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见】
上一世,柳沅芷先是嫁于骆珩为侧妃,骆珩继位后,封她为宓妃。
乾方帝因宫中暴乱骤然崩逝,诏书下落不明。正行监国之责的骆珩被丞相和褚国侯等大臣推上皇位,骆天明暗中谋划,找准时机后起兵造反。
骆天明与其胞弟骆祈安占据龙伏山以北,将一半国土划入囊中,与朝廷分庭抗礼。
两方苦战三年后,安都城破,战事以骆天明一方得胜为终。
……
一整夜胡思乱想,柳沅芷头痛欲裂,根本无心睡眠,眼见外面渐显拂晓之色,她才堪堪合眼歇息了片刻。
次日,新人按照规矩当进宫拜见帝后,一众婢女和下人早早在屋外候着了。
骆天明醒后估摸着时辰,放轻手脚走进内室,看着柳沅芷还未起床,便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
这人睡梦中也轻蹙眉头,他晟王府是什么险恶之地吗?
床上之人似有所感,忽的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男子,柳沅芷一下子坐起身来,怀中紧紧抱着被子,神色紧张且略带戒备地盯着对方。
骆天明这时也感觉出了些违和的地方。
联想到昨晚种种,骆天明觉得柳沅芷的抗拒与其说是一种未嫁爱人的不情不愿,倒更像是带着恨意。
可这恨又从何而来?
“王妃若想抱着被子进宫请安,本王也不拦着,但请你往旁边让让,容本王到床上做做样子。”
骆天明把月白的中衣扯得松散了些,斜靠着床栏上。
“一会儿那么多双眼睛进来看着,有名无实也得做好戏,不然宫里的知道了,可怎么应付呢?王妃,本王这般体谅,你可领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心中再有恨意,也不敢拿皇室姻亲做文章,眼下柳氏满门皆在王城,稍有不慎便将祸及家人。
“妾身谢过王爷。”
外面等着的下人,等到里间言语动静后,便依次鱼贯而入,各司其职替二人梳洗起来。
期间,两个婢女互相使着眼色,打量着柳沅芷一脸疲态、还未醒神的样子。
柳沅芷自幼习武,感官比旁人敏捷不少。察觉到他人的视线后有些不悦,冷声问话:“你们二人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何异常啊?”
两位婢女闻声赶紧跪下请罪。
“奴婢们没有对王妃不敬,只是看着王爷丰神俊朗,王妃花容月貌,十分登对,便不自觉多看了两眼,冒犯了王妃,请王妃恕罪!”
柳沅芷也不想为难下人,叫其起身,只是听过两人的回话后,脸色又沉了几分。
吉服里外三层,骆天明身为亲王头戴鎏金五龙发冠,身为命妇的柳沅芷则梳着凌云髻,以一套赤金嵌宝珠缠丝双凤头面装饰,脑袋似有千斤重。
从镜中望去,两人华服金冠、十分登对。柳沅芷不合时宜地自嘲,若这人不是乱臣贼子,自己心无所属,那么得此夫君自己再无不满。
来到宫中,二人前去皇后的凤栖宫请安。踏入殿内,乾方帝与皇后陈氏已居于主座。
骆天明携柳沅芷毕恭毕敬地跪拜行礼。
二人得了帝后不少赏赐,又被叮嘱一番诸如“夫妻同心、举案齐眉、开枝散叶”之类的言语。
“留下来用早膳,一会儿你随朕去盘龙殿议事,让沅芷先去给你母妃请安。”
听到乾方帝留晟王夫妇用膳,皇后笑得有些勉强,近几年,晟王战功赫赫,很得圣上爱重,是以,养在她名下的二皇子骆珩就显得有些失意了。
“儿臣遵命。”
早膳过后,骆天明随皇上一同离开,柳沅芷带着随从准备去骆天明的生母淑贵妃处请安。
才出凤栖殿外,就见骆珩从宫道另一头走来,想是要向皇后请安。
物是人非,上一世的最后,两人同生共死;再相见,她已是晟王妃,他的弟媳。
柳沅芷低头侧脸,害怕在宫中失态,被有心人看了去,本欲避着骆珩一些。复又忍不住想细看其几眼,这个还是恪王时的骆珩,少了些身居高位的凌厉,完全是一位温润儒雅的翩翩公子。
骆珩神色复杂地盯着柳沅芷,手中捏紧折扇,嘴唇嗡动,好似有话要讲,又终是抿着唇,立在原地。
碍于皇后宫前人多眼杂,再者自己心绪杂乱,两人对面也不知作何言语,柳沅芷思忖片刻,还是转身离开了。
刚刚行至御花园,就听到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从后方赶来。
来人拉住柳沅芷后又急忙松手,转而绕过她的肩膀,虚揽着人往假山后的角落躲去。
“二殿下,你这是……”
骆珩伸出手指在嘴前比了比,示意柳沅芷噤声。
“我与你说两句话便好,放心,我让人在前后盯着呢,无妨。”
“我迟了一步,但能帮你走。这是‘青诏’,可以唤来我的信鸟,你想好了便可给我送信。”
说罢,骆珩拿出两枚瓷质的小哨放进柳沅芷掌心。
前一句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柳沅芷听懂了。
他也想请婚,但是被骆天明抢先了。
他看出了柳沅芷的不情愿,提出帮她逃婚。
柳沅芷甚至没有思考就在心底否定了骆珩的帮助。
“我与柳家,没有两全之法。”
让她逃离骆天明,这是骆珩的妄想,但她依然感受到一瞬间的安定和幸福。
柳沅芷不难想到出嫁前,自己应当是与家中反抗过的,只是赐婚圣旨当前,由不得她,也由不得柳家。
看似是她接受了这门婚事,其实从来都由不得她接不接受,她只是认命了。
好似她和骆珩之间总难得圆满,在一起时难得安宁,安宁时难以相守。
但至少,重生回来,她再有可能为自己或为骆珩争取一次扭转结局的机会。
柳沅芷心中酸涩,杏眼圆睁,扑闪着睫毛,唯恐在骆珩面前落下泪来,让他为难。
只是通红的眼眶是遮掩不住的,看着骆珩俯下身子靠近她,柳沅芷默默偏过头去。
喉咙里似被棉絮塞满,窒息又干涩,只是摇头。
骆珩满含无奈地叹息着离开。
柳沅芷盯着骆珩离去的背影,直达消失不见,才缓缓转过身来,妥帖地将骆珩所给之物收好,复又匆匆前去淑贵妃处。
来到婵邰宫,淑贵妃已在主殿中饮茶,柳沅芷先行跪拜:“臣妾给母妃请安。”
“起来吧。天明呢?”
“父皇留他议事,命臣妾先来。”
在宫中的时日里,淑贵妃对她多有照顾,且其与柳沅芷的姑母毓妃素来交好,因此柳沅芷面对淑贵妃倒不显拘谨。
两人随意闲话片刻,就见骆天明快步进来。却见他面色凝重,与早晨初来之时判若两人。
柳沅芷心中浮上些不好的预感,盘算着依上一世发展,应当至来年春,皇上病重,骆珩监国前,局面都还算平和,并无异处,只愿自己多想了。
“儿臣请母妃安。”
“快起来吧。”
“沅沅手上拿着什么?”
骆天明坐定后,看见柳沅芷手中握着一支精巧的银匣。
柳沅芷打开银匣呈到骆天明面前,只见里面放着一支巧夺天工的玉钗,颜色也不是常见的青绿之色。
“这不是您封贵妃时,父皇赏的乌玉凤钗吗?”
柳沅芷识得此物,前世她未嫁骆天明,但此物出现在骆天明送她的贺礼里。
素雅别致的样式很得她的喜爱,直到在战时与骆天明前线对峙时,摔碎玉钗,以表断义。
“所以拿来给沅芷正合适,当年太祖只得了那么一块麒麟山乌玉,制了两枚兵符后,余料做了此物,如今拿来赏给武将之女,算是机缘。”
“如此贵重,沅芷谢过母妃。”
又坐了半个时辰,感到骆天明似有心事,淑贵妃便打发二人回去。
路过望夕宫前,柳沅芷突然想起姑母,按照上一世的发展,姑母眼下已是时日不多了。
“王爷,妾身想……”
“走吧,本王也有话同毓娘娘交代。”
来到毓妃殿内,柳沅芷望见姑母的样子大为吃惊。
原本玉面绝色的红颜,如今衰弱得如同枯草一般,连倚靠着起身都不能了。
柳沅芷在姑母榻前跪下,轻声唤人。
“娘娘,沅芷来看您了。”
榻上的毓妃已然意识模糊,听到声音恍惚着偏过头,看见柳沅芷命妇打扮伏在床边,她伸着干瘦的手摸了摸柳沅芷的脸颊、面容,口着不断呢喃着:“瑆儿,我的瑆儿。”
柳沅芷听清了姑母口中的言语后,更为悲痛,她一直都没放下早逝的公主。
是了,两年前公主早逝,毓妃打击之下一病不起,柳沅芷陪老太太进宫宽慰毓妃,毓妃一见她便掩面而泣,直言侄女长得竟与五公主十分相似,恳求皇上许其进宫陪侍。
直至上月,赐婚圣旨下后,柳沅芷才回到将军府中待嫁。
柳沅芷在心中盘算着日子,毓妃的大限也就是月底了,她曾与精通岐黄之术的娘亲细看过无数遍毓妃的脉案,连娘亲都道其已是强弩之末,任凭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柳沅芷轻抚着姑母的手,低声应和着,想她进宫十数载,只诞下一女也未保全,靠着圣宠坐到妃位,期间辛苦难言,旁人却也能窥见一二。
“儿臣天明,请毓娘娘安。”
骆天明碍于身份不便进入寝殿,只在外室朗声出言。
柳沅芷看着姑母的眼神稍稍清明了些,冲她微微点头。
“王爷,娘娘请您免礼。”
“儿臣替父皇带句话来,您的兄长柳宗铮将军不日便将封侯,请娘娘安心。”
骆天明带来的消息对柳家而言称得上是皇恩浩荡了。只是,从骆天明言语间听不出一丝喜色,岳家得势与他也是大有益处的,如此反应有些蹊跷。
安躺着的毓妃闻声松下神思,偏过头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
柳沅芷甚至从中看出来一丝讥诮。
看着毓妃倦怠的模样,二人很快告辞。
待出午门,上了马车,柳沅芷又是回想今日宫中之事,又是侧目打量骆天明,总是坐立难安。
“有话直说,王妃好动不喜静,本王知晓,不用特意表现出来。”
柳沅芷忍气忽略骆天明口中的嘲弄,好声打听:“父皇与你说什么了,我父亲封侯不是好事吗?你和姑母怎么全无喜色。”
骆天明伸手摩挲着腰间的环佩,沉默不语,就在柳沅芷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又哑声解释:“柳将军封侯确是喜事,并无蹊跷,毓娘娘同本王的态度,对的是父皇。”
他说得隐晦,一开始柳沅芷有些反应不过来,待细想这句话后,满脸惊讶瞪大双眼盯着他。
“你疯了是吗?你这是在说姑母和你对皇上心有不满?”
他果然一早就有反心,前世乾方帝还在时他伪装出一副与世无争逍遥王爷的样子,任凭谁人都不曾察觉其狼子野心。
就连柳沅芷听闻其起兵造反的消息时,面对骆珩,她的否定也是脱口而出。
不可能,这个人不会为了争权而陷天下于水深火热的,直到她看到前方传来的连连战报。
“不是这么简单,有些密辛告知你也无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回府再谈,连同你我之间的事儿。”
说罢,骆天明不在理会柳沅芷,抬手撩开窗边的垂帘,看着街景不知在想些什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