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他那一壶酒喝了多年也没喝完。
他在大雨中站了一辈子，也不要撑伞的人，执着地相信总会有放晴的一天。
夜色深沉，苏余音策马回星故城，边境战事已定，人妖万世和平，他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冷风呼啸而过，皎月清辉之下，一人一骑的身影孤高冷漠。
进宫，面圣。
圣人坐在龙椅之上听苏余音汇报战况，眼睛片刻也不曾从高挑清瘦的男人身上离开，男人说的什么东西他更是听不进去一点。
十年了，过去十年了。
苏余音垂眸开口，声音清澈干净，泉水一样缓缓流淌：“圣人，余音幸不辱命。”
令狐江火唇角不可自抑地荡开温和的笑意，嗓音低沉：“爱卿快起。”
“是。”苏余音垂眸乖乖站起身来，这时才发现他竟然出奇得高，有接近一米九的个子，瘦也是真的瘦，腰封之下的细腰似乎一只手就能握住。
果然还是像之前那样冷漠。
令狐江火赶忙把人叫上前来：“好久不见了音音，快过来让我看看。”
“是。”苏余音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先是抱拳行礼，随后才缓步上去，漆黑的衣袍泛起优美的波纹。
站到令狐江火的身侧，苏余音一掀衣摆单膝跪下，分明是臣服的动作，但他却做得端庄优雅，不卑不亢。
衣袍散落，像是迷人的花朵。
“十年了，音音。”令狐江火看着身侧乖巧的狐妖，想要将对方据为己有的念头达到了顶峰，“真的好久不见。”
真是后悔，他那年一气之下将苏余音派遣到边境，十年间除了战报竟然连一句话都没有聊过。
伸手捧着苏余音的脸，一夜策马，狐妖的脸都是冰凉的。
苏余音半点也不反抗，依旧垂眸，未曾直视过圣人：“是。”
“音音，你想念过这里吗？”好不容易见一面，令狐江火实在不想让他们就这么尴尬着，也知道苏余音肯定不会主动挑起话题，只能费劲巴拉地想能聊的东西。
苏余音薄唇轻抿，他很想摇头，他对这里没有半点美好的回忆，喉结上下滚动，回答：“未曾。”
察觉到捧着自己脸的那只手明显地颤抖了一下，苏余音抬眼看令狐江火，那双紫色的眼眸中分明满是冰雪，却努力要表现得足够热情：“曾多次念起一人。”
令狐江火心里一喜，高兴到恨不得这样跳起来，但他害怕自己吓到对方，又不敢真跳起来，但那眉飞色舞的样子，早就出卖了他。
或许就算过去再久，他都还是那年那个少年。
“音音我想留你在身边可以吗？”令狐江火激动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苏余音垂下眼睑来，视线本来就低的他，这时候看上去更是柔弱：“全听圣人的。”
就像是最初那样留在他的身边当一个简单的端茶递水的宫人，军功、荣耀、爱戴……统统都滚到一边去。
“好，那明天开始可以吗？”令狐江火是君主，他面对谁都是强硬的，但却唯独不敢逼迫苏余音。
苏余音是野兽，是生性警惕的野兽，稍稍的风吹草动便会躲起来，连一根狐狸毛都不留给你。
“可以。”苏余音开口答应。
他像是所有被驯化的猛兽那样听话，没有一点锋芒。
“音音怎么换上黑衣了？我记得音音说过自己是喜欢白衣的。”终于算是得到了像样的承诺，令狐江火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都开始没话找话了。
苏余音嘴唇轻动，声音轻轻的，清风拂过一般：“战场上白衣太显眼。”
令狐江火换成双手捧着苏余音的脸，凑近去看，那张脸一丁点的瑕疵也没有，白瓷一样，目光不自觉地向下，红润的嘴唇涂了脂粉一样，似乎永远也不会笑，他真想堵住那薄唇，看着着狐妖颤抖着喘息：“时间不早了，音音奔波一夜赶快休息吧。”
可是他就是这么怂，怂的跟王八似的：“就是你原来的房间，我叫人提前给你收拾过了。”
“谢过圣人。”苏余音低声道谢。
说罢就起身离开，白发黑衣，步履缓慢。
真的是，连背影都是淡漠的。
明月隐匿了身形，晨曦悄悄洒在大地之上，金红色的日光耀眼又满是朝气。
同样奔波了一路的梁绕直奔苏余音的房门前，他本来打算先去找圣人的，去到宫前又得知了圣人还在睡觉的消息，于是果断先来找苏余音。
携带着满身的冷风，梁绕轻轻呼了口气，抬手敲门：“阿音，醒了吗？”
他们从军十年，这个点早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醒了，有事吗？”里面很快就有了回应，苏余音意识刚刚清醒不久，想着还没到点还能赖一会床，没想到竟然有人找他，真不是时候。
他耳力绝佳，听得出来外面是梁绕的声音。
于是他本来就不怎么美好的心情就更不美好了。
“我刚回来，想看看你。”梁绕人比较直球，听到人醒了也是高兴得不知道在说什么。
提着葡萄的手也是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苏余音秀眉紧皱，几乎要拧成死疙瘩来，大清早把他叫起来就为了看他？
这什么毛病！
“我没事。”
听到这话，梁绕抿唇扯出一抹苦笑来，连忙改口：“马上上朝了，我们先聊聊到时候怎么给圣人汇报战况可以吗？”
聊起正事应该就不赶他走了吧？
里面半晌没有动静，梁绕还以为是苏余音生气了，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哄哄这狐狸。
苏余音脾气古怪，他在外面抓耳挠腮的，给自己脸都扣红了也想不来什么话。
恰在这时，“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打开了，里面的狐妖披头散发，穿着薄薄的内衬就跑了出来，交领的领口打开着，底下就是白皙的肌肤，在日光中泛着珍珠一样的光泽。
苏余音斜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眼角还带着红晕，本来就狭长的狐眼更是半睁不睁着，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
梁绕看晃了眼，他知道苏余音好看，但却从来没想过能好看到这种地步。
喉结上下滚动，眼睛片刻也没有从苏余音的身上移开，把自己手里提着的几串葡萄摆到苏余音面前，葡萄颗颗圆润饱满，紫宝石一样晶莹剔透，上面还挂着薄薄的晨露：“阿音，我回城路上看到有葡萄架，之前看到你吃葡萄，也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就自作主张替你摘了几串。”
他嘿嘿傻乐着，面庞微红。
他特意花了好些时间给狐妖挑葡萄，就是再挑剔的狐妖也一定会喜欢的。
“百姓种地不易，你就这么摘了？”苏余音看也不看一眼，垂下眼睑来，连晨曦也难以温暖他冰凉的声音。
梁绕这就知道苏余音肯定是误会了，他更是赶快解释：“我跟农民伯伯商量了的，也付了钱。”
“哦。”苏余音伸手从梁绕手里接过葡萄串来，摘下一颗连皮带肉一起塞到嘴里去。
都能听见他嚼葡萄籽的声音。
梁绕瞳孔猛地放大，葡萄不是要剥皮吐籽的吗？
怎么就这么吃了！
“阿音，不是这样吃的……”梁绕发觉是自己没有给苏余音剥皮这才让狐妖这样吃了下去，更是手忙脚乱地摘下一颗来，颤抖着手给苏余音剥下葡萄皮，送到狐妖唇边，那嘴唇浅薄，一副凉薄的样貌，“我给你剥皮。”
苏余音撩起眼帘来看了梁绕一眼，眸中满是冰雪：“狐狸不能吃葡萄，你不知道吗？”
“你刚刚……”梁绕更是心疼，下意识要从苏余音手里拿过葡萄串，“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他记得很多次宫宴的时候都能看到圣人给苏余音喂葡萄，狐妖也一直都很乖地吃下去了……
“不是要聊怎么汇报战况吗？”苏余音又垂下眼来不看梁绕，低眉的样子那样柔弱。
可只有真的相处了才知道这人有多冷硬，一颗完整的宝石，不会给任何人透露半点缝隙。
“是。”梁绕知道自己要是否认了，狐妖真的能调头就走，“在这里聊不太好，我们进去？”
苏余音抬眼看他，抿唇不语。
相处十年，梁绕当然知道苏余音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是生气了，他连忙改口，嘴里叼着葡萄串，脱下外衣递给苏余音，少年的眉眼中满是温柔。
外面太冷了，苏余音穿这样薄，哪里能一直聊？
苏余音缓缓眨了一下眼睛，一句话不说就转回身去。
没有关门，梁绕知道是同意了的意思，他穿回衣服，看着手里一大串的葡萄，莫名心梗。
摘下一颗吃进去，都摘下来了，苏余音不吃就自己吃吧。
那样甘甜，像是蜜糖一样。
全是他的心意啊。
算了，谁让自己偏偏看上了这样凉薄的妖，那就是把自己的真心喂狗也得从狗嘴里取出来洗洗再送出去。
很快就出来了，苏余音又不是傻子，也知道外面冷，他穿得很厚，外袍上毛绒绒的领子像是狐狸毛一样轻轻晃动。
换的是白衣，银白色丝线反射耀眼的日光，低奢华贵。
尖尖的下巴都藏到毛里面去了，更是显得柔弱。
“去哪里？”苏余音回身关上门，一边开口询问。
“那里好不好？视线开阔。”梁绕指了指城中一处断崖，那里能看清整座城的景象，他少时常常在那里眺望北方，幻想收复河山。
所幸有人陪他做了这件让天下人都会耻笑白日做梦的事情。
苏余音点点头，迈开腿上前。
离得很近，几步路的事情，苏余音站到那里，轻轻舒了口气，开阔的环境会让他的心情变好。
他是狐狸，是野兽，本该归于自然。
又被人类戴上镣铐，囚禁于此地，百年不见天日。
看到苏余音心情好了，梁绕的嘴角实在压不住，那白皙修长的手就垂在一侧，手指青葱一样好看，他只要稍微伸手就能握住。
这么想了，就这么做了。
伸手握住那手。
瓷器一样的触感，光滑冰凉。
“阿音的手好冷，我帮你暖暖好不好？”
百度说狐狸不能吃凉性水果，葡萄、梨子、香蕉一类的，我也没养过，也不清楚。
正式开始写这篇了。
大虐，超虐，无敌虐。
多说剧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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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有人替他撑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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