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这个光线特别好，我给你拍两张。”虞落举起相机。
宁棋棋站在原地配合地摆出几个姿势，无奈地笑说：“你怎么跟以前一样了。”
虞落忙着查看照片，头也不抬：“我不一直都这样。”
说完，她带头走进餐厅，没注意到身后的宁棋棋笑容背后藏着的几分担忧。
两人点了以前爱吃的餐点，选饮品时虞落习惯性说要两杯柠檬汁，坐在对面的女孩却抬手，把她的那杯改成鸡尾酒。
噢，她们现在是可以喝酒的年纪。
这家餐厅上菜比较慢，正适合边聊边等。虞落问完宁棋棋的近况，转而提起小玫和菲比。
“我看朋友圈小玫前阵子订婚了，商业联姻，新郎长得一言难尽。菲比嘛……应该还在国外念书吧。”
虞落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很久没跟她们聚了吗？”
“对啊，”宁棋棋拨弄着杯里的吸管，神色有些不自然，“自从你谈恋爱之后，我们慢慢地也没什么来往。高中毕业之后没怎么联系过，毕竟彼此的圈子不一样了。”
四个人里，菲比的家境是普通中产，早就有去国外留学的打算。小玫家是外来富商，想在本地扎根，联姻的确是最快的方式。只有她和宁棋棋，就算小时候没见过面，多少也从长辈口中听过彼此的名字。
她听完，心情有些复杂。她们以前都是摄影部的，原本约好将来要一起开一间摄影工作室，如今就像抱着大团圆的预期走进电影院，中途被剧透全员be一样。
从十点半一直聊到下午两点，好像要把这些年没能说的话，没能分享的事全都告诉对方。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宁棋棋单方面在说，虞落只是捧场地听着，时不时杂糅一些从江荇那知道的信息作为谈资。
宁棋棋续了两杯酒，酒劲一上来，越说越兴奋，脸上醺着两朵红云。
“我是真不知你怎么会看上沈时宇那种货色，”她说到这，打了个嗝。
“打我从小学认识他，对他真的，没话讲，巨讨厌！老师同学个个都围着他转。上初中之后，他那个小青梅，叫什么来着……？许樱花？许樱！那简直是我爷爷都萃取不出的绿茶，沈时宇还就吃这套。还好后来她家去B市了。”
“这些年，那狗男人没少在外面沾花惹草，人人都说你是若霖姐的替身，说你小三上位。沈家嫌弃你嫌弃得要死，你倒好，非贴上去美美跟人家结婚。”
虞落被她念叨得有些头疼，前情提要已经够恶心她了，从朋友口中再听一遍，杀伤力更是拉满。
她往她盘里夹了点菜：“别喝了，吃点吧。听你说得我浑身刺挠。”
“哦，跟沈时宇在一起就不刺挠是吧？”宁棋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虞落：“我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之前那个不是我本人。是真的，有人魂穿到我身上，要攻略完沈时宇才能离开。这里其实是一本书，我们活在一本书里。”
宁棋棋静静地看着她说完，沉默了一会，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推到她面前。
音量也降下来了，眼神中充满同情：“这是王医生，业内有名的。有空过去看看。”
虞落拿起名片，只见上面写着：A市第六人民医院心理科。
六院是当地最好的精神病院。
她用尽全身力气把名片扔进垃圾桶，然后无事发生般坐正身子，喝了口柠檬汁，微笑道：“不需要。”
宁棋棋：……
这个插曲被轻飘飘揭过，她转而聊起圈里的事。虞落这次在若霖的欢迎会上强调自己和沈时宇分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背后少不了若霖的推波助澜。这样也好，省得她到处宣传。
“苏恩锐被打了一顿，也是你的手笔吧？”
虞落张开手掌：“没错，就算用我这只尊贵的手打的。”
“他居然没有起诉你？赔了多少？”
“赔了五，赚了十五。”
宁棋棋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你是说你打了他，还让他倒赔十五万？不愧是你啊，手真黑。”
虞落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像是晒黑了一点，默默团回袖子里。
“诶！等等！”宁棋棋突然想到什么，也不东歪西倒了，压低声音说，“之前他家公司股价下跌，不会跟你有关吧？”
虞落不置可否，钱到手之后发生什么事情都与她无关，便没有再关注后续发展。她原本想着苏氏集团的少爷背地里这副德行，这些黑料爆出之后，至少会流失一批女性客户。仅是几张截图就能影响到股价，未免太夸张了。
“你不知道现在钞票约等于选票吗？像这种看不起女性的牌子，活该跌。”
宁棋棋说了一大堆和女性相关的话题，虞落似懂非懂地听着，还以为七年后的世界跟以前没有多大区别，没想到时代思潮一直在往前走。她说的观点对虞落来说既新奇，又让她产生强烈共鸣。
忍不住感慨道：“怪不得我从第一次见到沈时宇就讨厌呢……”
虞落只是把苏恩锐一些让她不舒服的言论截下来，没想到句句都踩中了雷点。在对手公司一番运作下，网上舆论哗然，苏氏集团旗下好几个女性向的产品都面临危机。
下午三点多。
快到和钟斯迩约好的时间。
宁棋棋晚上在这里还有一个姐妹局，虞落和她作别，独自去春屿总部找钟斯迩。
她来过两次，前台小姐姐已经眼熟了，直接放她进去。
虞落凭借记忆，轻车熟路地摸到钟斯迩的办公室。
抬手敲了敲门，却没听见请进两个字。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正好是四点整，和她预估的时间一样。
她又敲了敲，沉重的大门发出笃笃的声响。
“不会耍我吧？”虞落心里嘀咕。
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长大后的钟斯迩了。
忽冷忽热，忽远忽近，一会跟她心平气和地相处，一会又记仇地示威。有时候觉得可以利用一下，有时候又露出阴狠的一面让人生怯。
现在特地把她叫过来吃闭门羹，这是什么小孩子才会用的手段。
放在以前她还能轻松地猜出对方是中途遇到老师被叫去办公室，过个十来分钟就能看到人。现在就很难说了。
虞落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似乎没什么动静。可能是不在办公室里。
她可不会在门外傻等，反正耽误了晚宴是钟斯迩的事，自己就被迫去蹭个饭。想到这，她直接推门而入。
一进门，最先吸引她目光的是礼服架子。
整整三大排衣服摆在办公室正中央，从各大品牌的当季新款到经典古着，甚至还有虞落最喜欢的品牌高定。
这是要把她送上台走秀吗？
茶几上放着一些还未拆开包装的食盒、甜点，虞落一摸，盒子还是温的。应该是下午茶。
她没在意，身子一歪，直接躺在沙发给钟斯迩发消息。
虞落：「我到了。」
钟斯迩：「你到哪？」
虞落：「你办公室啊。」
钟斯迩隔了一分钟，回复：「稍等。」
不一会就听见有人敲门，虞落坐直身子，说了句“请进”。
来的人是钟斯迩的助理。
“你老板人呢？”
卢夕道：“我们老板在楼下办公室。虞小姐，这些都是给您准备的礼服，您先挑一挑，造型师在楼下，很快就上来给您化妆。”
“这里不是你们老板的办公室吗？”虞落有些讶异。
“这是我们老板的私人休息室。”卢夕露出公式化的微笑，好心地补充说，“平时其他人，包括我，没得到允许是不能上来的。”
虞落：哦。
私人地方还不上锁，门一推就开了。不会是故意讹她吧？
卢夕嘴巴说个不停，用各种角度夸虞落挑的衣服，词汇量大得惊人。虞落被她哄开心了，俏皮话一句接着一句，还时不时借着衣服吐槽钟斯迩过于完美主义。卢夕听得直乐。
两人关系迅速拉近。
她高兴地说：“我入职以来还从没见过老板对谁这么上心过，虞小姐，您跟我们boss肯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虞落对着镜子比划一件小西装，听到助理这么问，提着衣架的手一个不稳，整套衣服哗啦掉到地上。
卢夕想上前帮她捡，虞落先一步蹲下，再抬起头，镜子中倒映的人明晃晃龇出一颗小虎牙。
她一字一顿地强调：“不、是、朋、友！”
卢夕愣住，随即露出一副想通什么关节的表情，连声道歉：“不好意思，我误会了！”
虞落轻哼一声，没跟她计较。毕竟她跟钟斯迩不像高中时那么剑拔弩张，现在顶多就是相互嘲讽几句，别人误会也是正常的。
她把小西装挂回架子上，转而拿起一条红黑色小礼裙，瞬间眼睛一亮。她向来对自己什么场合适合穿什么拿捏得很准，直觉告诉她，这条礼裙就是最合适的。
正准备去浴室里试穿，就听身后的助理说：“上次从您包里看到我们boss的杂志，她说是因为您在婚礼现场看到她的杂志，痛定思痛，把她当精神导师，决定重返职场打拼事业。我还信了，没想到是您在追求她，我跟您挺聊得来的，要不我帮……”
莫名提起杂志这茬，虞落脚步一顿，僵硬地转过身：“你说什么？我，追……”
之后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虞落把注意力转到前半段话，藏在裙子下的手暗暗捏了捏拳头：“精神导师？她真这么说？”
可恶，就知道钟斯迩会这么想！
她当时怎么回的来着？
——「被你看到了也好，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
钟斯迩居然连这种话都跟助理讲，这助理跟她的关系这么好的吗？
“呃……对。”
“那她后来什么反应？”虞落冷声问，她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及时扳回一城。
卢夕见她面色有变，心里掂量这两人微妙的关系，缓缓开口：“她好像不是很高兴，就去一楼堵你了。”
这两人对杂志这件事怎么都这个反应？杂志怎么了？有问题吗？她在心里大喊，我惦记这个干什么！早知道就不提了！
听到这话，虞落松了口气，看来钟斯迩的确看到了这条消息。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好像有一根线把所有事情串联起来。怪不得钟斯迩之前说她赢了，原来那次炫富五百万，就是为了反击这条消息带给她的冲击！
要不说这么多年两人恶心对手的功力不减。
她一个平A，钟斯迩居然交了个大招。这波真是赚麻了！
虞落越想越得意，差点要笑出声来。看到助理还在这，面上没什么反应，却有一个想法悠悠浮上心头。
她撩了撩头发，漫不经心地说：“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我都为她悔婚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卢夕：！！？
虞落冲她微微一笑，手臂上搭着礼裙，进浴室换衣服。
-
钟斯迩第三次看到助理脸上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终于忍不住关心道：“你面部神经怎么了？”
坐在副驾的卢夕连忙正色说：“没什么，我很好。”
偏过头，将自己的脸从后视镜中移开。
她不过是略诈一下虞落，想弄清她的立场和上司在她心中的地位，没想到诈出了个大的！
卢夕从钟斯迩刚开始创业时就跟着她，一路从主管做到CEO助理，不敢说能读懂，但至少比别人了解得多。
以前她认为自己上司要么自恋，要么无性恋，没曾想千年老树也有开花的时候，还一开就是五百万。
怪值钱的。
钟斯迩今天依旧是一身低调的黑西装，佩戴一枚红宝石胸针，长发卷出一点弧度，贵气又不失亲和力。她本来身高腿长，配上一双七厘米的高跟鞋，刚走进大厅就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听着周边的人低声赞叹，虞落有点庆幸自己早预料到这种结果，故意和钟斯迩拉开距离，这才没有变成别人口中的对照组。
她慢吞吞地跟在助理身后，有些不甘心地咬咬牙，要不是她被魂穿，哪轮得到姓钟的大出风头！
虞落深吸一口气：“冷静，又恶毒女配思维了不是？她是女主，应该的。”
在场不少是钟斯迩的合作伙伴，没走几步就有人上来和她搭话。虞落凑过去听了一耳朵，行话和专业术语太多，她愣是没听懂，只好专心看起拍卖品。莫名生出一种妈妈出门遇到熟人，小孩在一旁无聊等待的感觉。
这次的拍品倒是有不少有意思的物件，虞落边看边计算自己的现有的资产能拍得起多少，也算一种乐趣。
转过一个玻璃陈列柜，眼前出现一条手链，上面镶嵌着红色尖晶石，灯光下闪烁着霓虹光彩。她忍不住把手腕举到玻璃柜前比了比。
绝地武士尖晶石手链，起拍价十万。
虞落住进钟斯迩家后，当晚就在网上找了中介公司，把名下两套房子都租了出去。现在也算有点收入。现在银行卡里八百万的存款，够她舒舒服服躺平一辈子了。
珠宝首饰好看归好看，但没必要花在这上面。只要她不在乎，钟斯迩的炫富行为就不能影响到她。
她打开手机的相机，拍下几个觉得好看的展品。逛得差不多了，回头一看，和钟斯迩拉开不少距离。钟斯迩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从对谈中抽离出来，隔着人群与她相望。
少女着一袭红裙，不规则的荷叶边波浪褶软软地垂在腿侧，衬得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人身攒动，她静立其中，如一场热烈的梦。
钟斯迩向前迈了半步，下一秒，虞落对她做了个鬼脸，发尾飞扬，转身走进宴会厅。
她的位置在钟斯迩和卢夕的中间，看了一圈名牌，周围几乎没有熟悉的名字，这才安心地坐下。
没坐多久，对面走来一个穿金色长裙的成熟女性。虞落觉得她有点眼熟，待她落座之后，只见对方也眯着眼瞅她，眼神不太友善。
“装不认识我？”
虞落缓缓移开眼睛。这谁啊？
“对，我现在不是李漪，我是李慕雨。”
她是真不认识什么李慕雨啊！
虞落保持沉默。
李慕雨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就知道只要进入这个圈子，迟早会见到你。大一的时候，你骗我说不喜欢沈时宇，所以我去追了，像个小丑一样。结果刚毕业你就跟他结婚，我成了最大的笑话。可我依旧爱他。为了纪念他，我改了名字。”
原来是江荇的大学同学，三言两语把背景交代得还挺清楚。
可这关她什么事？
虞落不是很想搭理这个人：“想接盘找沈时宇去。”
“接盘？你得到他，又在结婚当天抛弃他。那样纯粹的少年，竟然有这么绝望颓废的一面……”李慕雨起身打开桌上的香槟，给自己倒了一杯，声音逐渐激动，“虞落，你不知道辜负别人真心的人，要下地狱的吗？”
这个动作……虞落不动声色地拆开摆在餐盘上的餐巾，拎在手里，身子往后靠了靠，防止对方突然发疯泼她酒。
还好没有。
过了一会，周围陆陆续续有人入座，李慕雨冷声指责道：“他那么爱你，为你守身如玉，你没有心。”
不少人听到这话纷纷侧目，上下打量虞落，窃窃私语中隐约能听到“悔婚”“渣女”之类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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