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轩转头看了眼楼下说:“别说了!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明天,不,今天你就会如愿成为有名的编剧了。不过让你出名的不是你的垃圾作品,而是编剧联合剧组霸凌演员的热搜标签。别再往前了!别不信我不会往下跳!我告诉你我今天是非跳不可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戏剧里有太多的自杀戏。可我从没想到会在我的眼前发生,更没想过,当自己真的面对这种场景时该如何面对。我也是因为想好好与他对话才不知不觉间向他缓缓靠近。但不知不觉间却跪了下来。
让我害怕的原因有很多,最大的原因不用说便是恐惧。看着电视屏幕里被演烂的剧情每次都觉得有些狗血,但真的在眼前上演,却又分明如软弱到过分的角色那样害怕了。害怕里最大的成分不用说是有人真的可能会在我的眼前死亡,不管他的死是不是真的和我有关,一个陌生人在我眼前死去会给我的一辈子带来心理阴影吧?
更何况,这个人的死和我脱不了关系。
可我又不是什么谈判专家,心理学者。不知道该怎么和他沟通才不会刺激到他,我就是一个一到关键时刻就没有用的废材,一直如此。
无力与软弱不仅让我跪了下来,而且双腿一直颤抖无法控制。我一直以为那是电视剧里为了夸张才会给人塑造出来的反应。
嚓——嚓嚓——
第一次体验躯体化的我,恢复意识的契机是有人撕纸的响声。路修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身边,他一把拿起了课桌上放的那份所谓遗书把它撕得粉碎。
“别闹了!快下来吧!上面危险!别说跳楼了,要是脚滑一下都不好说!”
“如果不危险我上来干嘛?”
“别闹了!要跳楼也是我跳楼才对!你知道我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吗?不是说好只做朋友我们两个才会继续像这样交往吗?如果连你都背叛我,这几年我就真的没剩下什么了。”
“别再往前了!你别以为我真的不会跳!如果我死了你真以为那位编剧能好好活下去吗?就他一个写不出什么好东西的家伙,现在还挂上了让演员去死的骂名。他以后在这个圈子里连个喽啰都没法当了吧?”
“我信!我当然信!所以等你跳了,我也会跟着从这里跳下去!”
路修明!可别逞强啊!你这是那些爽剧看多了真的把自己当英雄了吗?这样只会刺激……
现实中不会给剧情创造这么多的矛盾,不会顾气氛营造与情感冲突。就在我还来不及制止路修明的时候,黄玉轩张开双手来装做了常见的天使飞翔模样,然后向后仰倒从天台的围栏上落了下去。
来不及给我震惊的机会,路修明也爬到了栏杆上,不带一句台词也跟着向下纵身一跃……
两个人都在我眼前从楼上跳了下去,不带一点拖泥带水的台词,甚至都不给人酝酿情绪的机会。不知如何是好的我转过头来,看到了连忙围上去的人。这才发现这时间里,已经有不少人来到天台上成为了群演。
这出好戏不仅让两条人命如此匆忙地结束,还成为了一场有这么多观众的好戏。黄玉轩虽然献出了生命,但也把舞台交给了我,剩我一人在接下来的世界里面对那一双双可怕的眼睛。
好冷,地板像是在地狱里那样有硬又冷,感受着那样的寒冷,我却连翻个身好蜷缩起身体这种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全身无力到像是意识已经脱离身体一样。不要再去想那天发生的画面了,客观的意识这么试图说服着自己,可那些画面却像是重播的电视画面一样不断重演,且开关键已经失控了。
不能再陷在这种情绪里了,可却也无法夺回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要是这个时候身边有个人就好了,那个人一定会叫着我的名字问我怎么还不起来。如果他能关心地问下我的身体就好了,问了我为什么要这样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不起来,就算我也没法用喉咙使力气回答,他或许能用力把我先拉起来,如果腰能挺起来的话,我一定能顺势用出力气来,能夺回我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了。
可事实是什么都不会有。父母这个时候不会来,除此之外我也没交到别的朋友。知道我公寓密码这个时候能进来的人,这会儿也一定不会再来了。
要是能像动画里一样,家电都有意识就好了。这样我至少不会如此孤单。在这种时候他们一定会发觉我的异常,然后呼唤上几声我的名字,或许能让我醒过来。不过,也可能是数落我。
“看看你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明明是个失败者,别人捧你两句就开始现充了。”“现在丢脸了吧?”“又丑又没趣又没用,这才是你的人设。”
嗯……要是智能家具得不少钱吧?要是我有钱就好了,不说过日子也有点底气,至少能给住的地方装上地暖。这样在温暖的地板上躺着也能安然入睡了,不至于这样睡也不是醒着也不是。
啊,电话响了,是老板打来问责了吗?起不来,但如果不接的话,我就连这份工作都丢了。要是有钱就好了,别说被辞退,我会在这种时候主动递上辞职报告承担责任的。但在空窗期后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份工作,如果真的不做的话我就又要回家里无所事事了。别说我家的条件算不上好,就连吃饭都会成问题。
起来!起来一定要接。
“老吴!”
这甜美的声线不是沈老板,而是——“小雨?”
易炫雨,我大学时的学弟,与其说是我的好朋友,不如说是贤儿的好朋友。虽然身材矮小但大大的眼睛却总是透露着阳光和纯洁,大学的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个合法的正太。
我们相识的契机是诗社。大学的时候大家都会参加什么社团之类的,有的是为了成为干部以后能在简历上写上一笔,有的是为了获得参与活动的机会可以近水楼台,也有为了心仪的男女朋友。虽然目的不相同,但我单纯是为了不成为异类所以在社团招新的时候正好文学社等其他社团没有录取我罢了。这时代诗歌这种文学形式早就变得无比式微,社团里对诗有兴趣的人也几乎没有。升入高年级后,几乎同届的人都退出了社团,只剩我一人被顺水推舟推上了社长的位置。
好在那时有李贤帮忙,再后来就有了新的后辈易炫雨。和其他人不一样,小雨是有天赋的作家。出生在文学世家,读书的时候就凭着父亲在作协的地位帮他发表了诗集。有了真正的诗人参与,我们社团一夜之间像样了不少,毕业后,他也成为了真正的诗人,知名校友。
我们之间一直保持着朋友圈点赞的关系。上一次见面是五年前,李贤的学校举办名人演讲邀请了这位诗人开讲座,在金师兄家里的时候偶遇,然后受托帮他送了一次物料。从那次之后,我们就一直都没有见面过。
今天忽然联系我的原因是……
“你最喜欢的拿铁!还有你最喜欢的草莓蛋糕。”
炫雨的脸就是这样有魔力,一见到他那特别的笑容,就好像会被感染一样。我曾经也很羡慕他这样开朗的人,也想学着像他那样带着闪亮的笑容面对别人,然后给身边的人无私的帮助。可尝试后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要是这样咧着嘴笑,不仅不是出自我的本愿,而且笑起来有些僵硬。如果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话,甚至认为会让人觉得有些可怕。还有我根本就没有他那样的能力,出身就没那么多的人脉,脸也不适合粘着人撒娇,想要帮人也没有那么有能力。
他说的这些确实都是我年轻时候喜欢的选择,或许是和其他人不同,我不习惯在三餐之外再吃零食水果之类的,所以难得吃到一些零食的时候就会找甜食吃。
不过这么久不联系我,这会儿忽然联系我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这个,还有这个!全都是我给你带的礼物,我一看到就想到了你。”
“这个是……”
“《Angel》的周边,还有《二十岁》的官方DVD。我在店里一看到这个就想到你,你很喜欢这些动漫电影吧?所以想着一定要给你带回来。”
确实少见,放在我们的时代里这些漫画和电影也都相当冷门,这么多年过去后连相当热爱这些冷门影视的我都忘了,这些东西会在市面是件让人觉得不可能的事。
“你是在哪里买到这些的?”
“东京Metro的售卖顾客遗失物品的中古店。”
那就难怪了,不过“你去日本了吗?”
“嗯,前天刚回来。因为明天就要去广州,就想趁今天送给你。正好今天是周日你休息吧?”
想的还真细心。不像我,如果趁着这时候说我也去过日本了,聊些日本的见闻的话,我却没有想过要给他准备礼物会很失礼。装作没发生过那事又要找到话题聊下去的话——“你是去日本工作吗?你的书已经翻译成日文发表了吗?”
“当然没有了,现在都是网络小说的时代,除了作协里几个老头互相间孤芳自赏一下,诗歌哪有这么大的市场?”
“别这么说,喜欢新诗的人应该也不少吧?我就挺喜欢的。”最后一句是有些违心的奉承话。
“其实……我是去寻死的。”
又是这个字吗?最近的人都是怎么了?要是用苦大仇深的语气说我虽然也会跟着忧郁。但如果是如此灿烂天真的笑脸上说出这句话的话,就带着一些恐怖的气氛。黄玉轩跳楼的情景又回到了我的眼前,都说不少抑郁症患者在日常生活中会表现出一种开朗活泼的状态,他不会就是这样吧?要是一样的戏码又在我眼前上演的话……
“是碰到什么事了吗?”
“你也知道现在文学界的状况吧?别说诗了,就算是小说要不是在网上大火的话,除了已经有知名度的老人,只出纸质书也不可能卖出几本的。我父亲从作协退休后,发表的新诗集销量也直线下降,虽然我也进了作协,但不可能再以这种方法活下去了。我之前的作品就算有人追捧也不过都是些青春伤痛风花雪月。所以这一次我想写出真正能打动人心的作品。“
“所以要去寻死?!”
“嗯,老吴你最喜欢的就是海子的诗吧?”
要说为什么喜欢的话,我们这时代长大的人也接触不了几个新诗人。课本上接触过的朦胧派中,最能打动年轻人的也就只有海子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几乎是能打动每个中国人心灵的词句,不过他写下这首诗的契机……不会是……
“不抱着死的心情,是写不出那样深刻的感情的。所以我就抱着这样的心情去了一次日本,日本不是有很多的自杀圣地吗?海崖,森林之类的。我想探访一下那些地方,或许就能理解那种心情了吧?”
“所以……现在想开了吗?”
“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想要得到那种感受才怀着自杀的心情去的,又不是真的要自杀。”
还真是让人大喘气的叙述,虽然……我也爱用这种叙事法没差了。“结果呢?写出想要写出的诗了吗?”
“有些眉目了,可觉得还差一点。等写好了我就发你看看,倒时候你帮我看看给些意见。”
“就我?我又不是作家……”
“怎么不是作家?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大作家哦!怎么说呢……可能生活的经历不一样吧,你身上总有一些和我们这些从小在小康家庭里成长的人不一样的经验,而且对生活对社会的观察很细致,发出的感悟也很发人深省。”
虽然我觉得那是奉承的场面话,但这张脸未免也太真诚了一些。
“对了,你最近怎么样?都好久没见你发朋友圈了。”
“就……这样活着呗。你还关注我的朋友圈吗?”
“当然了,我们是这么好的朋友。”他拿出了手机来说,“不过说起来,我昨天在SNS上好像看到你了。我听贤儿说你现在在做编剧,这个不会真是你吧?”
他说着给我看了一张照片,照片搭配的文字是:黄玉轩路曼索为了剧本练习真尝试跳楼。
昨天的教学楼天台,两人前后从围栏上跳下后把我吓得差点下肢失禁。一直听到那些不知何时聚拢到天台的人的谈论声,我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等他们都到下一层去找那两人后,我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了围栏边。校方的人说话时的词句就像是背景音一样没有进入我的耳朵,但这会儿回过神来刚刚发生的一切情景却又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综合楼是学校最高的楼,很多拍照取景必须在这里,所以没法加高围栏。但虽然锁了天台的门,也没法防止学生偷跑进来。为了防止学生坠楼就安装了这样的防坠网。你们也知道,毕竟现在的高考制度无法改变,不可能每一个学生都没有压力……”
所以黄玉轩的角度完全就能见到这防坠网,也是故意对我上演这一出的。
虽然是为了防止意外的一时之计,但我刚刚说会和路修明划清界限的时候,路修明也确实已经听到了从我口中说出的话。我不是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是那时已经没了意识,现在才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他抱着黄玉轩从楼下的窗口进了屋内,楼下的记者也闪过了几下闪光灯后,周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没有人再回到天台上,当然也没人会在意,我还留在这里呢。
要说跳楼的人,该是我才对吧?我这辈子其实都没有多少顺遂的时候。
家庭的经历已经是老生常谈,自幼贫困的我就算有想法也不会和人说,不会提什么要求。也因此在不抱期待的前提之下长大。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赚钱。在学校的时候就想过打工,可害怕与人交流的我在网络上找到一份兼职结果上完一课后发现是安利。毕业后一心只想着就业赚钱,可工作一阵子后才知道那不过是挂着国企皮的黑心公司。做了家里蹲后更是不敢出去求职,在师兄的帮助下才开始写作,编剧不像其他文学,利用联合创作的名义成为名编剧的枪手是家常便饭的事。所谓的奋斗就是干杂活,就算想要努力也没有平台没有机会。好不容易到了现在,才发现,就算给了我平台,我也不过是一个写不出什么像样作品的废材。
把路修远害死之后,不用说我一直消沉在其中。和电视剧里那些角色不同之处在于我用要吃饭来麻醉自己。看起来很忙,但直到路修明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时,才渐渐解开心结。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我才是那个应该自杀的人,如果我死了黄玉轩也不用再纠结像个怨妇一样闹得可笑。项目得以顺利推进不用赔钱,两人收获完美的爱情,电视上映后说不定还会因为是我的遗作成为炒作点,最重要的是我也不用再这样活在世上纠结挣扎。如果我自杀的话,能解决的问题不少。
每一个少年都想过自杀了结自己的人生,每一部描绘青春期敏感青年的影视都会有自杀的情节,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梦想。
反正这里有防坠网不会死,要不要今天也尝试一下这是什么心情?
这么想着,想要爬上围栏的手脚却又开始颤抖个不停,使不出力道也让我这么久都没有爬上围栏。就算知道不会死也怕成这样,我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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