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相商】
待两人回府后，掌事的吴公公禀告骆天明，军中参领有要事找其商议，已在正厅候着了。
“你先回屋更衣，本王这边事毕就来。”
看着骆天明急匆匆地带人离开，柳沅芷招手示意吴公公到跟前。
“王妃有何吩咐？”
“安排两个得力的丫鬟给淇兰搭手，把我带的嫁妆和今日宫中得的赏赐一并整理出来。”
“支使丫鬟除了若干在您院儿里干杂活儿的，配了八个日常跟着您打理上下的，还有六个照顾您衣食起居的，贴身的那俩等换好了，给您送去。”
“换？”
“早上杏芳、杏欢惹王妃不快，王爷交代给您换了。”
原来早上打量她的两个婢女是指给她的贴身丫鬟，喜形于色，也好看懂，留在身边倒是安心。
“没有惹我不快，还是依旧安排那二人吧。”
吴公公领命下去。
回房换衣服的间隙，柳沅芷话语之间拐着弯儿来回套淇兰的话，好歹是把赐婚到出嫁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了解了个大概。
只是越听，柳沅芷便越心慌。
上月，皇室秋观围猎大会回来后，骆珩去皇后宫中请安出来，行至御花园处撞见了落水的丞相之女陈华清，骆珩将其救起后，二人湿着身子抱在一处，宫人们才姗姗来迟。
撞见这一幕的人太多，终究对女儿家不好。陈华清既出身相府，又是皇后的侄女，皇后借着这个因向皇上请婚，将她许给骆珩。皇上再三思量应允了。
怎么会这样呢！陈华清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事情的走向居然偏离了上一世的轨迹吗？
柳沅芷心中波澜四起，反复回想之前的种种。
前世，她在秋观围猎大会坠马受伤，回宫后，骆珩托人带话，让她次日前去御花园相见。
见面后，看到伤势骇人的柳沅芷，骆珩难言心疼，情不自禁将柳沅芷拥入怀中，这一幕却不巧被路过的明妃、衽亲王夫妇撞见。
事情传开，骆珩求得皇上赐婚，但皇后却一口咬定柳氏行为不端只能为侧妃，皇上两相权衡，依了皇后的建议。
而陈华清则是在骆珩监国时，皇后以为皇上冲喜为由，许配给骆珩为正妃的。
“所以我那天去御花园才没有等到二殿下……”
“您那天没去御花园了啊。”
“二殿下不是让你给我带话的？”
“没有啊，你伤着回宫，昏睡了一天，其间毓妃娘娘来看了看，淑贵妃派人送了好多伤药，除此以外，再没别人。”
柳沅芷只觉得自己的思绪已经搅和成一团乱麻了，处处打着死结，让她转不过神来。
看着自家小姐来回踱步，一时紧促眉头若有所思，一时口中念念有词，淇兰不由得担心起来。
“不过小姐，二殿下那事一出，虽然不少人想看你的笑话，但你和三殿下婚配的圣旨下来后，才是叫众人大吃一惊呢，这‘惊’中带不带着嫉妒和羡慕就只有他们自己个儿知道咯。”
柳沅芷此时烦躁不堪，对眼下一系列的变故没有丝毫头绪，于是转身跪在了佛龛前默默诵经。
其实她并不十分迷信神佛，自幼长在边关，没少见血光尸山，一向觉得刀剑比神佛更能护佑人的平安。
只是重生一事玄之又玄，倒让她有几分相信命理之说。
稍稍压下了烦闷的心绪，听得下人在外通传。
“王妃，王爷遣小的来请您到湖心回廊上去，王爷在那儿等着呢。”
“就来。”
来的是骆天明身边常跟着的小厮文扬，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看着十分机灵，一边带路，一边殷勤地给柳沅芷介绍王府各处。
晟王府一共四厅六院，除了前厅、正厅、议事厅和膳房，其他六大院落环抱落雁湖，柳沅芷现在所居的澜庭轩是最大的一处院子，主屋并着数十间厢房，花厅、书房、山水景观一应俱全。
“湖心回廊绕湖而建，一条廊道延伸至湖心忘忧亭，亭中已备好茶点，王爷命我等在回廊口这儿候着，请王妃独自到亭中。”
言下之意竟是不让他人靠近，看来骆天明确实要与她好好细谈一番，岂不正中下怀。
柳沅芷边走边思量，昨日确实太过冲动，重生且嫁于骆天明之事对她冲击太大，让她失了方寸，如今离开已是无望，何不待她执掌中馈后，争取在府中的账面或者府邸暗处找出些蛛丝马迹，好助骆珩早一步下手。
打定主意后，柳沅芷反倒卸下防备，伸手拨了拨鬓边的步摇，左右环顾观赏起湖中的景致来。
骆天明就坐在长廊尽头的八角亭中看着柳沅芷走来，黛眉轻蹙，秋瞳剪水，容貌极为俊秀，发髻之间只简单地点缀着三四支精巧的珠钗，月白色的襦裙搭烟青的外衫衬得整个人清新如绿竹。
眼见她走到一半时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整个人紧绷的神态松懈了不少，骆天明端起茶杯轻呷了一口，不由得感叹，只要细看她还是很好看懂。
“妾身……”
“柳沅芷，无他人在时，唤我名字。”
柳沅芷不置可否，径直在骆天明对面坐定后，开口问道：“王爷找我谈什么？”
“公平起见，谈我们二人都想谈的。”
“那先就近说吧。”
新婚次日夫妻二人却如同和谈桌上的两军将领般对峙，表面平和，却又各怀心思。
“好，先说你我的婚事。我娶你进府，是强人所难对吗？”
他也不需要柳沅芷回答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接着说到。
“我去求父皇赐婚不假，但是柳老将军先来找我的，他说你与二皇兄之间他略有耳闻，二皇兄与陈华清的婚事传得沸沸扬扬，其间夹杂着对你的奚落之语，柳老将军倒不在乎这些，只是言明不可能让你去给二皇兄做侧妃，又怕骆珩暗行阴招，所以找上了我。”
他知道柳沅芷不适合搅进皇室的夺权之路，也不想她一辈子困于此地，可柳老将军的担心不无道理，所以情急之下，骆天明还是将她拉了进来。
“我怎么不知父亲与你交好到这般地步了？”
没想到居然是父亲一手促成的这场婚事，柳沅芷惊得站起身来。
父亲阅人无数，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与这贼人走得如此近做什么！上一世兄长柳昱作为钦差南下巡视疫病灾情，返程途中遇到带兵西行的晟王骆天明，撞破了其意图造反的计划，柳喻及随行的官员皆被当场斩杀。
柳宗铮请旨领兵捉拿反贼骆天明，不料骆天明与柳家内奸里应外合扣下了柳宗铮，拿到兵符后，辖制了二十万柳家军，转头剑指朝廷。
“我与柳老将军交好有何奇怪，四年前，我任宣军使带着朝廷赏赐前去边关慰劳将士，在柳家军里待了三个月有余，老将军对我教习武艺，指点兵法，可谓半个良师，当初你也在军中，应当知晓啊。”
柳沅芷当然记得四年前与骆天明在边关初识的场景，只是这人若知道后来自己对柳家做了什么，还能不能面不改色地称父亲为良师。
骆天明抬眼看着柳沅芷，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柳沅芷眼中的神色已经不能算惊讶了，是讥讽带着愤慨，看得他不明所以。
他总觉得，柳沅芷的这些情绪不是针对二人间的过往，但他不明白这些冲着他来的敌对之意为何而生。
“若是父亲开口，倒叫你为难了，只不过也让我……”
他自是不为难的，柳将军知外面风言风语颇多，且柳沅芷为将军府庶女，于是当初只求骆天明娶其为侧妃，骆天明一连求了父皇多日，终于让父皇松口将柳沅芷许给他做正妃，既合他意，也算是皇上抬举了柳家。
只是如今看着柳沅芷满是抗拒的反应，这些细节他不打算让其知晓了。
“这样吧，若来日有合适的机会，你想离了这里，离皇权争斗远远的，我自为你寻一条出路；但在这之前，我也希望你在府中的时日安分守己，与我做好面上的功夫，我也不强迫你做什么，惟愿你我二人能有……罢了，我这番退让可令你满意。”
没料到事情走向如此顺意，柳沅芷苦思良久的忧心事就这般迎刃而解了。确实，眼前她离不得王府且要盯着这人的一举一动，可真要与曾经的仇敌同床共枕还是让人接受不能。
但表面的样子还是要做些的，柳沅芷起身向骆天明行了个礼。
“沅芷谢过王爷体贴。”
骆天明听着这声谢，明显带着暗喜的情绪，话语的尾音都勾着笑意。
在柳沅芷起身的一刹，骆天明突然探身，偏过头去在柳沅芷的侧脸上亲吻一下。
很轻的一吻，与其说柳沅芷被亲了一下，倒不如说她被骆天明的气息拥住了，让她更觉面颊热烫。
柳沅芷避之不及，下意识出手，反被骆天明擒住。
“王妃，表面功夫，而已。”
柳沅芷气恼不已，瞪着登徒子一般的王爷满眼不悦。
骆天明这厢确实满意了，眼前的美人眼角通红，明明一身武艺但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令他心下暗爽。
柳沅芷鼓着脸颊，猛地灌下一杯清茶，顺了顺气。
“柳沅芷，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心中有事儿时总是微微翘着着嘴角，沉下脸来，很好看懂。”
“我没做过亏心之事，不怕被人看懂。”
柳沅芷泼辣地回呛让骆天明闻声失笑，摇头感慨着她一直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未曾变过，先前自己怎么会觉得她心事重重看不透呢，怕是自己的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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