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赋是被冷醒的,昨天晚上太累了倒头就睡,压根没来得及找被子。
窗户半开着,风刮进来将帘子吹起,还带着些许冷意。
江赋忍不住打了个颤后爬起来把窗户关上,随既从衣柜里翻出件黑色的呢绒大衣穿上,双手抱臂用力搓了搓才暖和起来。
困意消失后便坐在床尾开始发呆。
还是控制不住思绪的想着许多乱七八糟的事,突然来泸城到现在安静下来坐着。
一阵强烈的,带着恐惧的茫然从脚掌涌过全身,引的人头皮发麻。
外面天还没亮,风刮过玻璃窗发出呼啸,看上去很像恐怖电影里的场面。
下一秒要是出现什么怪异的东西,我这长相会不会手下留情点。
江赋脑海里正浮想联翩,死盯着窗户生怕有什么东西会突然跳出来。
被突然的手机震动声吓了一跳,是之前定的闹钟,“五点半”的闹钟。
当时是想干什么来着?江赋心想。
哦,是要去机场接祖宗。
这祖宗说的是江赋的前上司,因为事多且喜欢找江赋麻烦但又不方便惹他,就取了个这名号。
至于为什么本该接祖宗的时间在这坐着发呆,是因为江赋把他炒了。
没错,江赋炒的他。
虽然跟这祖宗关系还不错,平时工作生活都是江赋照顾安排着。
因为祖宗年纪不大比他还小a上两岁,是公司最铁关系户,指明要好生照顾着。
出手阔绰视金钱如粪土,除了屁事多点要哄着以外没啥缺点。
但这件事说来话长。
从拿到病例单,到知道自己无可救药时他实在是有些跟做梦一样。
炒祖宗鱿鱼,回了泸城,这些都不在江赋的计划之内,倏然间还以为是梦里的美好幻想。
可此时他就坐在泸城老家的床沿,江赋实在有些没办法再继续骗自己。
他本以为这一生应该就那样随随便便的过着,挫折对他来说一向都不是事,总有办法能过去的。
平时跟祖宗斗斗嘴,拿着不错的工资,没有房贷车贷的压力,没有远在国外父母的唠叨。
喝酒把妹万花丛中过,偶尔搞搞乐队副业支持自身爱好,这生活可谓是美滋滋。
可老天或许是看江赋这些年过得太肆意了,这劫一下就下了个大的。
胃癌,中期。
江赋回想起来都觉得有些好笑,当时陪客户喝酒,一来一回的还觉得自己酒量很行。
海量啊!
当然回到家之后就不行了。
胃疼的厉害,还没从自己吐了一身血的懵逼里走出来就已经被拉进了医院。
本以为只是喝酒喝伤了,结果医生说:“情况很严峻,要不要安排手术,你还年轻化疗成功几率还是有的,只是......”
一切尽在不言中,江赋算是明白了。
化疗?他这是完了呗。
当时就被这消息气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赋一直自诩是个乐观主义者,遇上这种突如其来的遭遇当然是,跑啦。
好巧不巧,刚到家,祖宗就打个电话过来,说了一大堆彻底把人惹毛了。
江赋实在是没心情当精神科医生给他做情感疏导,顺口就给人炒了。
看啊,果然人生处处是意外。
别觉得没有,只是老天有事没空管你。
江赋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头疼的要命,呼吸都有点困难了起来,胃里开始翻涌着有些隐隐作痛。
手背往头上摸了下,烫的。
“真是要命。"江赋闭着眼低下头,有些烦躁。
不过一会,他从床上捞过手机放进兜里,艰难地站起身,双手按着腹部走到客厅。
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五颜六色的药盒,打开各拿一点塞进了口袋里。
慢悠悠地走到玄关穿上鞋出了门。
天亮了一半,泸城不过四月的早晨还是有点冷,何况还刮着妖风。
江赋把手往袖子里伸,缩了缩脖子在原地蹦了两下,咬着牙小跑起来。
时间还早,街上人却不少。
街边有人穿着短袖跑步,马路上有三轮车运货,今天工作日还有等车的学生。
他不由得有些感慨这幅景象许久未见,就这三轮车,这么些年他在A市见都没见过。
骑三轮车载着几个朋友去打球的事突然就那么直白地冲进他脑子里。
刻意封存的记忆似乎只要看到熟悉的东西就会不顾一切的涌上来。
寒冷的风似乎将胃里的痛意冻上了,江赋吹了一会冷风感觉好了不少,只是浑身酸痛更甚,估计是感冒了。
没跑多久,七拐八拐的进入了一个小巷里。
里面都是开着门的早餐店,虽然看上去有些破旧,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好。
凭着记忆,江赋走进了一家面馆。
开门后一股香气扑面而来,引的胃嚎叫了几声。
“老板,”江赋嗓子有些哑,“一碗牛肉面。”
“好嘞!”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两鬓有些白发,说话时中气十足。
江赋很熟练的走到收银桌旁,拿起一次性杯子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打算待会吃药,转身找了个位置坐下。
里头拉面的老板朝江赋看了好几眼,笑道:“小伙子,你长得蛮帅噻。”
江赋看过去,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陈叔,我知道我长的不错,但你这样盯着我看我会害羞的。”
“哎呦!小子,真是你啊。”老陈放下手中的面走了出来。
“我变化很大嘛?”江赋站起来跟他拥抱了一下,“是不是变帅了。”
“你就爱打嘴炮,”老陈瞪了他一眼,双手拍了拍他的肩,“不过确实,成熟了!看上去稳住不少,不是当年的混小子了。”
“这话说的,我当年也不混啊。”江赋小声反驳。
“哈哈哈,是是,追你的小女孩都跑我店里来问你是不是我儿子呢,”老陈笑了起来,“你那些个传奇故事我可都听来不少。”
江赋脸有些挂不住,挥挥手,“好汉不提当年勇。”
“得嘞,我给你拉面去!今天陈叔请你啊!等着。”
老陈又拍拍江赋的肩后转身进了后厨,一边拉面一边回头对着江赋笑,这场面着实有些滑稽。
江赋拉开椅子坐下,端起热水喝了一口,仰头间看到人动作后礼貌性的也回了几个笑容。
一股暖流淌进胃里,江赋感觉身体都暖和了不少,打了个哈欠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微信蹦出几个好友申请,江赋勾了勾嘴角,神情愉悦,这不用看都知道是哪几个人,犹豫片刻还是一一通过了。
回复了几条消息,是公司老总那边在问情况,江赋不好视而不见,简单解释了几句。
毕竟他走的时候手头上还有工作没交接,只庆幸自己当初有辞职的打算就没急着续合同。
继续往下翻,是陈珄发的。
一张截图。
江赋点开后有些头疼了,是沈谙,当初毕业他不声不响的离开泸城时。
谁也没说谁也不知道,但沈谙是唯一找到了江赋的人。
其实要找到江赋也不算难,毕竟他当时高考分不低,总会有人知道他去了哪个城市,去了哪个大学。加上出挑的外貌,想打听到他很轻松。
但这么些年过去了,除了沈谙,他也没再见过其他人。
江赋其实想过,可能他们知道但不想问吧,毕竟自己走之前跟那几个人还有一些事没说清楚,有不少误会。
那样不声不响的走了更是把误会加深,想来还是年纪小太冲动。
有些事总是容易印象深刻,那年他大二,跟父母吵架被断了经济。
就去A市一个很有名的清吧当驻场。
一首粤语歌,刚唱到副歌时就被一个女人扇了个巴掌。
那个人,就是沈谙。
那一巴掌没给江赋惹火,他不是个容易生气的人,对朋友的态度更是开玩笑居多。
何况那是沈谙,她有她的理由。
江赋当时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清吧里灯光很暗,江赋还没从那一巴掌里缓过神,抬头看到的是沈谙欲要破壳的珍珠,当时她说了句什么?好像是为什么。
她声音嘶哑:“为什么?大家都在等你,但你没有一点消息,那些事情发生后大家都害怕你发脾气,然后你干脆走了?号码微信全换了,为什么?”
乐队的伴奏没停,只是听上去有些杂乱无章。
台下传来的口哨声让江赋回过神来,他语气平淡:“因为我不想要了,我不想要那段过去了,我就想跟泸城的那些事那些人一刀两断不行吗?”
那天江赋喝了很多酒,说了很重的话,他后来也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
但有些话说出去是收不回来的,就像有些不顾后果的决定是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沈谙的珍珠终究破壳坠落,她离开时的表情江赋记不清了,或许是被人群遮掩住了,又或许是他没敢去看。
想到这里,江赋觉得自己的感冒可能更严重了。左手撑着头思考片刻,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敲了几下。
——顺其自然吧,她那脾气我真吃不消。
那头没回复,这个时间肯定还在睡觉。
刚关上手机,老陈就端着一碗面走过来,面上还笑呵呵的,把面在江赋面前后然后很自然的坐下。
“谢谢陈叔。”江赋微笑着。
“诶,跟我客气什么。”老陈一边笑着一边拿了双筷子递到江赋面前。
江赋接过筷子,看着面前的牛肉面,很明显是加了量的,上面铺满了牛肉片,再多点就要看不到面了条。
“这么多年没吃我这口了,怎么样,还跟以前一样吗。”老陈笑着。
“嗯,好吃,”江赋吸了一大口,“变了,比以前更好吃了。”
“哈哈,就你会说话,”老陈看着他回忆了起来,“你当年一周七天有五天要跑我这来,不然那群个小姑娘怎么会问我你是不是我儿子呢哈哈哈。”
“那可不,我昨天刚到,今早一醒就跑过来了。”
江赋很刻意的忽略了后面一句,端起碗喝了口汤,有些烫,在嘴里打了好几个转才咽下去。
“来,老味道,”老陈从一旁拿起辣椒酱递过去,“准备待多久啊?”
江赋不想佛了他的好意,舀了一丁点在碗里拿着筷子随意搅动两下,“不知道呢,在外头混不下去,回来歇会。”
老陈咯咯的笑了起来,一脸不信,“你这孩子我可知道,可别对着我说胡话,回来好啊外头也累。”
注意到有人推门进来,站起身,“你先吃,叔我先去忙了啊。”
“嗯,好。”江赋抬头笑了笑。
等吃完后店里已经快坐满了,老陈在里头拉面拉的要冒星火轮子,江赋起身付好钱对里头喊了句要走。
老陈没应,估计是太忙了。
江赋也没在意,抬脚转身离开。
看着外头人来人往,还有熟悉的校服,江赋又想起了许多自己高中时期的破事,又是一阵感慨。
心想既然说不清楚就不愿想了,反正也没得活,爱咋咋样吧。
回家睡觉?还是随便逛逛?
好像也没什么好逛的,实在是没心情。
但这会回去除了躺在床上发呆他也不知道还能干点啥。
“啧啧,江赋先生曾经不是自认为办事超高效率嘛,怎么这会婆婆妈妈的。”
江赋站在路边低头沉思。
“我对你很失望啊江赋先生,打起精神来,多看看世界,说不定明天就看不着了。”
他抬起头望着天空一本正经,闭了闭眼将眼泪收回去。
“很好江赋先生,你的适应能力不出意外的优秀。”
可能是反应过来自己这幅样子实在是太蠢,沉默了几秒,抬脚走了起来。
去哪?
不知道。
算了,随便走走吧,就当消消食。
江赋为自己的迷茫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泸城是樱湘市最偏的一个小县城,活动范围不算大,骑个电动车加大马力个把小时就能逛完。
这也是江赋不是很乐意在外走动的原因,谁知道下一秒能碰见哪个认识自己的人。
有时候太出名了也是很烦恼的,他不要脸的想着。
拿出耳机戴上,慢悠悠地走着,抬眼望去,榆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一片霞光挂在天空上格外好看。
这是提前进入养老生活了吗?江赋撇撇嘴有些不爽。
走进一个便利店买了包烟,把烟放进口袋后已经没什么剩余空间了。
其实江赋除了刚大学毕业那段时间整日沉浸在工作里,各种各样的事情压在他身上时抽烟抽的猛。
等乐队走向正轨越来越好之后他几乎不碰烟,理由是乐队都年纪小不想带坏他们。
哪怕是知道自己的病情后愁的掉头发也没怎么抽,只是身上总是想放着一包。
虽然奇葩,但确实能给他带来点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倒是跟高中那会一样了。
想到这,他又有些发愁,没想过会回来,自然也没想过怎么面对那群老朋友。
陈珄说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当初是江赋从狼窝里把他捞出来的。
他跟家里吵架后也是江赋收留的,对江赋属于是死心塌地,怎么对他都不会有意见,不然江赋也不会回来之前只联系他。
要不是江赋没那方面爱好,并且知道陈珄现在有喜欢的人,不然真要觉得他是不是暗恋自己。
太像舔狗了。
江赋被自己的想法整乐了,坐在木椅上叼着烟,看着不远处的湖水弯起了嘴角。
温度上升了些,江赋已经感觉不到冷了,连着心情都被这天气温暖了不少,除了觉得心里空空的,没什么其他思绪。
耳机里放的是乐队的新歌伴奏,好几个版本,那边说是让江赋选。
这会在听的这首是个很舒缓的调子,**时音意外的升了不少,以钢琴和吉他为主又入了笛声进去。
江赋听到这挑了个眉,很是意外。
拿出手机把这首发了过去说留给他填词,顺带看了眼时间:八点半。
才过去两个小时。
江赋彻底放弃挣扎了,点开通讯录拨了个电话。
“喂?”
江赋都想挂了那边才接通,听声音很明显是还没睡醒,但他还是很有礼貌的询问:“吵醒你了吗?”
“没事儿,怎么了?你又不上班,不多睡会啊?”陈珄说。
“睡够了,”江赋很自然的略过自己其实已经起来很久这件事。
“发个地址呗,我去找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靠!”
“什么毛病呢你,”突如其来的一吼给江赋吓到了,“一惊一乍的。”
“从我认识你起你就没主动找过我,还不允许我震惊一下了?”那头响起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不过一会陈珄继续说:“我去接你,咱先去吃个早饭,再带你来我家睡回笼觉。”
“行,不吃面就行。”
江赋很给面子的没说自己已经吃过了。
等陈珄挂了电话江赋把定位发过去。
——大早上闲的呢,不在家跑这么远。
——回忆往昔呢。
——这么丁点大,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回忆。
——少废话,快点。
——得嘞。
——注意安全。
——。
江赋看着屏幕上的句号,想忍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习惯就跟他不爱主动挂人电话一样。
幼稚,江赋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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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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