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刺激的一系列文考结束后,陆吾诸位新弟子的旬考便剩下最后的大关——问道阁试炼。
日头高高挂起,天光暖烘烘地照在山崖上,给列队排排站好的弟子们打上一层橙黄的光晕。
此时执法长老还未打开问道阁的大门,没长老看着,诸位弟子神情轻松,大多三两聊开了。
可他们讨论最多的不是自己能拿下第几层,而是自己能不能擦着考核标准过关。
“话说回来,问道阁试炼至少要闯几层啊?有人算过没有?”
“诶诶,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小师妹修为境界都到乾元了,按照八成算下来,我必须爬到第几层啊?”
“对哦,早先小师妹一直过不去第九层,时常卡在第三层。综合算下来,只要文考时努努力背完就好了,问道阁试炼上一点都不紧张。现在怎么办?!”
“按三层算呗,小师妹的最高纪录减去内门弟子必须要的六层,就剩下三层。小师妹再往上走,问道阁试炼也不能拔高到内门弟子考核标准吧?我们还要几年才能入内门选师尊呢!最多六层!”
“师姐好心态!我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运气好点的话,三层还成,四层困难,五层要死,六层摸不着。”
“诶呀,想那么多,不需要补考就成!剑神在上,尊驾在上!列位掌门在上,保佑弟子过过过!”
“过过过过!”
右侧又有一人小声开口:“其实吧……大师兄还没回来,跟大师兄一起补考也没什么丢脸的。”
“有点骨气,还没考呢,就想着补考!”
“说不准,能碰上心软的掌门,给我们放水!嘿嘿,放洪水!”
“完了,这里有个练剑练到精神不正常的,你清醒点!虽然咱们修习天水剑法,但掌门那天水剑法不是给你放水用的,是会让你自闭到流泪的!”
“呜呜呜,你们说得也太恐怖了,别制造焦虑啊。”
“猜来猜去,不如问问当事人!”易云烨背过身来,对着祁桑挤眉弄眼,压低嗓音问,“小师妹,你觉得你最高能到第几层?”
“我?”祁桑原本心不在焉,听到声音猛地回过神。
岁倚晴也凑过来,小声道:“对啊,桑桑你估摸着自己能到第几层?晏师兄的记录是十二层,大师兄是十三层,我觉得桑桑也差不多!”
三人围在一起,身边还全是师姐师兄们,就像是光明正大说着悄悄话,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可偏生他们两个人都刻意压低声音,让祁桑也不由得学着他们的语气,神情严肃认真,轻声回:“实不相瞒,我觉得我还是过不了第九层。”
“啊?应该不会吧。”岁倚晴忙道。
“小师妹你还是太谦虚了——要我说,我们等会儿还是尽量上第六层。”易云烨兴奋道,“毕竟旬考结束,我们暂时回归自由人——子时的春萱堂,我早就准备好了,保证尽兴!”
“又来?还没关够?”祁桑挑了挑眉,这才出禁闭,又要无视山规么?
易云烨则自信满满,得意地扬起下巴:“这一次,师兄我可是邀请了大人物加入的!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让这旬考耽误我的大计。”
岁倚晴双眼一亮,握拳给自己打气:“既然易师兄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会努力过第六层的!”
瞧着两人的劲头,祁桑也跟着笑起来。
不过,她是真的认为自己会止步第九层。这样一来,她也好碰上剑神他老人家问问事啊。
随着一阵雄浑沉闷之声响起,在场所有弟子纷纷停下闲谈,噤声不语,抬头挺胸看向问道阁门。
谢辞玉从问道阁内走出来,将手中未出鞘的长剑杵在地上,扬声介绍一遍注意事项。
这一众弟子来陆吾,少说都有几年了,对着问道阁的规矩自然了熟于心,粗略听过一遍后便按照早先长老排好的顺序挨个走上前去,以腰牌叩开阵法结界。
祁桑一行人落在后头,她辈份最小,除了几位身担要事,要晚些时候过来,她便算落在最后的。
正当她快踏入阵法之时,祁桑突然想起什么,步伐微顿,回过头来,兀自向谢辞玉开口问:“执法长老,弟子想问问,您那回前往夜合清都赴宴,有看清冼泽妖君的模样吗?”
谢辞玉怔愣一瞬,一时竟未反应过来,眼底露出一丝茫然:“夜合清都赴宴?冼泽妖君?”
“您不记得了?”也是,离冼泽妖君亡故都快有八百年了吧?
祁桑便道:“不是什么大事,长老不必放在心上。”
她已经传信给晏乐,托她去向朝来庭任职的景笙少主要一份冼泽妖君的画像。
景笙出自妖荒凤衔山,凤衔山一脉负责记录九大荒各地重要事宜,这些杂事里头也包含妖君禅位。
瞬星大阵上连以慕笥久这个代盟主的权限都查不到冼泽的记事,妩黛师姐还在青丘,如今也只能看看凤衔山有没有蛛丝马迹了。
这么说来,有关如何处置慕笥久的仙门决议也将在水清天召开。
是以,掌门今日并不在宗内,大师兄也不在,便由晏淮鹤和几位长老一同负责宗门的一应要事。
等谢梓迩师姐问道阁一试结束,再去接替他,让他回来参加考核。
祁桑因着忧心太多事,将心思大半放在等会儿还要确认的一件事上,自顾自踏进了结界。
她自然没有听到谢辞玉在原地喃喃低语:“本座不过七百余岁,冼泽妖君不是早在八百年前便已亡故?从何得见?至于夜合清都赴宴一事,与冼泽妖君有关的话,那不是师……”
*
玉京,归藏殿。
从殿外,便能遥遥听见一人响亮的哀嚎。
“什么?!”
祁若瑜惊呼出口,脸上满是震惊:“我没听错吧,水清天的仙门决议,我去做玉京代表?!大师姐,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念错了?你是不是被慕笥久气到糊涂,记忆出错了?怎么着,也不能我去啊。”
可慕笥允念完这道吩咐后,便安静地浅抿了口清茶,以眼神示意,他的确没有听错。
祁若瑜试图冷静下来,但越想越觉无厘头。
他神情复杂,抿紧唇,先凑到沂风耳畔,紧张地问:“这该不会是什么奇怪的惩罚吧?把我喊回来,面壁思过一个月就结束了?不可能啊不可能,绝对是唬我寻开心的。”
“正经点,诸位师姐师兄都在,好好听就成了。”沂风八风不动,镇定自若,伸手把歪着身子的他摁回原位。
祁若瑜眨眨眼,还是不信,视线扫过周围一圈人:“你们也同意让我去?谁去不行?非得我去?”
左边的易知行笑了笑:“小师弟别紧张,此行的人选,早在你赖在陆吾不回之时就商定下来了。”
“是啊,我还特意叮嘱沂风莫要将消息泄露给你。免得你直接在陆吾住下,当个缩头乌龟。”云天爽朗一笑,不紧不慢道,“早前敢一人一剑去砸场子,现如今光明正大迎你前去,又不敢了?水清天而已,怕什么。”
“可你们越是这样说,越不同寻常啊……师弟我还能竖着从水清天走出来吗?”祁若瑜惴惴不安。
他可是和筠泽差点砸了揽星阁的人!筠泽倒是聪明,早早寻了个正事躲清闲。他还笑了一阵,说他瞎忙活,去添乱。早知如此,自己为何不跟着一起去?左右这故曦城是非要走一趟的。现如今后悔都来不及啰。
他苦涩一笑,眉头皱起,可怜道:“二师姐,你看看他们所有人,商量起来捉弄我,大师姐不说话,你给师弟我评评理!”
闻言,秦素月睁开眼,看了眼慕笥允,才将目光放到他身上,淡淡道:“月川之名如今在你的头上挂着,此行非你不可。你要清楚,祁桑一事必须得五大仙宗的首肯才可安枕而卧,陆吾一宗之言,分量不够重。”
“你们两个大摇大摆过去给她当靠山,同所有注意到她的人表明,纵然羲明不在,也有月川与烛明护着。可仅凭你们两个人,连十四洲都不能横着走,谈何撑腰?”
此话一出,原本坐得歪歪斜斜的祁若瑜立刻正襟危坐起来,眼底那漫不经心的懒散收敛,郑重其事地看过去。
开口的人是曾在水清天赛台上见过祁桑一面的聂远辙,他接着道:“昔日,罗浮天川的两位道尊能凭自身修为,联手杀进水清天,叫坐在那位子上翻云覆雨的人付出代价。你可以么?三劫境都没有,若不是仗着玉京仙宗的名头,单凭你过往惹出的那些事,就够你死上十几遍了。”
他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小师弟,你想护住她,除了自身实力够硬,还要借着这压在所有人身上的规矩,明白吗?”
褐色的茶汤蒸腾着雾气,白蒙蒙一片,模糊了祁若瑜的样貌,他微垂着眼帘,额前的碎发遮去他眼底的神情。
“是不是觉得面子有损?这话说得难听了些,但也恰恰好。
“你自诩离经叛道,不在乎世俗,被一两句话也能激得不甘心,早些年固执己见便断定这孩子是孽障的人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吗?
“我可以说,玉京的诸位长老都是亲眼看着憬月长大的。时至今日,纵然发生了那件无可挽回的遗憾,他们也只是嘴上说着后悔,其实心底也一如既往地不甘心吧。”
“更甚至,他们也许在想,若是早早杀了那个孩子,将憬月押回玉京,便不会有此一事。”聂远辙轻声叹道,“越是站在高处的人,越难认错。小师弟,你要顺着他们的性子,拿一把有力的尺规去扼制这些念头,而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去赌,赌他们为数不多的慈悲。”
“规矩?认可?呵呵……”
祁若瑜不知为何,只觉悲从心生,荒谬得让人不免发笑,他嘴角扯出笑来:“有他们的认可又怎么样?步步退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没有诚意的悔过,我们不屑于认。
“月川祁氏一族无愧天下苍生,阿姐如此,小桑亦是,我们不需要他们假惺惺的准许。十四洲什么时候是一家之言了?修仙修道,这些人修到最后原来最跨不过去的,还是他们死不悔改的、可笑的自尊么?”
“阿姐就是因为这所谓的规矩,玉京所谓的面子,才会……”他咬牙,闭上眼平复心情,最后一字一句道,“如果这偌大的仙海容不下我们的话,我会自请辞去玉京长老一职,大不了回抱月城守坟。”
抱月城有一处守月冢,乃是祁氏一族的埋骨之地。月川祁氏,满门英烈,若真逼得小师弟去守坟,那可就是玉京的罪过了。
聂远辙被呛声到哑口无言,最后只道:“小师弟,我是为你考虑——”
“那早一百年,师兄哪去了?”祁若瑜嘴上不服输,哼了一声,顺口说道。
可他心底也明白,人如果不知变通,一股劲乱来就是会吃很多苦头。可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不吃这个气。
他们假惺惺说着后悔,他也后悔。后悔自己年少,打着为阿姐好的旗号,说了太多伤人的话。一切的错都是那个不负责任的魔族小人,还有这些听风就是雨,自诩正义的假好人。
“小师弟,你这……”聂远辙听完,额头狂跳,深吸两口气。
“师兄莫气。”沂风适时开口,替祁若瑜解围,“我明白师姐师兄们的良苦用心,这番考量实则没什么错。得了五大仙宗的首肯,小桑便算名正言顺。起码在他们那些人眼中,绝不是随便安个名头便能下手的了。无论是顾及脸面还是别的什么,至少这打着正义旗号的人会少上许多。”
聂远辙面色缓和,颇为认同地点点头。
随后,便听她话锋一转:“可你们忘了一点,她早已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更不需要我们相护。固执己见的那些人,应该掂量掂量,一个能在泉先手底下过上几招的人,是不是他们一只手就能捏死的。若是不能全身而退,那有没有胆量承担后果。”
听着听着,聂远辙点头的动作微顿,难以置信:“慢着,沂风,我们几个早前商量时,你不是没什么意见吗?这时候捣什么乱啊!”
本来祁若瑜就天不怕地不怕,只听祁若槿的话,大半时候碰上沂风也会乖乖将那张扬恣意的性子藏起来,当个听话的。其他的人若是跟他来硬的,他能直接杠到天昏地暗。
有了沂风的认同,又没憬月压着,那还得了?
沂风无辜地笑了笑,一本正经道:“我只是没说话而已,谁说我没意见了?”
“……”聂远辙不再出声,头痛。
沂风站起身,走到殿中,向诸位师姐师兄行下一礼,而后朝着居正中的慕笥允道:“按理来说,我和阿瑜早早过了要让诸位操心的年纪。但我们妥协过一次了——师尊死在裂口之时,这些冠冕堂皇的人没有冲在前头势要诛灭敌首;若槿姐死后,他们竟然在可惜,好好的一位尊者居然不是为天下苍生所牺牲,死得一文不值……”
“好可笑啊——为了这些人狗屁不通的话,我失去了一个亲人,弄丢了一个亲人。现如今,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也要顾及这些人会不会做些什么,瞻前顾后,连见面都要小心翼翼。”
“更荒谬的是,这些口口声声说着要为天下除去小昭的人,连她究竟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都不清楚。是魔么?血脉出身她决定不了。可是魔又怎样,她也会哭会笑,会站在谷口盼着我们这些不负责任的长辈去看她一眼……她也和这天下众多孩童一般,有一颗纯粹懵懂的道心。”
沂风深吸了口气,抬起眼来,目光灼灼。
话音叩下的那一瞬,一柄气势磅礴的长剑从虚极峰上破空而来,铿锵一声,落在她身前。
正是她的佩剑——贯虹。
“修道修心,不是非要说什么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么?那这些祸害,我看留着也没什么必要。不然,留着碍眼,毁我道心,坏我道行。为避免他日境界受损,我觉得——不诛不行。”
轻飘飘的一句话砸下,伴随贯虹剑身激起的剑鸣,四下寂静得仿佛细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先反应过来的是祁若瑜,他听完这句话,立马眉开眼笑地抱着迹风剑两三步走去沂风身旁,跟她一起站着。
祁若瑜眉梢微微挑起,朗声道:“这才对嘛,寻常不着边际的祸我都敢闯,这可是正事,自然没有什么避着的必要。我祁若瑜天不怕地不怕,还怕死吗?这条命还是输得起的。”
“……”
殿中再度鸦雀无声。
“欸,真不愧是一个峰出来的。”聂远辙抬眼瞧着并肩立着的两人,又瞥了眼地上的贯虹剑,无奈地摇头叹气,偏头看向其他人。
一众人交流下目光,不由得淡笑一声。
“好一个‘不诛不行’,人可以胆子小,也可以贪生,但绝不能怕事。”云天扬声叫了句好,双掌拍在一起,微挑了挑眉,“我就说嘛,沂风方才一句话都不帮衬小师弟,会不会是我的错觉,原来准备最后一口气说完啊。这越是沉稳性子的人,不管不顾起来,就越是胆大妄为。两人一起,更是有给天捅个窟窿的气势,我喜欢。”
坐在她近处的秦素月淡淡一笑:“咳咳——”
闻言,云天一个激灵,与二师姐交换了下眼神,眼中的笑意立刻收敛起来,欲盖弥彰地低头品茶。
“还好陆吾那边操办此事的不是烛明,几位掌门早就通过气了。不然你们一个两个都莽着一股劲,那还得了?”易知行感慨道,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坐回原位。
秦素月接过他的话:“早在祁桑这孩子拜入陆吾之时,陆吾那边便与其余四宗说明过情况,不过倒是刻意瞒下揽星阁那边。那日师姐不在,由我接到传信,信上直言——对她出手,就是与整个陆吾为敌,望诸位能体面一些,和和气气。”
“所以说,压根不用你们两个出头,坐下来,听掌门师姐好好说。”聂远辙也道。
两人没动,不约而同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慕笥允。
此时此刻,慕笥允眼底也晕开一丝笑意,随和道:“叫你去,是因笥久乃是我的胞弟,玉京众人或多或少有点牵系,为避嫌,你最合适。虽说论交情,你们几人时常饮酒论剑,情谊匪浅。可事关小桑,你必然不会手下留情,再公正不过。”
“那……”祁若瑜愕然,好不容易蓄起的冲劲像是打在一团棉花上,一下子就泄气了,“那刚刚就为了试我跟沂风?大师姐,我真的差一点点就想叛出玉京了。”
慕笥允笑了笑,转而问:“若瑜,你觉得玉京重规矩,是为了什么?”
“……是因世人皆有私心,为公为天下,法理最是冰冷无情,一视同仁。”祁若瑜略加思索,慢慢回道。
慕笥允点点头:“不错,吾等重视规条,是因这世上众生都不过一念神魔。”
“修道,悟心,修者虽七情六欲淡薄,但也难免为其所制,这难说好坏,无情与有情,不过道法不同。慈悲为怀的人会行差踏错,无恶不作的人也可能在某一日放下屠刀,这一切都不过修道一途上的劫难起落。可这往往并不是只系在一人之身,万事万物皆有联系,一个人的命运也会影响外界,像是水起涟漪,吹开浮萍。
“玉京像是一块浮木,它可以救起众多溺水者,也可以搅动风浪。人心难测,它总是在变动的,要有一杆秤落在我们面前,教所有人行止有度。有时,恶者反而会利用它去迫害他人,让人怀疑它的公正。光阴滚滚向前,一切都在推陈出新,更替轮回,规矩也不能一成不变,但这并不意味着它能随意更改。”
秦素月随后开口:“商容力排众议,签下仙魔盟誓之时,一日之内便遭受过二十四拨刺杀。他们中有些人,是家中曾为魔族所屠戮过的,于是愤恨不平;也有些人,是早就看不惯商容,借此生事的。借机生事者,算不上无辜。可其余人呢?错了么?错了,错在刺杀一事上,可他们心中的不满能论清对错么?”
“人非草木,做不到永远保持冷静与客观,更加无法理智将世上一切分得清楚明白。”易知行缓缓道,“仙魔两界积怨己久,并非一时之事——两千年前,魔族混入仙宗,若被发现,是要直接以灭魂钉毁其根基,丢回魔界的,而那时魔界受魔神规束,行事已有收敛;一万年前,凌风魔尊以十四洲一万余名修者祭阵,仙洲碰上魔族,恨不得挫骨扬灰。当然,还是那时,魔界之中也有心善者将重伤修者偷偷送回,或是从别的魔族手上救下无辜百姓。以一城百姓为祭,修炼邪功的修者也有。善恶难辨,万事万物都有两面。”
“十四洲与魔地五渊没什么不同,若不是早些时候便立下规准,收敛野性,拘于人性,自幼便教导与人为善,十四洲大抵也会成为另一个魔界吧。”
聂远辙顿了顿:“不过,而今的魔地五渊,倒是越来越像十四洲了,这也是商容当初做下决定的缘由。两族有为善的可能,自然比敌对要好,可这一点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的。”
最后,慕笥允笑道:“你心中有气,不发一通脾气,怎么可能静下心来听我们讲这长篇大论?但今日也有意外的收获,沂风的话我倒是头一回听。”
沂风心底还是茫然大过震惊,闻言,她不自然地笑了笑:“啊哈哈,大师姐你就当我喝多了,说了些真心话吧——”
“憬月离开玉京,是我多方考虑应承下来的。自我任掌门一职起,已过去五百余载,唯一错算之事便是憬月之事,对此,我有愧。”慕笥允一字一顿道。
祁若瑜懵了一瞬,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师姐,你言重了。其实,都是天意弄人……”
慕笥允摇了摇头,继续道:“那时,我以为仙魔盟誓才刚刚签订,诸事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玉京可以站在商容身后,可不能一步跨开那么多,更不能因长老开这个先例。毕竟,玉京仙宗最重规程,法外不容私,我们必须以身作则。
“可现如今想想,那时其实连圣主都并未置喙什么,是我矫枉过正。当年,三师妹离开宗门,我没有去拦,事后也顾及面子未曾探望过一回半次,山门一别便成最后一面,我亦有悔。”
“好啦好啦,别文绉绉打哑谜了,非要吓唬小师弟害他忐忑不安吗?”
云天站起身,慢吞吞伸了个懒腰:“三师姐救过我的命,我却连她一件忙都没有帮上过。”
她顿了顿,走到沂风身前,将贯虹拿起,递到沂风的面前:“你们两个人实力不够去撑腰的话,两大宗门总行了吧?再敢以出身为由,说不通的人,那就挨个拿拳头来讲道理罢——大师姐的意思就这么简单。”
祁若瑜感到一阵不真实:“你们……这是真的?别又是骗我……”
“骗不骗你,你自己等去问问谈风濯不就行了?反正在你心底,我们这些师兄师姐不可信。”聂远辙半开玩笑道。
祁若瑜毫不犹豫撇清自己:“欸,我可没有这么说,是聂师兄说的。”
易知行则沉吟片刻,喃喃低语:“……我有种被迫上了贼船的感觉,似乎很久以前,我也是被你们忽悠着冲动一回。”
“等等,长老他们没什么意见么?”沂风后知后觉开口问,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劝说工作,结果等她准备莽一把时,突然告诉她那些老顽固松口了?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云天将自己的困惑说出口,“我问过一位还算好说话的长老,他只说梦中再遇故人,只感憾恨。”
“梦?”
云天接着道:“总之,这个离奇的梦再加上我们本来就有此意,就算有少数几个长老仍旧不大高兴,但还是挥袖,说了句‘随意’便讪讪离去。最后,就这么定下来了。之所以瞒着你们两个,是担心会有变故。”
沂风:“那这么说,如今这变故也解决了?”
云天点点头:“因为上头老祖宗发话了啊。”
“圣主?”
“祂老人家隐居‘人间世秘境’,避世三百年未出,难得现身一回,就点了这件事。”聂远辙不确定道,“听闻是秉乾神兽这几年来不胜其烦地传信过来,将祂老人家吵醒了,为了躲个清静,不得不出面。”
“……这也行?”好像不行也得行,不说威望,单论修为境界,辞应就能碾压玉京所有人。
沂风听完,只有一个念头。
修为到风劫,说什么就是什么,绝无人敢置喙一二。好好修炼,争取在一甲子内领悟神阙识,一举跃升到火劫境才是正事。
祁若瑜忽然感到沂风眼底划过一丝异样的光,登时压力重了许多,好在转瞬即逝,是他看错了。
他松了口气,转了转眼睛,小声问:“那……其实大师姐的公正无私,整个十四洲都有目共睹,我能不能不去啊?”
一群修为压着他的掌门大能,而且都是颇为威望的一宗掌门或是执法长老,所有人加起来相当于大师姐的数十倍威压,他心有戚戚。
慕笥允解释道:“我去倒也可行,只是笥久说,他要见你和烛明一面。”
这才是安排他去这水清天的缘由之一。
祁若瑜拧起眉头:“他要见我和筠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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