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月挂当空,木流烽抱着佩刀侯在林域入口,皓月之下,唯有他一人孤影。
木流烽懒懒地挥弄着手中佩刀,此不过寻常铁铸兵器,不比灵刀,对上灵器不堪一击,但却也与木流烽相伴了二十年——这是他的抓周礼,他自年幼懵懂时所选下的旧友,结缘至今不知几时,如今却与它是久别重逢,许久未曾执刀,再次拿起时是百感交集。
万刀窟的答案已然知晓,只不过重来一次,木流烽注定再次进入,再次见万刀黯然,可哪怕知命定如此,心中却还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木流烽垂眸望着月下自己的身影,走神之际,却听脚步匆匆,抬首一看,正是一白衣公子朝他而来。
长衣飘飘,一张俊脸,似踏尽人间风流。
好一张多情脸。
“……果真是鹤立鸡群。”木流烽看着那张脸道,虽然上一世步织亦是用这张脸,但哪怕再见,依是觉得无语。
毕竟这张脸可有主人,还是个脾气不好的主。
“那可不。”步织笑道,挥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折扇,“毕竟是谢师兄的脸,天下无双。”
谢家,炼器世家,其少主谢律生得一张风情万种的脸,尤其是一双含情目,常被步织戏称天下第一绝色,只可惜是个沉闷无趣的人,连话也少,但脾气不好,一点就燃,又不爱与人说话,落得斗嘴不过的下场,只得一个人生许久的闷气。
后来实在是天天受气,是连门也不出了。
不过如此一人,对上步织的时候,也是动上了手,有时连木流烽也会好心“出手相助”,毕竟他与步织也是自幼相识的人,这么些年,孰可忍孰不可忍。
步织此时用谢律的脸行事,想来也不过是为了给谢律添堵,哪怕着实张扬,知道谢律模样的人也少,对上木家之人以谢律的性子应付起来也方便。
话少事少,见人就死,只要一个木流烽一口三舌。
步织嘿嘿笑了两声,道:“木游,你可别告诉他呀,他对上我,可是火力全开,像是把几年的气都出在我身上一般,这样的他,我只有挨打的份,心疼心疼我。”
“也未见你怕他。”木流烽道,拿出令牌驱动阵法,打开内围林域入口,霎时,青光乍起,将他包裹吞没,“跟上,三个时辰内解决。”
“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便可嘛。”步织边插科打诨边跟上木流烽的步伐,道,“我自是信,木兄你啊定是会口守如瓶的。”
“我倒也喜欢凑你挨打的热闹。”天地转换,此时入目已是重重林木,木流烽打量周遭一眼,确定并未传送错误,随口应道,“所以这天地你我,再多个谢律也无妨。”
“哎呦,不可不可。”步织又是一笑,毫无意义地故弄玄虚起来,“贫道一算,此局啊,天地你我缺一不可,多一亦是不可。”
“别装道士,丢人现眼。”木流烽踏步向前,嘲笑道,“你要是算得准,就该算得出,明日清晨,谢律便到了俞城。”
“啊……啊?!”步织惊骇一呼,顿时惊得近处树木憩息的鸟儿飞去,连木流烽都感觉耳朵发痛,待步织从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中缓过神来,见木流烽仍旧悠哉悠哉漫步向前,才发觉被木流烽反将一军,戏耍一番,咬牙切齿,“木流烽!”
“你的把柄已落到我手上了,还是好自为之好。”木流烽笑道,他本就是儒雅温和之象,此时一笑只觉君子翩翩,更让步织咬了咬牙,不由暗道真是白瞎了这张好脸,早晚撕开这张面皮,令天下人看清这人阴暗的内里。
恨得牙痒痒。
以前最初同他玩闹的时候,也未料到是个黑心肠的。
“行了,速战速决,你要往何处去?”木流烽也不再与步织扯皮,虽见步织吃瘪着实是件不错的事情,可令牌驱动阵法的时长只有三个时辰,若是超过这个时间,阵法关闭,那只能待第二日再重新驱动。
“万暮山。”步织磨了磨后槽牙,心中暗自决定要狠狠地想方设法宰了木流烽这只肥羊,但嘴皮子却还是正经得很,“据闻,万暮山中有一秘境遗址,恰与千年前青谷旧事有关,我此行便要去确认万暮山中那所谓遗址是否与那些旧事有关。”
万暮山,林域往西,日落之处,只不过又因过于凶险被称为“万墓山”,而这恰也是林域被封于木家人手中的原因。
毕竟,那传闻中的秘境遗址确确实实是吸引了不少人前来送命。
“也是够老的旧事。”木流烽与步织聊着,将令牌佩于腰侧,那令牌于暗夜中闪着荧荧绿光,带着些诡异阴森,“虽有令牌,你我还是要小心些。”
“自然自然,若非是师父强求我来寻你,我倒也想是来单闯此处。”步织遗憾不已,却又是兴致又起,“只不过,你是否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过,此事或许也会同你扯上关联?”
木流烽怔愣一下,才发觉自己是把这事忘了,这两天时日,他除了将天道所造成的伤养好,应付木舒颖以外,便是与木期有过几句寒暄,又是筹谋万刀窟后去路应当如何,心中几度茫然,思绪杂乱,自然也是有些记不住事。
“步织,若是万刀窟之后,我并未得到灵刀,应当如何?”木流烽忽然问。
上一世此时的事情于他而言已然模糊不清,只是步织那时离开林域后就匆匆告别,他未曾与木流烽言说林域之事,木流烽自然也知分寸,未有多问,后来二人再逢时,木流烽已成剑修,木已成舟,步织也未说多余劝慰之语,只是笑道:“木游,等你大成之时,我们再来论剑一场,看看谁才是这天下第一剑。”
但此时的步织却是道:“木流烽,要学会避谶。”
甚至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木流烽暗想,就不能指望他。
“得得得。”步织见木流烽不语,自讨没趣,又道,“你问这些话,又让其余木家弟子与拜灵刀之人情何以堪,闻名天下的木少主怎就这么不会将心比心呢?”
“但若是有这么一说嘛……也就是时候未到,那些灵刀自认配不得你如此奇才。”步织眼见木流烽眸中笑意浅浅,佩刀欲出,慌忙开口,“天下灵刀万千,又非只有万刀窟,缘分到了,该来的总会来。”
“你这样的人,机缘定是顶的好。”
“若是真的无缘呢?”木流烽同他并肩走着,又问。
“那便是你想,就继续练刀;不想,便改做个扬名天下的剑修,若你着实舍不得,那就来个刀剑双修。”步织对于木流烽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感到有些怪异,可见佩刀出鞘半截,只得老老实实回答,“凌云宗,不就有那么两位奇才么?大不了,你拜入那凌云宗宗主门下,这么一个天才,他定然是愿意收的,然后,你便成了那第三位奇才,到那时,你我再来一较高下,看看谁能胜过谁。”
木流烽自是知道的,那位宗主,他上一世曾前往拜访,那人眸色淡淡,只道了一句:“刀,我愿意教你;剑,那便请回吧。”
后来,木流烽立于凌云峰上苦苦求教,才成了那人的徒弟,那个最无剑法天赋的弟子。
木流烽心中嗤笑一声,将长刀入鞘,继续听步织言说。
“只不过,你到时候一刀一剑,只能选一个用,否则打我一个只有一柄剑的,岂不是胜之不武?”见木流烽将刀收鞘,步织的嘴皮子又溜起来,扬着笑,“木游啊,还是要同我学学,我这个人最信缘分,你要是同我一样信了,那天底下最好的机缘不便是你我的了?”
步织此人确实是最信缘分的,他再未入青谷时,只是寒冬腊月被弃于街头的遗孤,恰逢青谷谷主云游至此,心生怜惜,又觉得有缘,因而才将他收为第一个徒弟,抚养成人。
这是他们的缘,也是步织今日所有缘的因。
“那你还是要先躲过你谢师兄一劫,再得那天底下最好的机缘了。”木流烽道,不再多探究那所谓缘分之论,将话题移开,“你与我说的关联是什么?”
“蛊毒不分家,医药与蛊毒也分不了家。”步织道,“千年之前,青谷除了医药一部,还有蛊毒一部,只不过这些东西,物用在于人,心变了,道歪了,而后两部分裂,蛊毒自立门户为一家,便是今日百花涧。”
百花涧,善用蛊毒,招法阴狠,常为天下所唾弃,称为邪门歪道,五百年前,有过一场围剿,却任由残部,但于百年前,其宗门子弟却不见任何踪影,渐渐消失于万千宗门中,为世人所淡忘。
“师父猜测,他们应当是又来了此处。”步织继续道,“青谷记载,千年前,百花涧中人便是逃往万暮山,而传言中,百花涧中人最后一次现身是于百年前俞城五里处,自此之后,不见踪影。”
林域是由五百年前被木家收入管辖之地,除却木家弟子偶尔来外围历练,深处之地管辖极其严密,连进入都要以令牌开启阵法,如此想着,木流烽眉头微皱:“不可能,此处由木家所管制,林中妖兽千万,便是再小心行事,也绝无可能是分毫未察。”
“但若是千年前,他们已是设了传送阵法,一切就解释得通了。疏忽难免,何况是在万暮山此地。”步织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那个玉瓶内似有什么东西,正疯狂地往瓶壁撞击,“百花涧圣物,药王蛊,一子一母,子蛊在他们手中,母蛊此时在我手中。”
此刻,他们距万暮山也不过数百米。
“回吧。”步织将玉瓶收回,道。
“好。”木流烽抬眸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
只是变故徒生,远处隐隐簇拥的群山忽的白光一闪,天边骤亮,而后就是碎石滚落带着尘烟轰隆作响,木流烽眼皮一跳,发觉不对,朝步织吼道:“跑!”
步织只觉袖中玉瓶振动得更加激烈,听木流烽一声吼回过神来,方迈开步子,却又是长风刮过,卷起尘土碎石,化成一道屏障,将二人分开。
木流烽与步织皆是堪堪躲过那道风,身上华裳都被沙土割破了几道口子,显得狼狈至极,二人隔着风障相望一眼,会了意,便是作两头跑去,但木流烽行了几步,就有一白衣人挡在木流烽面前,仗剑而立。
那人面上覆着一狐狸面,看不见脸,周遭被风围着——风灵根修士。
还是化神巅峰。
与上一世截然不同的走向。
木流烽心中不安,面上却还是稍稍稳住神色,长指抚弄腰侧玉佩,冷声道:“阁下擅闯此地,可知后果如何?”
“不重要。”面具背后的声音沉闷,抬剑朝木流烽击去,狂风大作,逼至木流烽身后,已是无路可退,木流烽只得拔刀接下这一招,威压袭来,气动山河,身体中那股潜藏的灵力爆发而出,元婴巅峰的修为才勉强抗下一招,但木流烽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绞成一滩烂泥,喉头腥甜,连退数步,险些被卷入狂风中。
那人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可置信,而后又是提剑袭来,可忽见青光乍起,一束烟火璀璨照亮夜空,猛然将二人包围于光圈之中,强劲的力量护在木流烽身遭,那白衣人已是被击至数十米出,扶着剑半跪于地,不见神色,却依稀可见身周气息阴沉。
而木流烽此时手中令牌碎裂,崩出的碎屑令他的手鲜血淋漓,滴滴艳红落地,冷眼与那人对上视线。
木家令牌自然不会只有启用阵法之用,其中有传讯烟火,亦有天级护身法宝,哪怕是大乘期的大能,应对起来也是需要一定时间。
那白衣人自是也有察觉,似是不信邪一般,长风作剑,招式比方才更加狠利,攻向木流烽要害,连续几招,未动木流烽分毫,终究是收了手,起身拂去沾上的尘土,遥望木流烽一眼,转身而去。
“会再见的。”话落之时,那抹白消失于暗夜之中。
木流烽看着那人的背影,忽觉有几分熟悉,可惜思绪初起,袖中灵符异动——是步织的传音符。
那边可听步织步履匆匆,连声音都带着喘:“木流烽,你那边如何?我方才听你那边惊天动地的,可把我吓一跳。”
“无事,你我在传送阵法处见,我已放传讯烟火,想来再过些时间木期便要带人赶来了,小心为上。”
“好。”步织应了一声,传音符那边再也无了动静,木流烽稍作停歇,便也是匆匆往阵法处赶。
他能很明显的感觉方才暴涨的灵力在流失,又重新堆积于身体中,渐渐重回最初始的筑基巅峰。
但行至林深处,距离阵法不远之时,不过稍稍停下辨别方向,衣摆却猛地被人拉住,俯首一看,一人华衣染血,身上伤口错杂,发丝凌乱,面若无色,勉强倚着树木,狼狈不堪。
借着月色,木流烽看到一张约莫十七八岁少年的脸,与一双亮得发光的眼睛。
“救我,求你。”
他说。
啊呀呀小慈终于在最后几句话出场了开心开心终于可以写小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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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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