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叮铃——”“啪嗒——啪嗒——”“嘀——嘀——”“哗啦——哗啦——”
网上不是会有那种帮助睡眠或是让人专心写作的白噪音吗?我——一次都没有听过。可是见到群里音效师给导演发的一些小样,又忍不住带上了耳机点开。从分镜头脚本到剧本围读的录音,从做特效的动画公司传来的样稿,到小道具再到这样的音效。我想创造的原来是这样一个世界吗?
写剧本的时候不用说脑海里会更侧重台词一些,但团队让这些都具象了起来,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在屏幕上上映后会出现的场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原来是一个如此具象化的世界。哪怕那是一个大部分都是晴空万里的世界,哪怕那是充满了幻想因素的美好世界。
“怎么样?还有想要修改的吗?早点改我们也能提前准备场景和道具。”
“嗯……暂时没有。”看到阿英从会议室回来,我摘下了耳机,“今天有什么工作我能帮上忙的吗?”
最近每次跟她出去总是能得到一些灵感。剧本这种事和小说创作不一样,就算是正式拍摄的时候,导演也会要求修改剧本。甚至在最终剪辑之前,都不算是完成状态。
黄玉轩那天一出跳楼的戏码,事情并没有按照他所设想的方向发展。通过公关公司的努力,拍下的照片,报导的内容是演员为这部戏所作出的努力。演员课程,再加上这种实景式的排练,甚至给只追踪八卦消息的记者都给感动了。导演看到了黄玉轩在天台上的表现,也把之前那场因为老套而删除的天台戏重新加了回去。只不过角色从女班长变成了他,为此也要做一系列的剧情修改。
另一方面,在完成了这个项目后,我们公司也不是就此倒闭了。虽然这边是个小公司,但背后毕竟是家专业的影视制作集团,所以也不是一定没有下一个项目。
“今天要带道具组的人去教室看看装修的进度,道具的准备还要因为装修的色差做一些调整。然后就去看看那几位学生怎么样了。听说黄玉轩今天终于肯来上表演课了。”
“我跟你一起去。”
“嗯?你还会主动提?没想到家里蹲改性了。不过有个人陪我总比我一个人好。”
虽然学国外先进的经验对主要演员上课精进,但进行得并不算顺利。国内的等级观念很重,几位顶流演员总是找各种借口请假。而就算是配角,本地话剧院的几位则是很早之前就被人称作老师,让他们来上课总觉得会有被贬低的意味。
像今天这样聚了这么多人的课堂其实还是第一次。两大主演陆漫索与黄玉轩来到后,一直向剧组投诉的表演老师也第一次露出了好脸色。
表演课的内容不仅是表演而已,热身后还包括形体,舞蹈等等。一长串的练习下来极其耗费体力。制作人也把这当作了对戏的补充,让他们找到场景的感觉。
几场关键的对手戏,重演了好多次才满足老师的要求。本是个外行的我本没法体会老师说的感受是怎么一回事,但经历了前后几次的差异后,有了强烈的对比又明白了他所说的是什么。
就连在一旁站着观察这些都让我累得要命,不用说在舞蹈教室中间表演的明星们。好在我也不是什么关键人物,累了只要在教室角落休息就好。坐在教室的镜子前,忽然又找回了学生时的感觉。就算不是什么舞蹈社,大家也有借舞蹈教室排演文艺汇演节目的经验吧?有些相似的场景,有些相似的气氛。
结束了戏份的路修明坐到我的身边休息,不过课程把他累得气喘吁吁。大口喝的水沿着他的脖子滴落下来划过喉结,有些像是体育场上刚下来的运动选手。
那日剧本会后到现在才不过几天,但我们都没有机会见面。那天从天台下去后我们两个就没有再说一句话,收工后我没有主动联系他,他也没有给我发一条消息。甚至都不知道在这件事后,他是什么心情,我们还是什么关系。
我们毕竟在同一个剧组里,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在这部剧拍摄完成之前我们都不得不见面。我一定会再见到他,所以躺在冰冷的地面时当然也想过该怎么和他解释这件事。我在他面前说过的话该解释成是一时之举好,还是为了大局为了更顺利的将来把这当作认真的选择再做考量好呢?
这事毕竟有些尴尬,如果没有开场铺垫,也不可能好好商量。但或许是想得太多,所以在真的这样见面后,就会变得更尴尬。那些想好的话,就像是做戏一样有些生硬,让人无法说出口。不仅是那些一夜又一夜让我无法入眠的台词,我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一样,生怕他从我的小动作里看出什么端倪。
他转过头来看我的眼睛,我不知道那算是好征兆还是坏事,明明总觉得松了一口气,但又不敢面对他。就在我刻意扭过头的时候,感觉什么踢了一下我的脚。
从那边的镜子里能清晰地看到他在做什么,犯贱的脚尖不停戳着我的脚。那看不到结尾的恶作剧让我忍不住转回头来瞪了他一眼。他连忙端坐的姿势和得意的眼神就像是个恶作剧后又不承认的孩子。待我重新转回头没多久,照着孩子的尿性他又重复起了一样的作妖 。
终于忍不住的我向他踢去,不用说他更来劲了,两人对着踢了好久才停下来,这下我真的是累得跟着大喘气了。
还好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教室中央没注意到我们,这之间黄玉轩被助理接走了。他上一部戏还有一些需要补拍的戏份。要不是这一次又一次的坏主意没能得逞,导演嘴上还挂着换角的话,他也不可能会老老实实来这里上课。
“奶奶……吃不进饭了。医生说想要继续住院的话,就要给她打球蛋白。”从玩闹中静下来后,他说到。
要在小时候,我一定会感叹怎么这么快。但现在好歹我也有了足够的经历,自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老后的病程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一样的病对年轻人来说和对老年人来说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这两天脑子也变得更糊涂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家里大小亲戚能来看她的都来过一趟,她有时候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日子到头了。可有些时候她又有些不清不楚的,有一次问我,小远怎么还没来看她,说在想走之前,想再看一眼小远。”
人走之前,并没有像电视里那样煽情或是波澜壮阔,但听到这样的叙述之后,我却能仿佛看到路奶奶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看着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陆漫索,再来试试这场表演的戏。这是最考验演技的戏也是整部戏最容易出差或是败笔的地方,要把那种是在完全融入表演的感觉演出来,但又得表现出这确实是在表演的感觉。”
那边传来了叫他的声音,他就这么应声小跑过去开始了那场表演。他刚刚说的那番话,因为他投入了憧憬的表演而全部挥散。我看着那张如同还是高中生的脸,眼睛忍不住被窗外的阳光吸引而去,五月的阳光在窗户的雕琢之下在地上映成格外方正的图形,还带着一些阳光的气味。
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
我或许该在这个时候去看看路奶奶,抱着和之前不同的目的,不然以后一定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在犹豫了一天后,我趁着那一天提前下班去了医院。虽然哪怕在路上我依旧在为此决定不断犹豫,只是许下愿望要是出现就放弃的征兆,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一件。所以我只好跟着天意走到了病房门口,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拦下了,拦下我的是黄玉轩说笑的声音。
上一次在这间病房发生的剧情让我放下了要打开门把手的手,然后坐到了门外的地板上。要在平时我一定不会做这样出格的举动,但真的在地上坐下了好像也没有那么引人注目。毕竟这儿是每天在上演生死的医院走廊,别说医生护士,就连家属都看淡了生死。不过我也不至于那么放肆,为了不绊到人只能蜷缩起自己的两条腿。这能把自己脑袋埋入到双腿的姿势,也给了我莫大的安全感。
路奶奶的虚弱程度,应该有在说话但是听不到声音了。因为从黄玉轩健谈的声音里,我也能大概听出他们说了些什么内容。那毫无顾忌的大笑,搞得我好像是在偷听一样。所以我根本就不是在偷听,听他们道别的话,应该是要从病房里出来了。我既然不是偷听,也就不需要逃跑对吧?我之所以不进病房,不过就是怕里面太拥挤了在排队而已。奶奶太虚弱了,等上一波客人过了,我作为下一波客人才能进去。
“小鹰?”
看到了阿姨后,我赶紧站了起来。
“你怎么坐在这里?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哦……没什么,就是……等他们。”
“哦。”她张望了眼门应到。
“你……”
“我刚从护士站出来,医生让奶奶出院了,所以明天一早我们就要收拾下回家。”
“这是……”
“也差不多了。该见的人都见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她清醒的时候也说了,现在不要浪费太多钱给小明增加负担了。”
“阿姨好!”就在我以为气氛要在忧郁之中酝酿一会儿的时候,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了我们。声音的主人不是应该在剧组补拍戏份吗?可他却在这里扮演另一个角色,手上的戒指在昏暗灯光之下泛着亮光。
路修明的视线在我们之间变换了一圈后说:“我先送小马回去。”
“嗯,今天辛苦你了。”
两人寒暄到周围又安静下来后,阿姨又转头回来看了看我说:“不想进去的话,还是明天来家里来看奶奶的好。不如说……还是明天再来家里的比较方便。你也看到了这里人多口杂的,医生护士都知道小明是谁,不然也不会特意给她安排这么好的病房了。而且明天我也有东西要交给你。”
“什么?”
“明天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晚上在他们家的客厅里,她把一个存折交给了我。那是奶奶为小远存的钱,纵使小远出事后,她也按照约定帮他存到了大学毕业。前两天还有力气的时候,儿女都从外地赶了回来,她趁着清醒一一交代了后事。据她说,这些钱她之前打算在老路出事的时候拿出来过,但因为十多年的通货膨胀,这些钱也成了无足轻重的价值,最后才留了下来。这阵子思考后,既然是给小远的钱,那还是应该给我。虽然三万块在现在买不了多少东西,也算是给我留下了一些什么。希望能让我感受到她的心意,在她心里我也是她的一个孙子。
我进房间的时候,奶奶似乎还有精神。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后拉住了我的手,不过她那些话没有再对我当面复述一遍。只是拉着我的手,没多久后进入了梦乡。
寂静一片的房间里亮着灯,能看到奶奶的胸口平缓的起伏。和醒时吃力的呼吸比起来,这模样令人放心多了。恍惚之中,总觉得她的呼吸声像是一首悠扬的旋律。我仿佛听到了童年午睡时,她为我们哼的歌声。
不敢打扰她,时间也不早了,我离开了她的房间,本想和主人家打个招呼道别,经过主人卧室的时候,发现主人正坐在地上翻着一本相册。
“你在看什么?”
“看以前的老房子,想看看现在有没有和那老房子像的地方。人老了,果然还是想要落叶归根,前两天说死在别人家里面不好,还是想在自己家里走。”
“但那边已经都拆了吧?”私人相机在那个时代还是时兴货,我小时候的照片在这里的比自己的多多了。不过因为是他爸爸拍的,所以背景不是在他家,就是在路奶奶家。
就在这时候房间外吵闹了起来。据小明说是他的小伯。我们父母那一辈兄弟姐妹都不少,因为到我们这一代又都是独生子女,所以堂亲表亲间往往都走得比较密。但小明家是个例外,几个叔伯成年后就很少来往,他爸爸赚大钱的时候还会攀附,出事后却什么忙都没有帮上。直到这个礼拜,他们才像是例行公事一样每天来趟医院,这几天看来也都要这个点见上他们一面。
“你去跟他们说奶奶已经睡了,让他们快点回去吧。”
“我?我一个外人怎么能说这种话?”
“你不是收了奶奶的钱了吗?奶奶的遗嘱已经公正过了,等开了死亡证明你就能提出来了。”
这个……我其实也在想这莫名其妙的钱要不要还给他来着。
“你知道奶奶跟他们说要留钱给你的时候,他们是什么表情吗?不过还好路修远没活太久,这几年奶奶的保姆费看护费也都是我爸和我在支付。不然攒下来的钱要是真够多,他们死活都要说上几句。”
这……
“哥哥~”
“别过来,好恶心!好恶心!”
他本来是柔弱地撒着娇向我靠近,但见我躲开后就开始用死力气,好像不把脸在我肩膀上贴一下就不会放弃。
还是孩子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开始只是犯贱不知为何就想碰一下,渐渐一来一去就成了打斗,好像总要挣出个胜负。让我意识到我们回到了那种幼稚的瞬间是这样的打斗把床给搞塌了。大动静不仅引来了房间外的那些亲戚们,而且——我的老腰好像动不了了。
在本就不理解的亲戚们异样的眼光之下,我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灰溜溜地逃离那屋子。还好以他们的关系而言,都是些今后也不一定会有交集的人。还好,我已经到这岁数了,按照我小时候的性格,要是出了这么大的糗,一定会闷闷不乐上好几天。
至于要每天面对的同事,因为办公室久坐的关系,腰不舒服也是常有的事。只不过过去都是发生在秋冬之交时,今年却发生在了春天。
开机仪式就在几天后,为了把经费放在制作上,我们并不打算花太多钱在这上面。在网上浏览彩花的时候,无意间见到了幼儿园带的彩花。想起昨天刚在那本相册上见过那张文艺汇演的照片。
“不喜欢跳舞,我不喜欢站在舞台上给人看。我更喜欢看别人表演。”这个秘密,我只和路奶奶说过。
下班早才想起好久没有自己做饭了。我是什么时候变得不习惯一个人的样子呢?虽然这两天没能好好和路修明提这件事,但至少可以确定我们而今也不是不再说话不再联系的关系。
打闹让我的腰酸痛,但也让我有了力气,不至于一回到家后就躺到地板上使不出一点力气。
刚点起火来打算煮汤,门锁就传来了开门的提示音。
“新的床要三天后到。“
真好,你终于也找到理由了。欢迎回家。
“在煮什么?”“在煮汤。”“小日子不错啊,小鲍鱼。”“补一补,好不被你欺负。”“是你欺负的我。”“我就是比你强!”“你打不过我!”“你才打不过!”“认输吧。”“你才认输吧。”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每说一句话就要打一下对方的屁d股,但游戏一旦开始就变得停不下来了。
我有些害怕这一次的玩闹又会变得无法收场。
但也还好,我们还没找到收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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