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涌起一股空洞的绝望,冷汗几乎是瞬间就浸湿了后背。
所有的努力和希望,都在这一刻化为泡影。
我颤抖着挪动僵硬的身子,企图远离白马和眼前的一切。
明明脑子里一片空洞,但我很清楚我即将面临什么。
黑尾大刀阔步走到我面前,弯腰抓起我的胳膊就要把我拽回白马脚下。
「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我要回家!!放开我!我求你了,我求你了,黑尾,让我回家吧。」
「黑尾,你别把我带回去,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去?!」
他弯下身子,凑近我小声说了三个字,「别反抗。」
来不及思考,我拔出身上的短刀就往他身上刺。
还没等碰到衣衫,就被他一手擒住,将短刀夺下。
我被他极快的速度晃了神。
短刀上一秒还在我手里,下一秒就被他甩出几十米开外。
这两把短刀是我身上最有利的武器,现在什么都没了。
我不认命般拼命地挣扎。
地上的雪花被大片扬起,如同小小的雪暴。
一道道深深的划痕在雪地上显现,记录着这场不公平的较量。
然而雪势实在太大。
新雪不断从天而降,迅速将这些划痕掩埋,仿佛要将这一切痕迹都抹去。
尽管如此,那拖拽的身影依然坚定,一步步地将我带离这片孤寂的雪地。
「老爷,我错了,我不该偷你的钱,你放我回去吧,我可以写欠条,还多少都行,五倍,十倍!」
「我还钱,我还钱!!」
「我不要回去,不要……」
没有任何回应。
好似这样的场景无比正常。
雪依旧在疯狂降落,无边的白色旷野里只有我的哭喊挣扎。
那双大手像是寄生在我骨血里一样,怎么都撕扯不开。
根本没有人听我说话,没有人理会我。
我甩开头上的暖帽,对着黑尾的胳膊又撕又咬,滚烫腥甜的鲜血从我嘴里流出。
嘴里好痛。
不知道是黑尾胳膊上的血还是我嘴里的血。
但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只手臂跟个铁棍一样,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还是死死地抓住我。
傅霆深平静地看着这场闹剧,不作理会。
白马静静地立于纷乱的边缘,周围的哭喊和尖叫都与它无关。
它的眼神清澈而宁静,只是偶尔转动着眼珠,望向前方。
坐在马背上的傅霆深握着缰绳。
随着他轻轻地一夹马腹,白马的步伐沉稳而坚定,向着我来时的路返回。
我被黑尾钳住下巴,被迫松口。
紧接着又被他一把甩在肩上,默默地跟在白马身后。
我在他身上乱踢乱打,抓住他的衣服使劲撕扯。
「我不回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
黑尾面不改色。
我死命地挣脱、反抗,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威胁。
白马的尾巴随着它身体的节奏左右摆动,我不要命地伸手去拽马尾巴。
我决心去咬马尾巴,我要让这匹马受惊摔死傅霆深!
即使不死,也要让他被马甩下来摔个残废!
可偏偏我眼睁睁看着面前轻快摇摆着的马尾。
两只手左抓右抓,生生连扑了几次空。
扛着我的黑尾低头看到我的动作后,叫住了傅霆深。
「主人。」
有过一次经验,总是要和上一次做对比。
想当初我还是被客客气气地带回来。
而现在……
傅霆深半蹲在我面前,平静地迎着我猩红的眼睛。
塞在嘴里的大团碎布被扯了出来,长时间的踢打和哭喊让我的体力耗尽。
我已然分不清颤抖的身子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
傅霆深盯着我嘴唇上重重的咬痕,言语中带着戏谑。
「嘴都破了,看来小狗的牙还算锋利。」
我愤恨地看着傅霆深,把嘴里的血水吐向他:「呸!你才是狗!」
血水沾染在他身上那件白色大氅上。
我突然被一道雷击中!
狐皮大氅?
我终于想起我在哪里见过这件衣服了。
原来是这样。
「那个人……是你。」
我第一次逃跑遇见的那个骑着白马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同行的路人。
而是傅霆深!
傅霆深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大氅,又看向我惊慌的眼睛,笑道:「清清的反应力也太迟钝了,怎么现在才发现啊?」
「我还记得当时你连头都不敢抬呢,但凡当时你抬头看我一眼,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发现。」
傅霆深起身解开身上的狐皮大氅,甩在我身上。
我喃喃道:「所以……」
商队是在遇到傅霆深之后才和我碰上,所以……
傅霆深点头,承认了我的猜想。
「所以当时不是商队返程时偶遇你的,是特意去堵你的。包括你逃跑那晚,我跟黑尾说大雪封路,带人去清雪也是说给你听的。」
「从始至终,都是给清清设的一个圈套而已。」
即使我猜到了,但他说的话还是让我整个身子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突然想起早上那个女孩。
原来她说的「大雪封路」是这个意思。
所以在我去老鸨那赎卖身契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只怪我当时一心光想着快点赎卖身契早点回家,眼里只有老鸨和那几箱钱。
压根儿没在意老鸨身边的那个女孩。
就在最后出门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是跟着老鸨一起嘲讽我的。
傅霆深从椅子上拿过一个软垫,摔在我面前,盘腿坐了下来。
「清清不会以为我会在商队和清清之间,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吧?傻瓜,我当然是选你啊,不然我为什么一直住在园子里?」
傅霆深满意地看着我久久不能回神的神情,继续说道:「清清知道我在那儿等了多久吗?」
「我当时一直在祈祷,祈祷不要见到清清,但最后还是看见你了。」
「不过这些我都可以原谅清清的,毕竟清清后来又签了卖身契,还对我说喜欢我,爱我,会和我永远在一起。」
「可谁会想到,小骗子,永远都是小骗子。包括这次也是一样。」
这一次?
傅霆深挑着眉,掰着手指一件一件细数:「绸缎庄,晒衣服,还有清清外出拿生辰礼物的那天。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呢。」
「对了,生辰礼物清清还喜欢吗?我看清清一直盯着黑尾,以为清清也喜欢那件银色云鱼纹的里衣。所以就擅自替清清做了主。」
所以他什么都知道。
我以为晒衣服那件事他不会知道,毕竟他那时候根本不在园子里。
我以为这关系着黑尾难以启齿的情感,他会隐瞒下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
真是忠仆啊!
所以那晚,也是故意折辱我的。
「清清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他俯身贴近,趴在我耳边,「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像是恶作剧终于得逞,他整个人笑得直不起腰。
笑够了,傅霆深支着手肘撑着下巴,「我只需要告诉清清,只要我想,清清就绝对、绝对、绝对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剩下的,就自己在心里慢慢去猜吧。」
看着傅霆深得意的样子,我心里有些好笑。
他还以为我会在意这些吗?
不,我已经不在意了。
哪怕他的眼线遍布整个园子。
我回家路上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棵树都是他的眼线,我也不在意了。
「好了,游戏到这里就结束吧。清清,把东西给我吧。」
我装作听不见,也装作看不见面前傅霆深伸过来的那只手。
「卖身契!」傅霆深以为我没听见,冲我打了个响指,「清清把它放在哪里了?」
卖身契?
我缓过神,抬起眼对着他挑衅道:「撕了。」
「烧了,吃了。随你怎么想,反正那张纸已经没有了。怎么,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卖身契在我翻衣服的时候就找到了。
原本的计划是把它烧了。
一张纸变成一把灰,我不信还有人能从上面看出字儿来。
只是当时黑尾的脚步实在太轻,等我发现他进屋已经来不及了。
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思考。
慌乱之中,我把卖身契揉成一团,直接塞进嘴里。
那绝对是我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吞到喉咙那一瞬间,差点儿又呕出来了。
最后硬生生梗着脖子拼命给咽了下去。
傅霆深并不生气,收回手,交叉着抱在胸前,唇边勾着散漫的笑,「没了也好,反正卖身契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眼看傅霆深抬手又想做什么,我冲他怒骂:「你这个混蛋,别碰我!」
要不是我的手脚被绑着,我一定撕烂傅霆深那张脸,我要踢死他!
他的手停在空中,撇了撇嘴,「清清这样真是让我伤心,清清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爱我的吗?」
「呸!别恶心我了!你逼我做尽了我不喜欢的事,用尽一切肮脏的手段把我囚禁在你身边。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我讨厌你,憎恨你。」
「我之前说的所有爱你的话都是骗你的。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扔给野狗吃!」
「不对。」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继续激怒他,「傅霆深,你这么恶心,也许野狗都嫌弃到难以下嘴呢。」
傅霆深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一副没听够的样子,「就这些?」
「骂了这么久,清清嗓子都要干了吧。要不要喝点水?」
水杯递到我的嘴边,我瞥了一眼,「谁知道你有没有在里面下毒?」
傅霆深看着我憎恶的眼神,识趣地收了回去,「清清,要知道你说的这些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因为这些事情并不是我造成的。」
「把你们卖到园子里的人不是我,强迫压榨你们的人不是我,定下天价卖身契的人不是我,泄露你逃跑消息的人也不是我。你觉得你可怜,可我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啊。」
「清清,我是个商人。你知道商人是什么样的吗?商人应重利而轻别离。但我喜欢你,所以我宁愿少挣些钱,也要留在园子里和你在一起。」
「园子里其他姑娘过得都是什么日子,要接多么无赖的客人,你不是不知道。你能在园子里生活得那么恣意,那是因为我花钱替你挡了下来。」
「我带你去看戏,去我从未向别人敞开的世界。我把我的所有都毫无保留地给你,我把心都掏给你了,清清。」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屁话,还把自己说得激动了。
傅霆深揪着我的衣领,把我往地上死死按压,「可你对我做了什么?你一句话都不说直接跑了!」
「骗我一次不过瘾是吗?你又骗第二次。所以在我给你戴镯子的时候,给你定生辰礼物的时候,你一定在心里笑死了吧?」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你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对吧?清清,你明明说过你喜欢我,你爱我。最后呢,都是在骗我!」
身上的人不住地颤抖,脸上的肌肉都扭曲在一起,「你伤害了我这么多,但我在你心里竟然还是个恶人?」
傅霆深嘴角挂着苦涩,大滴的泪珠落在他的衣襟上,化作大片湿润的痕迹。
「我喜欢清清,我爱清清。我做了这么多,也只是想把清清留在这里。」
我冷眼看着傅霆深的「痛苦表演」,根本不买账。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干脆去认老鸨当干娘吧。凭你的样貌身段,定能一骑绝尘。」
那种场景,光是想象我都开心死了。
「傅霆深,没准你干这行比你行商更赚钱呢!」
他的脸色苍白,原本按压我的手瞬间没了力气,「所以我对你的爱,你都是这么认为的?」
我冷眼回呛:「不然呢,你以为我真的会爱上一个禽兽吗?」
傅霆深眼神逐渐失去色彩,艰难地询问:「你对我,从来都没有喜欢吗,哪怕一点点?」
我坚定地回答:「没有,丝毫没有。」
「从一开始我就是装的。」
「傅霆深,你别太搞笑了,你就这么缺爱,来青楼里找人爱你?来这里都是做**交易的,屁的真情实感?」
我热心地给他指出他的问题所在,「我看你缺的不是爱,是缺脑子吧?」
「而且你这种人也配让人爱?相信我,我看人很准的,你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你的。」
「傅霆深,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一定会不得好死。」
还怕不够,我又补了一句:「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终于把心里一直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要不是手脚被绑住,我还想给他两个大耳巴子,助力他头脑清醒一些呢。
傅霆深的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他突然低下头,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
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扭曲的哼声,就像是某种被压抑的东西在寻找出口。
终于,他无法再抑制,猛地抬起头。
脸上挂着一抹病态的微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傅霆深缓缓说道:「清清,你也太可爱了吧。」
「说了这么多骂我的话,不会是想逼我把所有怒气发在你身上,好保住你的那些好姐妹吧?」
他死死扒着我的脸,不放过任何表情。
在精准抓住我脸上闪过的一丝惊愕后。
他张大了嘴,眼里的惊喜不断放大再放大。
「不是吧,我又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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