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是!你不可能是!”周边的风景变化的更快了,他一把扯过人鱼,埋头往下一扎钻进海底。
“你要是不信,我们现在就已经站在母巢面前了。”
“我……”变幻的景物瞬间静止,在幽暗深邃的海底满是带着闪烁荧光的深海生物,比岸上的光安静太多,竟让人有种濒死般的错觉。
“好有趣啊,他变脸的样子,人类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她扭头一笑,其实林楚言看不清这笑容,但某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突然从心底蔓延开来,像在被窥探着,又像被牵引,让人感觉非常的不舒服,先前那种隐约的排斥感在这一刻清晰的钉入大脑,与海底和岸上不同,他眼里的世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你知道你不在梦里。”林楚言一手抚过画家手里那颗头,手指定在眼角的痣上,又轻轻从眼窝滑下去,像在画一幅画,他从前在镜子里描绘了几千几百次的容颜此刻成了别人的脸。布莱伦把他放在盒子里带来船上,他很清楚哪个才是他,耽于虚幻的,人类的天赋。
“我想救你,Mazr,我想让你回来,你在我的梦里,整日整夜告诉我只要回到摩瑞亚去,你就能回来,你看,我不是把你的力量还给你了,我把夺走你力量的人全都杀了,再等等我……”
“等等,是谁叫你到摩瑞亚去!”这句话像针一样刺入大脑,贯穿了所有人欲求的零碎线索,“是谁叫你把魔力回收进来!”
一直被母巢牵着鼻子走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还记得在之前无数个轮回里,他们都是怎么回去的吗?”
林楚言猛地朝他扑过去,眼前游过几道荧蓝的游鱼,母巢像磁铁一样坠着他落到摩瑞亚旧城的中心,他看到西里奥.布莱伦眼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他预感到了他的死期,无论是消散在上岸前,还是死在人间,他和他的碎片都会被摩瑞亚回收,所以不管夺走他的人是谁,在摩瑞亚重生的只会是人鱼,只是当一切归零的时候,下一个轮回的他还会是他吗?
他不能死,要是他回去了,他岂不是也要死了……林楚言想起画家的话,核心在他手里的话,他又算是什么?
“不是月光,也不是灯塔……”他又想起那个美人鱼的故事,“你说,为什么得不到爱就会死?”
“因为你以为这是你要的东西,你把它当做你现实的倒影。”
“算了,我也听不懂你的话,别拦着我,我不想变成泡沫再回到摩瑞亚去,让开!”眼看着布莱伦离母巢越来越近,他想把他拉回来,可画家和那条鱼横在他们中间,存心挡着他一样。
“那就……”画家一手扯出被布莱伦藏着的核心,好像要把它拉出来,脸上笑盈盈的,总是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然后在林楚言期待的眼神里,一把把他推了进去。
他被母巢回收了,连带着他的心脏一起,林楚言无力斥责,将死的恐惧让他的大脑像停摆了一样卡死在那里,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切分成碎片回炉重造了。
“你杀了他。”
画家只是看着他,含笑的眼睛恶毒的甜蜜。
“我快要消失了。”
“嗯,自此之后,一切爱欲,死生,时间和命运都不再有意义。”
“为什么要这样……”他的身体逐渐透明,好像要化作轻烟飘飞出去。
“因为……逗逗你啦。”他拽起林楚言的手穿过母巢,海里星光般的磷火平铺开,绽放成白日刺目的阳光,他们又回到了那条船上,“还有最后一个碎片呢。”
他猝然转头,甲班上是水鬼一样浑身湿透的赫蒂,她正死死的抱着奥利菲斯的尸体,空洞茫然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阳光刺的有些受不住。生了病,差点死掉又活了过来,被月光牵引,原来她才是被他占据了身份是九人之一。
至此,最后一块拼图也拼合起来,摩瑞亚的力量凝聚出的只是个纯粹的能量体,没有核心的他根本不能算作完整的灵魂,基于母巢的特殊性,它竟然能作为心灵维持住整个个体的稳定性,但它的力量连接着世界的核心,他根本没有控制母巢的能力,灵魂聚而又散,核心始终唯一,他像人类一样追逐着**来到岸上,以为虚无的倒影就是自己的本相。他看着手上的虚影凝聚成实体,原来是这样,原来他要的核心一直都是母巢……这简直,太好笑了,历经磨难后发现答案就在自己身后的感觉简直让他想一刀捅死自己然后洗牌重来,该说错在他固执到底不愿回头,还是推给命运算是造化弄人。
“你看,我早就说了,你好容易被骗。”她为自己成功的恶作剧鼓了鼓掌,甲班被她的高跟鞋跺出欢欣的闷响。
“你送我的画,在教堂里看着我死去,赋予我新的记忆和身份,让我沉进海底。你知道他想杀我。”
“是你不好好看着他,那么明显的杀意都感受不到。”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含义,我又不是人类。”对此他的确无话可说,“为什么篡改我的记忆。”
“我给你那么好的身份,你都不拿来报仇,你都打入敌人内部混成他们的一份子了。”
“从头到尾,你只是想耍我一把?”
“怎么会呢,我以为你也玩的很开心。”
“我的悟性实在不够。”林楚言再也不想辩驳,疲惫的转过头去。
“可这一切确实很精彩,你真的认为这不够好吗。”
死一样寂静的海底,岸上变幻莫测的风景,所有连同爱与美同赋予我的痛楚都藏在这里。
“我知道你想给我看什么了。一切随我意志而转移的东西,抓住它,就抓住了核心。叫我不至能被时间消磨,这就是永恒真正的含义。”
“你要留在岸上,还是回到海底。”
“海底太空旷,岸上太狡黠,哪里都不是好去处。况且,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我再也回不去了……”
“身在海底向往岸上神秘,来到岸上又怀念海底幽静,说起来还怪可笑的,哈哈。”林楚言干笑两声,倒真没有多少笑意,耽于虚幻,他知道自己总被外物左右,但他没办法控制,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既然已经变成了这样,还有什么好说的。
“一切意义都是无意义,你并不明白它的含义。”
“那你呢,你又真的懂吗?”这句话击中了他一直隐而不发的怒气,他向前逼近两步,用力按住画家的肩头,“少在这里居高临下的教训我,如果你真的认为这一切无意义,就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了,这么大费周章就只为了给我上一课的话,我的事还轮不到你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力挽回局势的愤怒和恐惧突然转化成一种微妙的恨意,手下控制不住的用力,他听到一声破碎般清脆的响声,画家跌进了海里,那双眼睛似有震惊,颤动着远离他的视线。
“对不起……我不想……”林楚言往空中一捞,没能抓住她的手,于是翻过栏杆就往海里跳,他知道这个结果不完全是他作推手,只是多了她这个观察者,就很难说明事情走到这一步到底算是谁的责任。
“林……”赫蒂终于回过神来,颤声道:“你一直都在跟谁说话?”
“什么?”
“从刚才我就想问你,你为什么一直自言自语?”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她不就在我面前吗?是那个给我画了张肖像的三流画家啊。”林楚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它该被海水泡花了,他把那张画摊在她面前。“你看……”
话音未落,他突然顿住了,上面不是那张抽象至极的油画,而是个描绘清晰的少女素描像,画工看上去相当成熟,惟妙惟肖。
“她就在这里,她一直在这里,你看不到吗?她掉进海里去了……”林楚言纵身跃进海里,是画家,她就在那里,他想伸手去拉她,看似近在咫尺,她却像水中倒影一样捞不尽。
“喂,抓住我的手啊,你要到哪去。”他的声音通过魔力在水里扩散开。“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生气……”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一切都随你的意志而转移。梦是思想的迷宫,梦里每个人都是你意识的化身,尽管他们相貌性格迥异,甚至陌生到让你感觉恐惧,但那也是你,从始至终,你的世界里都只有你。”
他说:“感谢你填满我今夜的梦境,我们下一夜再见。”
她猛的从梦里惊醒,时间刚刚好卡在闹钟响的前三分钟,感叹了一下生物钟的精准,她飞速从床上爬起来跑去洗脸,刚打开水龙头,冷水浇的他一激灵,鬼使神差的,她捧起一捧水,把脸埋进水里,又从强烈的窒息感中挣扎出来,刚刚好像做了个梦,梦见我是魔法师来着,这种美梦能不能多来点。
但好像……也算不上美梦。磨磨唧唧想了半天,她低头一看时间,好像要迟到了,于是抓起包奔向车站,这个梦立刻被她抛到了脑后。
大厅的灯光泛着刺目的白,炸裂般的乐声搅和的人心烦,她身边走过一个人,耳边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喜欢铃声,停不下来的响声像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她握了握手掌,脑中好像浮现了一团光,魔法师……这感觉还真不错,不知道今晚还在不在梦里。
林楚言抱着自己的头爬上船,赫蒂把奥利菲斯的尸体安放在她的床上,去驾驶室打开航线图,操纵游轮向岸边开去……魔法部派来监视他们的人都死了,接下来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从他们两个人口中撬出人鱼的秘密,她所能依靠的人都不在了,未来,还能到哪去。
赫蒂眼前猝然闪过一个身影,她坐在椅子上对她笑了一声,像幽灵一样隐没在空气中。
“把你的魔力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好去处。”画家朝她伸出手。
原来,她真的存在啊。
他从二楼一跃跳进游泳池,双腿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般银白的光泽,变成一条长长的鱼尾利刃一样划进水里,他在水里灵活的转了个身,尾巴捞起一捧水向岸边泼去。
“哎呀我在画画呢。”画家端起画板就跑。“你再跳一遍。”
林楚言无语,像条海豚一样跃出水面又甩了一下尾巴。
“再跳一遍。”
“没完没了了是吧。”
“这个超级豪华大泳池可是牺牲了我半个花园换来的,现在让你给我当当模特都不肯……”
“啧。”林楚言尾巴懒洋洋的一甩又往岸边泼出道水花。“你别画了,再画下去我会以为我就长那样呢。”
“我拼命修炼画技也是为了能把你画的更好看嘛。”
“实在不行你拿我的头练练手吧。”
“找不到了……”
“你昨天还抱着呢。”
“可能吃饭的时候落在餐厅了?”
“……我去叫管家。”把头带餐厅,亏她想的出来。
“伯爵大人,魔法部来人了!”
“又调查,唉,告诉他们我不在。”林楚言心想干脆编本自传让他们慢慢翻算了,摩瑞亚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什么可惦记的。
“您已经推拒太多次了……”
“行吧。”他余光瞥了一眼认真作画的画家,灵机一动道:“你也是幸存者,他们怎么不来问你?这次换你去说,我实在没的编了。”
“谁叫你是伯爵大人,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街头画家罢了,魔法部怎么会听我这样的小人物说话。”
……难怪她把身份给了我,真够有先见之明的。
“这已经是他们这个月第28次来访了,再来两天凑个整得了。”
“你该庆幸你打的过他们,不然我俩现在就该在大牢里边喝吐真剂边写自传了。”
“我不管,你去编故事给他们听,当初消遣我的时候不是挺能编的。”
“我的剧本嘛,我不编谁编,不过也说不准呢,是谁闯进了谁的梦里。”
“这算什么剧本,被坑回忆录?如果是梦的话应该更随我心意吧。”
“哈哈,瞧你说的,好像你能操控梦境,这是论如何分辨心灵和载体在世界的定位。”
“太长了听不懂。”
“那就雨夜迷宫。”
……
“我昨天梦见我在没有魔法的世界里,你说,没有魔法的话,还会有我们吗?”
“会啊。”
“我会变成没有魔力的人类吗……”没有魔力的话会是什么样子,会很容易死吗?他不舍的甩了甩自己银白色的大尾巴,“没有魔力的世界,会比现在更好吗?”
“如果你的梦不曾让你感到悲伤的话。”
“比起现在……勉强算是个美梦……那你呢?”
“我忘记了。”
“忘什么啊,我是说……”如果我们在一个世界里的话,他觉得这话听着幼稚,有点说不出口。
“我也来做人类好了。”
银白的发丝在画家笔下游动,人鱼在阳光下撩起额发,红宝石般清澈的右眼旁嵌着银星,水滴像珍珠一样从面颊滚落下来,他的魔力扯出一道水幕披上身,包裹着身体依依不舍的从水里爬出来,画家低头描着他侧脸的线条,雕刻着一笔一画都是他的故事,“那时候我们一定还在一起。”
“那我要你把欠我的通通还回来!”他低头看着水面上的粼粼波光,那声音轻到像风略过耳边,“我也……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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