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贱?”池莲忍不住重复这两个字,如果这两个字刻在冯二脑袋上,那再合适不过,可要是一般人莫名其妙沾上这两个字,就很过分了。
“谁没事儿闲的在人脑袋上盖‘下贱’,不怕被打吗?”
男人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池莲反问:“我知道什么?”
男人理所应当道:“我就是在他附近捡的你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池莲摆摆手,“我压根就没见过什么犯人。”
她那时候都炸了,冯二死没死都不知道呢,还犯人。
想到这里,池莲二话不说掏出十两银子,“谢谢你救了我,这些钱,请你收下。”
男人瞟了眼桌上的银子,微微摇首,“你若是付药钱,这点钱,不够。”
“不够!”池莲吃了一惊,她特意往多了拿的,这么多钱还不够,男人是想抢吗?
“莫非你觉得带你回来是容易的事。”男人添了杯茶,“捡到你的时候,你只剩一口气。为了救你,我用了一整瓶九转灵心丹,这个药很贵的,你这点钱,药渣都买不下来。”
起死回生的药,卖多少都是应该的。池莲已经受益,断没有赖账的道理,“一共多少钱,我可以慢慢还给你。”
男人默默伸出一只手,池莲试探道:“五百两。”
“再乘以十。”
“五千!”池莲惊得跳了起来,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能挣那么多钱。把她卖了才三十两,她怎么还得清?
男人擦了擦因为池莲动静太大撒出来的茶,眼神上挑,幽幽道:“你想赖账?”
“那倒没有。”池莲平复了一下心绪,态度诚恳地重新坐下,“没有你的药,我早就死了。我爹教我做人要知恩图报,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给你。”
“口说无凭。”男人端正坐姿,“数额过大,哪天你要是坚持不住跑了,我上哪儿找你要剩下的?”
池莲纠结片刻,拿出剩下的二十两银子,“我身上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我当然知道这远远不够,剩下的怎么还我得回家跟我爹商量一下。你要是怕我跑了,可以跟我一起回去。”
男人饮尽茶水,目光直直注视池莲的双眼,仿佛这样就能看透她的内心。池莲被盯得心里发毛,愈发不知所措,虽说这男人救了她,可要真的挟恩以报,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她反抗都不占理。
却闻男人淡淡道:“山高路远,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你跟令尊为了逃债将我灭口,我岂不是尸骨无存。”
池莲闻言先是一愣,转瞬豁然开朗。男人于她是救命恩人,她却担心男人是淫贼,防备得厉害。却原来在救命恩人的心里,也怕她不还钱玩阴的。
“放心吧。我刺绣的手艺大家都认,给我一些时间,赚钱保证还给你。”
男人颔首算是同意,池莲欢喜地收拾东西回家。她的东西也就是笸箩里的衣服,脏兮兮的带回去肯定不行,池莲找了盆子泡好衣服,有目的地溜达起来。
房间外面就是院子,大门的位置一目了然,池莲开门出去,入目所及是一连串低矮的房舍,浅浅围着篱笆,无需透过木条之间的缝隙,就能清楚看见里面的情况。
老妪端着食盆喂小鸡,口中泄出愉快的声音,“嘬嘬嘬……”
池莲也跟着学,笑着走上前去,“长得不错,过几天就能下蛋了。”
老妪抬头看见池莲,喜上眉梢,“丫头可算醒了,小叶守着你都不睡觉的。挺好,都能下地了。”
“我好多了。”池莲收下老人的关心,还有男人的名字,攥紧衣角,低声道:“我的衣服……”
老妪双手倒出盆里剩下的鸡食,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了然道:“你说你原来的衣服啊,是小叶让我给你换的,你这丫头就是太瘦了,进猪圈咋还能让猪拱了。”
男人没撒谎,池莲心里暗骂冯二八百遍,憨憨笑着,“‘猪’那可不就是力气大还不听话吗。”
“拿去。”老妪回首间从鸡窝摸出两颗鸡蛋,“你跟小叶一人一个,好好补补。”
“这怎么好意思呢。”一只鸡一天只下一颗蛋,池莲不能收。
老妪掰开池莲的手,强硬地塞了进去,温乎的鸡蛋烫得池莲手上一缩,“老婆子别的什么都没有,就这点心意,你不要,就是看不起我老婆子。”
如此池莲只能收下,谢过老妪原路返回。还没进门,就看到男人在院子里,茕茕孑立,引得池莲心上一悸。
隔壁鸡鸣狗吠此起彼伏,手中的鸡蛋也散发着热度,男人站在那里,却好像与人间的一切隔绝开来,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
无比寂寞,无比孤独。
池莲应是见过类似的场景,可若论冲击性,什么也比不过眼前,只觉得嗓子里堵着什么东西,呼吸都不畅快。
她推门进去,左右手各放一颗蛋,高举平齐,“隔壁老婆婆给的,小叶你要哪个?”
男人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与世隔绝的氛围被打破,身上顿时有了人气,“小叶?没大没小,小叶也是你叫的。”
池莲狡黠一笑,苏醒至今,她一直都没有跟男人互通姓名。说来也怪,明明是第一次见面,感觉却像是多年的老友,不用说话,只是因为对方在身边,就感到无比的舒服自在。
“隔壁婆婆这样叫的,不可以吗?”
“姜婆婆是长辈,怎么叫都好,你跟着学什么?”
池莲嗯了一声,“对不起老叶,我以后注意。”说完飞奔去灶台煮鸡蛋,转眼蹲在盆边搓衣服,“鸡蛋好了我们就出发。”
男人追到洗衣盆,以手指脸,“我很老吗?”
池莲心虚地盯着手里的衣服,不敢抬头,“当然不老。可你比我大呀,总不能叫大叶吧。”
头顶泄出几声笑,只闻男人接道:“虽然我不是那么着急当债主,但在你跟你爹商量好怎么还钱之前,请记住我是你恩公。”
“好的恩公。”池莲从善如流。
红枣村在会昌城西南五里,直线距离并不远,奈何中间夹着高山,平白增加联通的距离。村前山上有大量枣树,每至秋末,红彤彤的枣子像一颗颗小灯笼,照耀丰收的光芒。
这里正是池莲从小长大的地方,池莲的家。
归家愈近,池莲的步子迈的愈快,隔着老远就伸出手指,“恩公快看,就是那里。”
循着池莲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山势高峻连成一片,林木挺拔郁郁葱葱,就是这人影,半分也瞧不见,男人眉头微皱,“你莫不是临时改了主意,打算直接把我从山上推下去,见你爹也省了。”
池莲轻叹一声,双手比量起来,“恩公这么大的叶子,小女子我也推不动啊!还请恩公务必注意脚下,自己摔的,可不能赖到我身上。”
“真的不考虑一下吗?”男人认真分析,“那可是五千两,你有这么多钱吗?给我你不心疼吗?我若是就此消失,再也没有人知道你欠了钱,你可以当这件事根本没发生过,若你真有个爹,他更不会知道。”
池莲拉住恩公的手大步向前,“眼见为实,赶紧走吧。”
之后池莲再不出声,一门心思向前走,行至指定的高山,一条通路赫然出现在眼前。
原来进村的道路藏于山间,远处山峰阻隔遮挡视线,到了近处方能看得分明。
池莲蹦跳着跑进去,远远甩出一句话:“恩公注意点脚下,可千万别摔了。”
几个月没回来,天知道她有多想念范大婶的腌咸菜,佟四叔的小米粥,杨大爷的烤鸟蛋……趁着天色还早,取一点回家,权当给恩公接风洗尘了。
“汪汪汪……”犬吠骤然激烈,平静下来转眼又升上去,池莲蹲下身来安抚杨大爷家的大黑狗,柔柔道:“大爷不在家吗?”
大黑狗叫了一阵,绳子拴着也呜咽着往池莲怀里拱,鼻子蹭来蹭去,池莲尴尬地掏出黑狗兴奋的源头——她煮的鸡蛋,高举起来喝道:“大爷平时少给你吃鸟蛋了吗?我的鸡蛋你也惦记。”
狗子蹲坐于地,尾巴摇得飞起,目光灼灼盯着池莲手里,舌头连卷,口水哩哩啦啦滴到地上。
“这是多少天没吃饭了?”池莲不舍地把自己的鸡蛋喂给狗子,“只能吃一个,恩公的不能碰。”
黑狗连壳一口吞下,噎到又吐了出来,叼着鸡蛋奔去一边细细品尝,池莲没弄到鸟蛋,反而损失了鸡蛋,心疼地往范大婶家走。
踏过千百次的路,早已熟悉无比。可今日不知为何,给池莲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看不出什么问题。唯一能确定的是,从前在村里没有这种感觉。
远处寒鸦飞过,发出短促的叫声。
“好安静啊。”男人双手抱臂,目光扫过寂静的山村,“深山老村,倒也是一个让人闭嘴的好地方。决定好动手了吗?”男人执起柴刀,面向池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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