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夜的晚巷,邹洛筝照常和小野撞了个满怀,她兴奋地抱起小野直上直下。
路灯一晃而过小野黑扑扑的小脸,嘴角的饼干碎被乌黑的软毛衬得格外明显。
猫饼干一般由邹洛筝签收,偶尔江佑珉会帮着签一下。之前的一批饼干吃完了,新一批她还没签收呢,饼干碎是怎么来的?
“嗯嗯嗯~”小野黏着调地懒懒发了一声,像是有些困了。
邹洛筝先给小野一路抱到江家后院,推开家门后看见桌上开了一半的饼干盒和正在看电视的邹正,她似乎搞清了一切。
“邹正!”
邹正显然没想到邹洛筝一回来就这么大嗓门地冲着自己嚷嚷,他看着邹洛筝上前愤怒地拿起饼干盒,连忙辩解道:
“看我干嘛,我就是帮你签收了快递,我这打开就想着拿一块来吃,也没拿多,外面突然一只猫就把这个打翻了,那能怎么办?只能给猫吃了。我统共就吃了一块啊,你要赖赖那猫去。”邹正说着说着,心慌起身,背着手边嘀咕边移步回屋里:“这地上饼干碎还是我打扫的呢……”
邹正干些缺德事是屡见不鲜,但这种因为过分“勤快”而发生的却是罕见至极。
这不是好事的预告,就是坏事的前兆。
邹洛筝希望是前者。
几十天的校园生活一闪而过,开学初的那点不愉快像一个有些光怪陆离的梦,从她的世界淡出;经过上次的晕厥,邹洛筝早饭不再只吃几块面包还连带着摄入几个水煮蛋,精气神不仅好了,腰上也开始长肉;成绩在稳步提升,月考拿奖后站在司令台上,台下的赵庞眼镜都好像要惊掉……
唯一不顺利的是她报了个学校的硬笔比赛,她勤勤恳恳地练完了那本字帖,想着小试牛刀一下,却还是沦为了那百分之四十的参与奖。
不过好歹也是个奖,邹洛筝安慰自己。
家里更是“和谐”得诡异。从前一觉睡到中午,晚上夜不归宿,整日泡在棋牌室,和她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邹正竟然开始每天早出晚归。也不怎么喝酒,也不怎么抽烟,简直被附身了一样。
不过邹洛筝不管这些,他只希望邹正这样少发酒疯少和自己吵架的状态能够维持地久一些,越久越好,一辈子最好。
学期初的第一次月考落幕,班里按照成绩进行一顿乾坤大挪移,邹洛筝考了班前三,选了最初的位置。季睿晗考了前十,坐到了邹洛筝前面,也是原来的那个位子。
“这地方,采光是真不错。风扇也凉快。”季睿晗发表入座感言,左手假装持麦,右手不住扇风。
邹洛筝看着季睿晗浮夸的动作笑出声。
“邹洛筝,你真该多笑笑,你的小梨涡可爱死了。”
到了最后几名,教室已几乎坐满,程昊阳在夏柳清慈眉善目的目光下不好久犹豫,也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季睿晗:“哎呦呦,不是不跟我坐吗?”
“你这人缘也不行啊,都没人愿意跟你坐。”
“那是我太高了,高处不胜寒,懂吗懂吗?拔丝地瓜?”
“你够了,我不就是剪了个尖头吗?从上周念到现在。”
“不是很够呢。拔丝地瓜,拔丝地瓜,拔丝地瓜。”
“你这是校园霸凌。”
“哈哈哈哈。”
“小野。真的蛮有趣的。我想,也许我交到了一些不错的朋友。”
邹洛筝在巷子里把小野抱在怀里,她整个身体泛着暖意,和小野一点点讲着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小野睁着溜圆的眼睛听她笑着诉说,“喵喵喵”地回应着。
照旧把小野在后院安顿好后,邹洛筝推开家门,一股呛鼻的窒息感却在瞬间包裹了她。
邹洛筝捏着鼻子,烦躁地扇了扇。她没指望邹正保持那个良好形象几天,哪想这种极限返场比她预料得还来的猛烈,来得措不及防。
“咳咳咳……今天烟味怎么这么浓?邹正!邹正!”
屋子里冷清清的,没有回音。只有茶几上的手机叮铃铃地作响。
(2)
邹洛筝对着一串陌生号码按下了接通键。
“您找的人有事出去了,我是他女儿,我可以帮您传达消息。”
手机另一头迟迟没有回音,邹洛筝皱眉,拿起手机确认对方尚在通话中:“喂?不说话我挂了。”
“筝筝?”
手机里是一道弱弱的女声,充斥着倦意的,满是柔软地扎穿了邹洛筝的心脏。
邹洛筝握着机身的手开始发抖,她极力遏制自己的声线,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中吐出那个十一年没有再听闻过的名字:
“余…笙…”
“欸,是我。筝筝,妈妈想和你说……”
“嘟嘟嘟……”
邹洛筝在听到“妈妈”两个字后,将牙关咬得咯吱作响,拇指颤抖着按下了挂断键。
十一年前尘封的往事被擦去了灰,她的心窗却永远封锁了。
“筝筝站起来,欸对啦!真棒!”
“妈妈,你看,我做的小木琴!”
“天呐,我们筝筝是个天才!”
“妈妈,爸爸怎么了。”
“你爸又喝醉了,你以后不要学他!”
“嗯嗯。”
“妈妈,你去哪?”
“乖,筝筝,妈妈离开一会,你好好住小姨家。”
“你多久回来?”
“妈妈会很快回来…”
眼泪像溃堤的洪流,幼年时期散乱零碎的记忆片段一桢帧浮现在脑海中。
邹洛筝狠狠锤了几下桌子,几个空杯子在震荡后倒下,一个滚落地面碎了几瓣。
“筝筝啊…”
温柔的嗓音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冲撞着,像要把她的神经连同灵魂一起搅碎。
当初说走就走再也没回来的人。
这会摆什么温柔,这会装什么慈母?
四周慢慢褪去颜色,邹洛筝烦躁地把一边的窗户用力地推开。
她迫切希望一些其他的东西涌入,洗涤屋内空荡又狼狈的一切。
天气是呜咽着的,把着窗沿的手沾上了几点雨滴,邹洛筝心绪薄凉,把窗户掩了回去。
她蜷缩在角落,臂弯是灵魂唯一的归逃地。
铃声再次响起时,邹洛筝按下挂断键的动作被邹正的喊声打断。
邹洛筝红肿的眼眶此刻无神地注视着他,邹正一把夺过手机,熏臭的酒气味一下冲袭着邹洛筝的鼻翼。他看着茶几上推倒的杯子和邹洛筝半死不活的神情,气不打一出来,指着骂道:“谁让你挂我电话?”
他一边低声愤愤骂着,一边按下了回拨键。
电话另一头的女声又慢慢道:“筝筝啊,妈妈刚才……”
“余笙。”邹正接电话的手突然也颤抖起来,另一手跟着扶上机身,他的瞳孔微张,上唇沾吧下唇,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笙笙……笙笙我现在……”
电话另一头突然沉寂,女声一瞬间变得冷漠至极。
“邹正,你让洛筝接电话。”
“笙笙……”
“嘟嘟嘟”
邹正电话已被女人挂断,他还在一股酒劲中痴痴地喊着那个记忆中的名字:“笙笙……笙笙”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邹正愣了好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他的双目突然充斥着血色,一字眉吊起,怒目圆睁地看向邹洛筝的方向,手开始四处挥动:“你滚,你滚!”
“邹正,你发什么疯?”邹洛筝隐忍着攥紧了拳。
“你滚!”
“我滚?”邹洛筝嗤笑,眼中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暗波翻涌,她用她全部的力量抬手指向邹正,“你们俩,一个无药可救死酒鬼烂性子,一个自私自利只管生不管养…而我,从一开始生下来就巴不得想把我弄死吧?好,我走,这破地方谁想待?!活该你烂一辈子!!”
“嘭”的一声,于沉默中震耳欲聋。
窗外突然一声轰鸣,几道白光将暗沉的天空劈地通亮。邹洛筝倚在门前,灰暗的天空乌云密布,却总感觉空气干涩地燥人。一门之隔的嘶吼被淹没在雷雨轰鸣中。
邹洛筝低头,迎着冷雨发了疯地跑起来,手臂暴露在湿冷中,雨丝撞向她的旧疤处,连着打湿她单薄发皱的外衣……
不知奔波了多久,直到泪水与雨水完全模糊在一起,直到将一切都抛置在身后,耳朵里像是灌进了铅再也听不见任何呼喊,恍惚间看见一个被花花绿绿的缤纷掩抑着的屋檐。
邹洛筝晃着脑袋,掀起厚重的眼皮,让视野焦距于一点,她看到一排花草围绕的实木凳椅,红白条纹的大理石砖一路延伸至镶了一圈花边的玻璃门。
晃眼的灯牌上有几个字——瑞吉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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