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是不是滑头暂且不论,但赵括是真天真,他认为林玄那话是真心实意在夸赞他。
林玄第一回夸他,且是在父亲和廉上卿当面夸,给足了赵括面子,他志得意满,无法掩饰。
偏还想表现的谦逊些,于是努力压下嘴角的笑意,自认为十分体贴的安慰赵豹:
“我也并非样样都出类拔萃,虽然在论兵一道上胜你良多,但剑术上却平平无奇,与林先生相比更是云泥之别。可见人有长短,平阳君你也有自己擅长的东西,不必在此事上耿耿于怀,生出自卑心理。”
这话着实狂妄,要放在半日前,赵豹听了定会以为赵括是在故意挑衅他。可通过半日相处,赵豹已经深深明白和赵括认真计较,便是走了下乘。
他已然掌握了与赵括相处的要领,自动忽略他话里不中听的部分,抓住重点,好奇的看向林玄:
“先生剑术高超,此话可当真?实不相瞒,我在剑术一道上也略有心得,可否与先生切磋一二?”
林玄上下打量赵豹一眼,淡淡摇头:
“半盏茶。”
“啊?”赵豹没懂林玄的意思。
赵括乐了,充当翻译:
“先生是说,战胜你,只需半盏茶功夫。”
这就让廉颇和赵奢都侧目了,赵豹的剑术虽不是顶尖,但师从剑术大师,也算得上出类拔萃,称一句高手并不为过,是王室中少有的肯下苦功夫钻研,且有天赋之人。
单从剑术论,也就廉颇这等经年老将,才能毫无压力的说出半盏茶时间将其拿下的大话。
赵奢都没把握。
赵豹对自己的剑术十分自信,闻言好奇心起来,极力邀请林玄:
“请先生与我切磋,先生放心,咱们点到为止!”
说着便从下仆手里接过他的青铜剑,缓缓拔出,眼里满是兴奋和战意。
对付一个赵豹,于林玄而言是顺手的事,既然对方想打,他就当是热身啦。交朋友第一步,满足对方提出的小要求嘛。于是缓缓起身,摆了个起手式,视线和赵豹相交。
赵豹一愣:
“先生的兵刃呢?未随身携带的话,不若我借您一件,不知先生擅长使用何种兵刃?”
林玄的兵刃,就是那把众生平等剑,平时都由思庄帮忙保管,思庄少有离身,以至于不知情者皆以为那是思庄的兵器。
不过他也没解释,只道:
“就这么来罢,我之兵刃,出鞘定要见血。”
不论是帝王将相,亦或者贩夫走卒,一旦站在他对面,出剑便是无差别杀戮,并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地位有所区别,是而唤作众生平等。
林玄不会刻意解释这点,也觉得没有向谁解释的必要。
他语气很平淡,说的都是事实,但在场之人,除了亲眼见过他将人一巴掌拍进墙里的赵括,都没法儿相信。
赤手空拳对上一个剑术高手,还想在半盏茶时间内战胜对方,在如今想来,几乎是不可能之事。至少在他们生平见识中,从未有过。
林玄见赵豹久久没有动作,明白了几分,直起身,自认为十分贴心的给对方一个台阶:
“我用顺手的兵刃不在身边,平阳君想找人切磋,不一定非得是我,正巧舍妹思庄擅使软鞭,天赋极好,叫她陪您切磋一二?”
其他人想起方才那个还未满十岁,长相精致,叫人一眼便心生惊艳的冷面小女娘,再看看身高八尺威风堂堂的赵豹,觉得林玄在拿人开涮。
根本不是一个量级啊,剑术比拼上要说技巧,那真有,但到了一定程度,身高,体重,体型,都是胜利的关键。大人就是比小孩儿有优势,体力好,耐力佳,反应快,就是能熬到最后成为赢家。
思庄在赵豹跟前,瞧着便毫无胜算。
只有赵括兴奋搓手,忙不迭叫人去请思庄过来。还兴奋的对在场其他人解释:
“虽然思庄对上林先生,从无战胜的可能,但思庄也是我平生仅见的高手,诸位待会儿便知我所言非虚啦!”
可怜赵括好不容易说回真话,实事求是,毫不矫饰的真话,奈何旁人碍于他总高估自身的过往战绩,只勉强信了一成。
赵豹收起青铜剑,不甘心的追问林玄:
“我向来没有欺负小女娘的习惯,先生放心,定然会点到为止。不过咱们得事先说好,待我战胜了思庄,先生可得畅快与我一战,再不能推辞!”
林玄笑的很真诚:
“好说。”
好说的结果便是,思庄出手,只两招便用软鞭缠住了赵豹的左大腿,使进拉扯下,让赵豹站立不稳。
赵豹再也不敢轻敌,拿出十成十的态度与思庄对战。
此时众人已经移步演武场,看着场上打的风生水起的二人,廉颇与马服君赵奢皆面露惊愕。
赵奢见跟过来的夫人面无异色,好奇道:
“夫人好似并不惊讶?”
他夫人伸手抚着鬓角刚簪上的钗,理所当然道:
“我早前便与夫君讲过,当日林先生是如何从天而降,一人敌百骑,手起剑落,血流成河,思庄小娘子又是如何带着我半日功夫飞奔百里,平安将我送回邯郸城的。
可惜你们都当我受了惊吓,在胡言乱语,多有夸张而已。”
赵奢尴尬。
那件事,他当然是感激林玄兄妹的,他也不否认林玄兄妹对自家夫人的救命之恩,因而由着家中对林玄兄妹多有照拂,他还曾想举荐林玄入朝为官,虽然没成功。
可那些离谱的救命过程,他是半点没信的。
且坚定地认为是夫人受惊后,产生了癔症,夸大事实。
而且当日与夫人一同出行的门客与家仆,只活着回来三人。一人早早吓晕了过去,没见过救命恩人英勇救人的模样,一人失血过多晕晕乎乎至今卧床不起,话都说不利索,只一门客勉强撑到最后,看了个全程。
于是赵奢便想找他打听一番具体经过,结果他亲自去探望时,那门客正躺在床上拽着医师,神态扭曲,动作夸张,好似被脏物上身,吊着嗓子声音尖细,正在讲他们如何被匪人屠杀,林玄兄妹又是如何从天而降。
在门客嘴里,林玄压根儿不是人,是普度众生,救苦救难的神,描述的场面的比他夫人还夸张。
赵奢瞧那门客和他夫人症状相似,医师也告诉赵奢,两人皆受惊过度,更加让赵奢坚定了他们都是惊吓所致的癔症。
他还细心叮嘱过府里上下,在那件事上,夫人说甚么是甚么,谁都不能当面提出异议,免得叫夫人再次受到刺激。当然对那唯一活蹦乱跳的门客,亦是如此。
可眼下,瞧着思庄小娘子身子轻盈,腾挪间轻巧的立在赵豹青铜剑尖上,轻飘飘的软鞭一出手,却带着破空之声,仿佛有雷霆万钧之势。
他在旁观战,看的很清楚,思庄小娘子其实并未认真,不过是逗着赵豹玩儿罢了。对战时游刃有余,分寸控制的恰到好处,让赵豹以为她也在认真,因而使出了全力。
说思庄乃世间顶级高手也不为过。
赵奢和廉颇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凝重。
赵奢不确定的问他夫人:
“林先生比之思庄小娘子,更胜三分?”
他夫人摇摇头,:
“思庄曾说,她从未见林先生认真过。”
“看刀!”
廉颇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四十斤重的大刀跳到思庄跟前,用巧劲儿将出了一身热汗,满面潮红的赵豹扔下台,自己和思庄对上。
这一对上,对方的软鞭便在他的长刀上碰撞出噼里啪啦的火花,震的他虎口发麻,顿时让廉颇心里产生一个念头,这丫头天生神力!
嘴上不由夸赞:
“好力道!”
思庄眼神有些飘,往林玄身上撇。
林玄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让她放开玩儿,毕竟想找廉颇这样的人陪练,机会不多啦。
这二人打起来,制造出的动静,可比逗弄赵豹大多啦,不一会儿演武场边的武器架倒了一地,廉颇手里的兵刃因受不住思庄的力道缺了好几个口子,他又趁机换了一对流星锤。
思庄打的尽兴,也换了把长刀,和廉颇的流星锤对上,杀伤力惊人。
“砰!”
“哐!”
“哗啦!”
看的赵豹眼角直抽,合着小丫头方才压根儿没和他认真呐!
到了这会儿,他也明白林玄兄妹是真有本事。对有真本事之人,赵豹向来能弯下腰,擦着额上的汗,很亲热的问:
“先生就不担心思庄?”
“略有不敌,倒也无需过分担忧。”林玄道。
末了,林玄又补充一句:
“思庄乃遇强则强之人,不怕。”
思庄的战斗板块本是一片荒漠,但她学习能力极强,那些年跟着林玄走南闯北,一路上从被人追着打,到追着人打,进步神速。
近几年,隐居桃村,让她没有了向外界学习的机会,才显得进步缓慢,眼下能和廉颇对上,确实是千载难逢的学习良机。
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思庄在不断改变对付廉颇的招式。
这两人造成的视觉冲击,让自觉对林家兄妹身手了若指掌的赵括都摸着胸口大喘气,后怕不已。
赵括悄摸摸想,幸而不曾在先生面前大放厥词,幸而先生脾性好,在他使性子对月女万分嫌恶的时候,没把他塞进墙缝里抠不出来!
如此想着,便朝林玄露出个讨好的笑。
林玄轻飘飘斜睨一眼,好似看透了赵括心中所想,背着手慢悠悠道:
“放心,我对天真之人,向来不忍伤害。”
赵括觉得这不像好话,但看林先生表情如此认真,又觉得他想多了,先生这是在夸他呐!
他认识的先生,耿直中带着几分风趣,绝不是暗戳戳讲话阴阳怪气之人。搓搓手,想厚着脸皮向先生讨一份剑谱私下练一练,毕竟思庄这一手,着实叫他眼馋。
且赵括很好面子,颇有点背地里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的想法。
然而还没等他说出口,场上的切磋以思庄的第三把武器断裂为结束。
林玄对思庄轻轻点头,到这儿就可以啦!
马服君夫人见思庄的小脸脏了,发包散乱,衣裳歪歪扭扭,心疼的拽着她要去洗漱。
廉颇浑身冒着热气,从腰间解下一把精致华美,镶嵌宝石的匕首递过去,心情显见的愉悦,对思庄道:
“小友这招数大开大合,着实对老夫的脾气,可惜老夫家中适龄儿郎皆不成器的很,配不上小友,做不成儿女亲家,是廉家的损失!此乃老夫第一回上战场的缴获,赠与小友做个纪念罢!”
思庄看了林玄一眼。
林玄点头,她干脆利落收下,声音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说出的话却叫人哭笑不得:
“我没甚好送您的,改日您来家中做客,我去山中打了野兔,叫阿兄红烧了给您吃!”
廉颇一愣,摸了摸她的发包,心道真是个心思纯粹的孩子,或许就得心思这般纯粹,才能在剑术上登峰造极。
廉颇心情大好,更想探一探林玄的底啦,亲热的搂住林玄肩膀,爽朗道!
“走,难得畅快,当共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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