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攒下这些银子已经是省吃俭用,再也拿不出这些另外的银子,失去这次机会,赎身离开的希望只能越来越渺茫。
她咬了咬牙,抬头对着茶姬哀求道:“这些钱我会还的,等我出了这里,我一定去筹钱!”
松下嘿嘿笑道:“这种要求你怎么好意思提的,众姐妹评评理,今天放你出去,你跑了我们可去哪里找?何况……”
说着,他上下打量蔷一眼,摇了摇头:“如今你已经患病,运气不好,说不定明天就死了,到时候我们找谁要钱呢?”
他们语气轻快,仿佛不是在聊什么人命的事,甚至表情是和蔼的,像是真的在说一句什么温柔的话。
蔷原本情绪激烈的脸一点点灰白了,她的眼泪一滴滴流下来,隐没进衣服里不见了,她哀求道:“可我已经得了花柳,再也不能为‘妈妈’工作了,您就大发慈悲,放我回去见家人吧……”
茶姬定定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起来:“你还有这张脸啊,看看这水灵的小脸蛋,谁说你不能工作了?我们这些女人生下来就是贱命,岂能像外面的小姐那样,一点点病痛就躺在床上,这成什么样子?再说……”
她环视一圈,状若无意道:“你是想给其他姐妹添麻烦吗?你躺一天,其他姐妹工作可就要多一些,你问问其他姐妹答不答应。”
徐梦定定看着这个女人,突然明白了她为何总是每天涂着厚重的妆容,如果不用这层面具的掩盖,她那些夹在那些细密皱纹里的恶毒、阴狠、算计就要无所遁形。
蔷错愕地看了看茶姬,又无助地看了看这些和她日夜相处的苦命女人们,明明是她一个人自由的问题,现在变成了她和其他游女的矛盾。
她想要休息,想要治病,就会给其他人添麻烦,就会白白消耗粮食。
这种不讲道理的道德拷问让她惊慌失措,终于,她一眼看到了跪坐在人群中的桜。
她的表情突然变了,心中的悲愤与绝望让她的脸扭曲起来,蔷指着桜大声道:“那她呢?她在这里藏了一个得了花柳的女人!就在工具房里!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高亢而尖利,好像突然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情绪的波动让她的脸涨得通红,房间一时安静下来。
桜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但游女们终于有了一丝骚动,她们互相传递着眼神,或恐惧,或害怕,或愤愤不平,房间里还是很安静,茶姬的脸上却微微泛起一抹笑意,她好像成了一个真正的观众,正在欣赏一出闹剧。
徐梦静静看着面前这一幕,这种**裸的人吃人的景象,让她好像身处沸腾的热水里,既窒息又恶心。
这时,桜静静开口了:“那不是什么得了花柳的女人,她是游女屋的上一届花魁,是你们的前辈!在座的各位,哪一个没有受过她的恩惠?教导?”
她锋利的眼光逼视着蔷,但是这个绝望的女人却没有被逼退,她狠狠道:“话说得真好听,她那个样子待在这里,在座的姐妹能心安吗?”
蔷狠狠地吐出这些话,丝毫不顾自己也被骂进去,说完左右看了一圈,想得到一些支持,但是游女们表情木讷地呆呆坐着,好像一个个放在橱窗里的精致娃娃。
桜深吸一口气:“这些年,她的一切费用都是我独自承担的,没有花别人一个铜子,我们都是被家人抛弃的孩子,朝夕相对,难道没有一丝感情,你何苦难为一个病入膏肓的可怜女人?别忘了,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徐梦惊讶地看了桜一眼,伸手拉了拉她。
这些女人看不清楚,但是她自己是很清楚的,矛盾被巧妙转移了,本质是茶姬和众游女的矛盾,转到到了游女之间,游女们打得越起劲,茶姬就越高兴,最终问题不会得到解决。
等到游女们吵起来,茶姬再说点好听话,立刻就变成一个大好人,好老板,而这些游女会各自怨恨,互相猜忌。
果然,茶姬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语气和缓道:“别争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本是比夫妻还要亲密的,能有什么仇恨呢,其实我已经请了城内最好的医生,为各位妹妹做一次检查,有病的治病,没病的继续工作,当然……”
茶姬凉凉扫了魂不守舍的蔷一眼:“赎身的话不要再提,这艰难的世道,我们这些弱女子只能报团生存,你一个到外面去,很快就被人生吞活剥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瞧瞧这位,压榨游女的明明是她,还要装作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
茶姬的自得已经挂在脸上了,她开了这么久的游女屋,像今天这样的事不知发生过多少次,每次都是她胜利告终,想到这里,她的表情愈发温柔,对着一边的松下道:“请川上先生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身材矮小,体型肥的中年男人被带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名随从,茶姬带头向他行礼:“川上先生,又要麻烦您了。”
川上站着受了众人的礼,过胖的身材让他气喘吁吁,他像挥苍蝇那样摆了摆手,像是要挥走什么污浊的空气。
游女们跪坐下来,露出岿然不动的徐梦。
原本想坐下的川上表情不善道:“你是谁?为何不行礼?”
徐梦随口答道:“我是这间游女屋的客人,与先生互不相识,为何要行跪拜大礼?”
川上刷地伸出他萝卜粗的手指,用力虚空点着徐梦:“许久不见这些游女居然如此没有教养?哼,看在你们付出高价的份上,不和你们计较!河内!拿医药箱!这肮脏地方一秒都不想多待!”
在茶姬的要求下,川上第一个检查蔷,赎身的梦碎了,她已经是一副面如死灰的表情,好像灵魂已经脱出身体,坐在这里的只剩一副空壳。
川上要求蔷把衣服脱得精光,当众检查起来,茶姬慢慢在川上旁边坐下,说道:“这个姐妹被梦小姐诊断出花柳,但是我看着却不像,希望您仔细看看,是不是误诊。”
川上伸出手在蔷身体各处按按捏捏,时而凑近看看,发出一些啧啧声,徐梦看了看赤身**,满脸屈辱躺在众人中间的蔷,狠狠皱了皱眉头。
这跟在案板上挑肉有什么区别?患者没有一点尊严,简直就像故意羞辱一样。
听了茶姬的话,川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砸了咂嘴道:“老夫从业多年……”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徐梦:“这名女子分明没有得花柳,你却妖言惑众,到底是何居心?”
一瞬间,和室发出一阵鼓噪声,蔷也睁大双眼,顾不上拉上衣服,爬起来立刻向徐梦看去。
徐梦还没有反应过来,川上眼睛一瞪变开始发难:“不知你师从何处?年纪小小就信口胡说!”
徐梦简直张口结舌,她刚刚穿越过来,哪里有什么老师?
就在这时,徐梦注意到川上的助手不着痕迹地和站在茶姬旁边的松下使了个眼色,松下一脸好心的样子解释道:“梦小姐是我们店里的琴师,也会一些医术,还望川上医生再看看,可不要坏了梦小姐的名声。”
蔷也急忙问道:“我真的没有得花柳吗?那这些硬块是什么?还有这些水泡?”
川上得意道:“不打紧,是皮肤病,虽然严重,但绝对不是什么花柳。”
他又瞪了一眼徐梦,一副不屑和她交谈的样子:“不知你是哪里来的骗子,老夫从业半生,见过的病症千千万,这肯定不是什么花柳,你只需吃几方老夫开的药,绝对药到病除!”
蔷喜极而泣,茶姬也在一旁道:“还不快感谢川上医生救你一命?你往后可要努力工作支付药钱,这样的神医可不是轻易出诊的!至于梦小姐,念在相识一场,我不去告发你招摇撞骗了,你就自行离去吧!”
徐梦看着这场闹剧,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估计这个什么川上医师就是个老骗子,专门请过来和老鸨打配合骗钱的。
她没有给茶姬半分眼神,而是用玩味的语气问道:“原来是神医?您刚刚说诊治人数千千万,请问到底是一千还是一万呢?”
川上头偏到一旁,摆出一副不屑和徐梦说话的样子,他身边的助手趾高气昂道:“当然是一万名!我们诊所可是每天人满为患,神医川上的名字谁人不知!”
“那敢问神医今年贵庚。”
“我们主人年少成名,而今刚过知命!”
那就是五十岁,徐梦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她笑得一张脸微微泛粉:“就算您天赋异禀,从妈妈肚子里冒出来就能替人治病,按一万人算,您年满五十的时候,日夜不息,每天要看满两百人,每小时要接待八人,请问您是八爪鱼吗?”
助理傻眼了,他一时也算不明白这么巨大的数字,看了看自家主人,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看着他的蔷,连忙道:“是,是我算错了数字,但那又怎样,我家主人师从名医曲直濑道三,学识岂是你一个丫头片子可以置喙的!”
徐梦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您看着这位苦命的女子,当真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她缓缓踱步,长长的衣摆跟随她的动作浮起,就像披上了一层威武的披风,和室里的游女都抬起头来,注视着徐梦一步步走到川上面前,都不敢喘一口气。
徐梦两眼直视川上,这个老头站着还不到她的下巴,于是她学着斑那极富气势的动作,慢慢俯身,一字一顿道:“患者的所有悲喜、希望甚至身家性命都在你的手里,你的一句话都会被她奉为圭臬,你却为了一己私欲欺骗于她……”
她又慢慢直起身子,走到蔷的面前,为她拉好衣服,轻声道:“川上医生今天走进这间房间,到现在为止,甚至没有正眼看过你的患者,请你仔细看看她!”
徐梦把蔷从地上拉起来,推到川上面前,厉声道:“她的眼神难道都不能让你有半分内疚吗!”
见川上眼神左右乱晃,丝毫不敢朝向蔷的方向,徐梦又丢下个重磅消息:“我曾听闻,医者不自医,其实您已经病入膏肓,自己却没有发现,可惜世间就要少了您这位名医,可惜啊!”
川上飘忽的眼神凝实了,他涨红着脸,失声道:“你胡说什么?!”
徐梦不言语,只是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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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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