了一下，居然一模一样，他构造出的这个意象还挺细致。
人鱼的嘴巴一张一合，是他的声音，蕴含着蛊惑人心的魔力，他说“带我回去，回到摩瑞亚去。”
“你在说什么？”他感觉这条鱼有点不对劲，如果只是布莱伦**的化身，它怎么会说出跟他愿望相悖的话，他知道布莱伦不想来到这片海里，他身上的鳞片就是他恐惧的证明。
虽然身在海里，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下沉，周遭的景物飞速变幻着，从前引领他的月光压着他不断下沉，只有画家抱着他的头静止一样停在他身边。
“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在下沉？”林楚言有些慌乱的松开抓着人鱼的手，那条绚丽的尾巴在水里打了个摆游到布莱伦身边。
“有，也没有吧，你好容易被人带偏，这么久了，竟然一直被母巢牵着鼻子走。”
从摩瑞亚到人间的通路在引领者心里，他们一直在他心里航行，海上是整日整夜不断绝的雨。
“你以为这是为你而下的雨。”画家抱着他的头，像派对明星一样笑着转了个圈，飞扬的裙摆像条闹腾不止的水母。“在阻止他前往摩瑞亚的时候，你是否还曾抱有一丝窃喜，你知道他是为你而来的。”
他无法反驳，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追逐的那片月光本来就是他**的化身，于是语气淡淡道：“有什么问题吗？这不就是你要我找寻的东西吗，我现在理解一切了。”
“你是这么理解的吗？我还以为耽与虚幻是人类的专长呢。”画家话锋一转，突然道：“想停下来吗？”
什么？林楚言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点点头。
“那就说……西里奥，与其在这里演些不知所谓的戏码，不如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你明明知道的，我只要核心……”画家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像蒲公英的绒毛一样包裹着和他肖似的魔力吹散开。
“你是谁？”
“你心里不是早就有答案了。”
“西里奥，是我，我从地狱回来了。”林楚言的声音中带着掠夺者般嗜血的兴奋，仿佛能从他惊惧的眼神中夺走无数恐惧。没错，从世界中摄取就是他领悟到的生存之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