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枝回国了,和淮子懿一起。
偏爱写悲苦的当代名作家来到他家,叫嚷着,接上哥哥,前往机场。
万文宣因为健身时间和淮枝的出发时间撞上了,便没送淮枝。
对此淮子懿不免又要借题发挥,说起这人的坏话来。
淮枝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说:“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不给我介绍别的人?”
淮子懿愣住了,似乎从没想过这件事,即刻被灌哑药。
过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我不想要哥哥谈恋爱!”
“嗯,”淮枝居然是知道的。
“然后?”
“还有什么吗,”淮枝心不在焉,还是记着淮子懿写的离婚故事,接着又想起来,“米糕的故事你写了吗?”
“写了。但哥哥,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淮子懿正坐起来,面向淮枝,淮枝在用手机读淮子懿的作品,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错过对面淮子懿一副要发誓的样子。
“我绝对是事先不知道的,是从酒店出发过来的路上才看到消息。”
“什么消息,你不是一直手机不离身吗,”淮枝想到每次给小狗发信息,都是秒回。
便遭控诉:“没有!明明我都是见人下饭菜的!”
“.......”淮枝用眼神骂他。
没好气地问:“到底怎么了。”
“爸爸也在悉尼,会和我们坐同一班机回去。”
淮子懿低头、垂耳、撇嘴、抬眸——好一套紧张的动作,淮枝不知道他是哪学来的戏码,只“哦”了一声。
淮子懿也不说话。
两人来到机场,办理登机手续,淮枝见时间还有空余,在过了安检后便去买咖啡。“你要吗?”他问淮子懿。
“要!想要杯冰摩卡,加冰激凌和奶油。”
“一大早喝冰.....”淮枝话没说完,止住了。
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关心这烦人的人皮小狗。
转身去买,机场里挺多咖啡店的,好容易选好一家,他排着队,忽然收到陆运发来的信息。
——我看到你弟发的朋友圈了,你是今天回国吗?
淮枝诧异,陆运和淮子懿原来是认识的吗,回了对方一个“对”字。
陆运就说:“你知道之前项云声从美国飞澳洲,在悉尼机场做了个占卜吗。”
淮枝看了好几遍那信息:“他问什么了?”
“问的感情,虽然不知道他具体问了什么问题,但是在和你闹矛盾后哦。而且结果——”
“结果如何?”他故意卖关子,淮枝配合极了。
“先生。”
前面收银台的人在这时在叫他。
他没反应,看着手机。
接着才被后面的人提醒,和服务员说了声抱歉,报出自己要点的咖啡。
付好钱站在一旁等待后,陆运的答案也如期而至——“是好结果,会如愿以偿。”
......
如愿以偿——淮枝捧着两杯咖啡,从那一刻开始想万文宣会有什么愿,什么求而不得。
他一路走神,在人流量极大的机场里,一时晕头转向,没找到回去的路。
所以耽误了一会儿,慌忙赶到贵宾室,见到淮子懿——
和他父亲。
“哥哥。”淮子懿看到他了。
坐在他旁边的淮纪便也转过头来。
在那一刻淮枝不知所措,想给万文宣发消息。
*
他心说自己还是没变,无论在别人面前装的有多强大,多镇定,碰到事了还是喜欢躲在万文宣身后。
但此时此刻万文宣不在,淮枝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不在,所以淮枝也独自地、静默地走过去,叫了声“父亲”,把手中咖啡递给淮子懿。
“谢谢哥哥,”淮子懿说。
淮枝回了句“不用”,看向周围,淮子懿身边另一个位置已经有人坐了,只有父亲旁边还空着,淮枝万般不情愿地,坐在了他身边。
他以为父亲会和他说什么,僵着身子提心吊胆地定在那儿,不想情理之中、真是好久没和对方接触了,忘记淮纪的眼里从来是没有他的——
只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身去和淮子懿说话。
贵宾室里有很多人,可惜没制造出什么噪音。
于是陌生又不甚热闹的空间里,淮枝开始焦虑。他点了杯热美式,不想喝,怎么喝得下,捏着杯子感受到烫热,恨不得自己也跳到进去,藏起来,不用直面身边的人。
淮子懿早和他说,父亲和他们一班机,有可能会碰上面,不是吗?
是的,但淮枝自尊心强,故意装作不在意,好像真就把自己给骗了,一路上有条不絮办着登机手续、过安检、找登机口......终于在见到淮纪那一刻被昭然若揭,受尽苦难。
他拿出手机,想和以前一样去找他的药——找万文宣,试图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却做不到。
他想他应该长大了,不要总是依赖别人。
止不住地去回忆刚才和父亲正对上时,对方的反应。
觉得父亲好像是同情又鄙夷地看过来,同情他在外面这么多年仍旧孤苦伶丁没个长进,鄙夷他把自己折腾成精神病,事业上还要弟弟帮衬。
“.......”
淮枝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尽量不去看父亲那个方向,急促又缓慢地扫视周围——没发现项云声或江临,这两个幻象好像不见了。
亦或是此时见到的所有人,都是幻象,皆非真实?!
兵荒马乱之际,手机铃声响起。
万文宣给他打来电话了。
淮枝顾不上真假,接通后也不敢出声,听他说:“到机场了吗,准备登机了?”
“嗯.....”淮枝思索着要不要借机走开,远离父亲。
他心不在焉地听万文宣说话,留心着父亲和淮子懿那边,想知道他们是否还在闲聊。
“淮枝?”
那边,万文宣在叫他。
“我在.......”
“你不方便吗?”
“不是.....”淮枝下了决心,站起身来,想往一处走,偏偏这时空姐却走过来,说可以登机了。
于是淮枝僵在那儿,看到淮子懿站起来,和他说“要进去了”,便点头,示意自己打完电话就过去。
然后心惊胆战的,看着淮纪走开。
不知道有没有松一口气,大概这口气要一直吊着,直至他回国下了飞机。
“我看到父亲了,”低声对万文宣说。
“他来悉尼了?”
“嗯......和我一班机回国。”
万文宣先是沉默片刻,然后说:“淮枝,我理解你的感受。你本来就会见到他,回国的话你们要住在一起吗?”
“不知道......”淮枝努力回想起几年前和父亲决裂的画面。
他记得他在嘶叫,很没仪态地大声控诉父亲这些年对他的冷漠,接着好像又大笑了,炫耀自己爱上了一个人,是父亲最恶心的同性恋。
他语无伦次,和往常他安静的形象完全不一样,自己都觉得恶心。
而父亲呢?他还是老样子,从容地看着他,任他发疯,让他觉得自己最后摔门离去,都像个笑话。
“我想回去了......”淮枝看着乘客们一个个走进飞机,“我不想回国了......”
“我现在来接你?”万文宣便说。
“你不劝我吗。”
“这有什么好劝的,想回就回,不想回就在这里待着。”
“可我不该.....那么胆小,很多事我都应该勇敢点,”淮枝开始坦白。
“比如呢?”万文宣一改平时的机敏,现在给他装愚钝,要他说清楚。
“比如——比如我在小时候发现父亲偏心淮子懿后就该说出来,问明白是怎么回事.......”
“但你做不到。”万文宣真没想到自己还要当淮枝的心理医生。
“嗯。”
“一定要做到吗?”他便反问了。
“什么?”
“我以前和你说过,我没有要求你一定要勇敢,一定要大胆表达,这些优点固然很好,但如果你发现自己真的做不到,那就原谅自己,接纳自己的一切缺点。”万文宣想自己难道不知道淮枝阴暗善妒,见不得他弟弟淮子懿好吗,他知道,但他从没有说过淮枝一点不是,没有规劝他。
“你不觉得我这样很懦弱吗?”
“觉得,”万文宣个没良心的便是承认,紧接着说,“但懦弱不代表没有人喜欢。”
淮枝看到空姐向他望来,似乎示意他登机,于是他心一横,走过去,没和万文宣说自己已经做决定了,甚至煞有其事地说:“我不想听大道理。”
“谁爱听。”万文宣好像在他身边放了个摄像机,“是不是还是登机了?”
淮枝不说话。
心里其实有点舍不得把手机放下,想多听听他的声音。毕竟之后就不在一个国家了,要隔上一个太平洋。
数不清多少万平方公里的水。淮枝走在飞机和机场的通道口里,窄窄小小,今天是阴天,外面昏沉——经典的离别日子,他冷静下来,心里没了和父亲被迫重逢的慌张,但紧接而来的,是小孩子似的脾气。
想和万文宣说自己要走了,从他那里得几句中听的话。
无奈万文宣这时千不该万不该,是个心如止水的僧人。
——房东不在,他要独享一整间房子了。
淮枝个阴暗的人,立马问:“我走了,你会高兴吗?”
“嗯?”万文宣这会儿给他装聋子。
“你今天打算干什么?”
查房似的,万文宣说不出喜恶,“上班啊,今天要和助理去一趟银行。”
“哦.....”淮枝见好就收,知道他不喜欢被人过问自己的事。
找到自己座位,旁边是淮子懿,好像知道是谁在和他打电话,大声说:“哥哥怎么还在和那万文宣打电话!”
淮枝瞪他,捂着电话要他闭嘴。
在坐下时,见到父亲在自己斜对面、靠窗的位置,顿时又心惊起来,想对方会不会听到淮子懿的话,知道......不,淮子懿说的是“万文宣”,他不知道这个名字是谁。
*
是吗?
淮枝最后还是没从万文宣那儿得到什么离别的话,两人挂了电话。或许离别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算是家常便饭,无论是对彼此,还是家人、朋友,他们常年漂泊在外,居无定所,又很会适应。
只是淮枝上辈子大概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老天爷要他苦偿——只见飞机在国内一个机场落地,办完出境手续后淮枝跟着淮子懿坐上回家的车,父亲和他们一起,问他:“万文宣是不是你写的一个故事人物?”
淮枝的脸霎时间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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