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不如撞日。”薛小缘停下筷子,召出陈说之前已经见过好几次的黄纸簿。黄纸一张接一张摊开,漂浮在二人四周的空中,无数名字之间连接着或红或黑的线条。
“《缘册》的内容由上天安排,记录了每个人一生曾经历、正在经历或者未来会产生的与他人的联系。”
“有些灵魂需要送别,有些需要留下。”
“司缘的工作之一就是确保一切尘缘安排按照天的旨意正常运转,倘若产生了阻碍——也就是执念,消除。”
同时,陈说看着薛小缘用筷子狠狠扎穿碗里的菠萝,汁水溢出。
黄纸仍在四周漂浮着,上面写着的人名不断轮换,直到一个眼熟的名字在陈说眼里晃了一下。陈说会注意到这个名字,很大程度上因为这个名字周围延出一条黑线,线的另一端是一团洇成一片的墨迹,看不清墨下的字,在整张黄纸上异常突兀。
“夏疏桐”。
她是陈说的高中同班同学,总跟其他人保持着一段距离,男生们公认的冷美人。除了隔壁班有位美术生似乎是她男朋友,二人关系稍微密切以外,陈说几乎没有见过夏疏桐和其他人有往来。
陈说的高中生活整体来看平平稳稳,没有太大波澜。因为从小在福利院的孩子堆里长大,他自然而然地担负起照顾其他人的责任,竞选了班长,在班里有死党二三,也跟老师同学们都熟络,被戏称为“大家的班长妈妈”。
即使是小透明也有自己的好友圈,但经过陈说一段时间的观察和假装不经意的询问,班级没有任何一个小团体里有夏疏桐的身影。
陈说曾经试着跟夏疏桐接触,想鼓励她融入这个温暖的班集体,夏疏桐口头上礼貌地答应感谢,行动上却没有让步丝毫。
陈说还发现一点,她每次跟自己接触时都有意无意地在躲避。
不是社恐或者害羞,而是抵触,更严重一点,陈说从她的眼底分辨出了一种……厌恶。
讨厌我?高中的小陈在内心哭泣。
“交换,跟我讲讲你的故事。”薛小缘一声把陈说从回忆中扯回现实。
“啊?”陈说对自己已经成为打工人的现实还有点恍然,“哦,那我跟你讲讲福利院的孩子们吧。”
薛小缘继续吃着碗里的菠萝炒肉,目光专注,实在是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结果还没开始讲,陈说的电话就响了,他看一眼来电显示,直接接听后按下免提。
“悦哥哥!”
“悦哥哥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呀?”
“你让我一点儿,我都听不到电话啦!”
电话声中响起孩子们的喧闹。
“怎么是你们呀,”陈说用哄孩子的语气说,“我刚跟一个姐姐聊到你们,就给我打电话啦,这么想我吗?”
语气和神情里浸着薛小缘之前从未在他身上见到的柔和。
“悦哥哥。”
语气冷淡,不是哪个福利院的孩子。
陈说惊讶地看向身旁的人,对方表情和语气是如出一辙的平静。
“悦哥哥。”又是一声,表情里却带上了戏谑。
“你别这么叫,”陈说感觉耳朵有点发烫,“跟小孩子置什么气。”
“哪个字?”
“身份证上是‘说’,就是说话的说,但是有些孩子年纪小不知道这是多音字,都叫‘悦’,喜悦的悦。”
“那就……悦哥?”
陈说笑叹了一声:“随你”
孩子们的声音被远远抛在身后。
直到电话中突然传出一声重物坠地声,随之而来的是尖叫和混乱。
“陈伯伯你怎么了?”是孩子的哭腔。
——————
医院病房。
床头柜上放着刚切好的一盘小兔子苹果,兔子背上是各种颜色的小叉子,病床上坐着一位面色和蔼的老伯。
“小悦啊,还是听医生的话吧,如果再晚点来……”
“我的伤就该好了。”
陈晓今早大扫除,走路时不小心被小孩子的玩具绊倒闪了腰,一时半会没能站起来,没想到电话里的陈说听见声响,二话不说就叫了救护车。
“反正您也该做个全身检查了,年纪大了多注意点,骨折了可不是闹着玩的。”陈说坚持,把切好的又一只苹果兔摆进满当当的盘子里。
“我可还没老呢!算了,你这孩子从小脾气就倔。”陈伯皱着眉对站在病房门口的薛小缘笑了笑,招呼她过来坐下,给她递了一块苹果小兔,“小悦,带朋友来了不给我介绍一下?”
陈说没想到年过半百的陈伯眼里也会闪出八卦的目光。
但人还是要介绍的。
“陈伯,这是薛小缘,我跳槽后的新同事。小缘,这是陈晓,陈伯,我之前在福利院的监护人,我能顺利长大,顺利上学毕业,多亏了陈伯。”
“小悦也是个努力的孩子,”陈伯的皱纹在脸上漾开,目光却无比清明,“当初我接他进福利院时,明明自己也没多大年纪,就表现得像个小大人一样,总爱处处操心,现在更是,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没说“捡”,而是“接”。
这是薛小缘第一次从其他人嘴里听到陈说的故事。她认真听着,叉子上的苹果小兔一口没动。
陈说被捡到的那天晚上,雷云滚滚,是随时都要下雨的趋势。他一个人走在路边,身形单薄,浑身脏污,碰到了采购完准备回福利院的陈晓。
陈晓问小男孩,和父母走失了吗?记不记得他们的电话?家在哪?小男孩只是摇摇头,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大雨突降,天色太晚,陈晓把小男孩接回福利院,给他洗了个热水澡,小男孩站在镜子前照了又照,不相信自己可以变得这么干净。陈晓安顿好他,打算第二天再去公安局联系孩子的家长。
一无所获。
没有任何信息表示男孩住在这一带,也没有亲戚朋友或邻居能提供信息,哪怕是十分熟悉这片的警察也都表示没有听说哪家走失了孩子。
遗弃。这是陈晓在福利院的工作经验告诉他的结论,即使是健康的孩子,也总有家长因为种种理由主动或被迫放弃他们。
未婚先孕?学生家长?陈晓把不好的猜测压在心里。从此,福利院成了小男孩的家,陈晓成了他的家长,小男孩也有了名字。
陈说,陈述叙说。“说”又通“悦”,不亦说乎。既希望他能够拥有自己的故事,拥有故事背后的爱,不再流浪,又希望他能开心快乐地成长。
但是太生僻了,好麻烦,平时就直接叫小悦好了,毕竟快乐最重要。
“陈伯你还敢说,给我取个多音字名字,不还是直接叫小悦。”陈说不平,连带着苹果小兔的耳朵都削得更尖了。
薛小缘好像隐隐约约知道,陈说总是操心,不说出来但是很丰富的内心活动,还有特别爱干净的习惯都是怎么来的了。
她咬了一口苹果,很甜,很脆,很喜欢。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去忙吧,我也要休息了。”聊了没一会儿,陈晓开始赶人了。陈说走到一半却又被叫住,陈晓偷偷跟他补了一句:“哎,可别委屈了人家姑娘。”
陈说连忙抓着薛小缘飞奔般逃离病房,留下背后的陈晓面带一副“年轻人我都理解”的表情。
飞奔到拐角,陈说停下来喘口气,目光不自觉落到一间病房内,房间很干净,也很安静,只有病床边上坐着一个少女,学生样子,背对自己看向落满阳光的窗台。
熟悉的背影,布满淤青和伤痕的腿和胳膊,就像那晚在道观门前见到的“迷路少女”。
似乎感受到注视,少女缓缓转过身,看到陈说的那刻面色凝滞了一瞬,害怕的本能促使她揪紧了床单,洁白的被单在她手底下被拉扯出褶皱,就像此时此刻拉扯着陈说的神经一样。
“疏桐?”陈说听见自己的嗓音里含着些微嘶哑。
他当机立断,关上了病房的门,一手攥着门把,颤抖着却不敢松开,另一手仍抓着薛小缘的手腕。
“但她应该在六年前的车祸里就……”陈说不敢明说下去,生怕病房里的人听见。
本来想歇一歇的,但是没有ddl和正经剧情的码文真的很解压[猫头]以及七字打油诗好难我不想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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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说之为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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