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你终于回来了！”看见蜿蜒的小路上终于出现了翘首以盼的高大身影，绿草兴奋地大喊。
被喊的人很淡定，走近之后才腾出一只手搓了一把小男孩乱糟糟的头发。
绿草睁大眼睛，瞪着被山扛在肩上的人，满脸的好奇，但十分懂规矩得没有多问。
山朝在这里看守的人看了一眼，算是打过招呼，扛着林森继续沿着小路在山腰上前进，绕了半座山才来到一个还算平坦宽阔的山谷。
林森一直被扛在肩上，痛苦地与胸闷腹痛做斗争，但不妨碍他一边艰难地支起脑袋观察四周。
进入群山之后他的视野骤然缩小，直到现在才终于开阔起来，他也如愿看见了属于人的活动痕迹甚至是人。
比如刚才路过的火堆，围着一块兽皮的人，以及现在追着他的脏兮兮的小孩儿。
因为姿势和语言不通，林森没有看见刚才山和绿叶的互动，也不知道那道稚嫩的男声说了什么，只是在路过那个火堆后前面就多出一个小孩儿。
小孩儿一直仰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看他，没有凑近，但也硬是一步没落下，搞得他都不敢再支个脑袋鬼鬼祟祟地观察，只能垂下脑袋被迫看着山不停交换的脚后跟。
十几分钟后，林森被放下，不，应该说是扔下，没有任何前奏。
“唔—”后背撞上坚硬的土地，林森忍不住痛呼一声，本能地蜷起身体，紧闭双眼，看似痛苦地躺在地上，其实正集中注意力捕捉耳边所有的声音。
结果什么也没听到，四周诡异的安静，林森紧绷着神经神经，直到腰腹上的疼痛缓慢褪去，缓缓睁开眼睛。
首先步入他眼帘的是一双**粗糙的大脚，紧接着是两只结实的小腿，有大片已经有些暗淡的光从两只腿中间透过来，除此之外，他的视野里都是极其暗沉的颜色。
洞穴？
林森脑子里飞快得出一个猜测。
谁的洞穴？
就刚才的观察来看，他们已经进入了部落，并且这洞里也没有其他人的动静，所以这里极大可能是这个野人的私人空间，也就是他家，他的洞穴。
莫名其妙地，这个猜测让林森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看见自己被扔进原始人堆，一群人举着棍子对着他又唱又跳，然后升起一人高的火堆的场景。
可喜可贺。
林森视线往上移，很快来到男人的腰，胸口，脖子，最后是脸。
很可惜，因为天色渐晚，男人还逆着光，他没有看清他脸上的神色，只知道对方的脸正冲着他一动不动，怪渗人的，林森打了一个颤，很快就看见男人有了动作。
林森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听着背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瞪大了眼睛，顺便利用有限的视角尽可能观察这个‘洞穴’。
他通过入口处墙壁扩开的弧度大概推测出这只是一个几平米宽的小洞，洞口有一人高，一个半成年男人那么宽，墙壁凹凸不平，地面是夯实的土。
目前可供林森分析的东西只有这么多，但也足够他惊讶。
选择在山体上开凿洞穴居住意味着这是一个相对稳定的部落，不会随便迁移，拥有一定的规模，并且或许在长期的群体生活中已经发展出了简单的文明。
比如文字，服饰，捕猎方式……
乃至文字。
林森躺在地上，思维忍不住发散，他忍不住去深想，思考自己目前的处境，结果让他很茫然，他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
在进入部落之前，林森有过许多在这里扎根，生存的设想。
他想，他可以通过什么取得那群‘愚昧’的原始人的信任，利用他的祖宗在几千年发展中积累出的智慧又或者是他在书本上学习到的理论知识，比如怎么生火，怎么修建结实漂亮的房子，甚至是几个化学小把戏。
现在看来，幻想与现实差得太远，这里并没有‘愚昧’的原始人，他连自保都还成难题。
林森长舒一口气，把自己从越来越远的想象中拉回来，无论如何，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活下去。
少年看着不远处的洞口，看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中途，男人出了门，大概五六分钟后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东西，他很好奇，但没胆子问，于是只能试探着转身。
刚转到一半，视野里忽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那个野人。
野人蹲下来，三下五除二解开了林森手腕上的绳子，林森动也不敢动，直愣愣地看着山走到洞穴的角落里拉出一块兽皮丢在他的身上，并且瞟了一眼林森的下身。
抓着怀里的兽皮，林森和山大眼瞪小眼。
林森的草裙早就在和山‘打斗’的过程中弄掉了，他一路十分凉快得被扛来这里，心里那点儿‘文明人’的羞耻心早就在活命面前烟消云散，也早就做好过上快乐裸奔的日子。
现在来看，这里的人还挺讲究，或者说已经有了保护**意识或者两性认识，于是林森欣然接受了野人的兽皮，并他的注视下像只毛毛虫一样蛄蛹着给自己套好兽皮。
山看林森穿好衣服，转身继续捣鼓，林森经过这一遭胆子大起来，利落翻身，甚至坐起来，山看了一眼林森，没有对他的动作做出什么反应。
坐起后整个洞穴在林森面前一览无遗，他再次不动声色地打量。
洞穴正对着大门的最里处有一张几块大石头拼成的石床，大约有半米高，一米五宽，上面铺了几层兽皮。
石床的里侧放了一些杂物，石头，骨头，兽皮，还有一些林森看不出作用的东西，左边是一大堆骨头和兽皮，右边是一堆柴火，除了这些，整个洞穴再没有其他东西。
很朴素的洞穴，除了那张石床，所有的东西都透露出一股野蛮，看得出主人的唯一需求就是睡个好觉。
林森把目光放回野人身上，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洞穴里已经升起了个小小的火堆，他也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寒冷。
天快黑了，山里昼夜温差大，他全身上下只有一块兽皮，保暖作用约等于零，但是即使冷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也只敢对火堆望眼欲穿，丝毫不敢靠近。
幸好野人好像也觉得冷，火堆越烧越大，山洞变得暖烘烘的，林森鸡皮疙瘩慢慢消下去，饿意伴随着困意滚滚而来。
直到现在，他已经和野人相处了整整几个小时，对方迄今为止对他表现的最大恶意就是剐了他的衣服，把他用力丢在地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野人还挺善良。
这么想着，林森大着胆子朝男人看过去，却看见男人倏地抬起眼皮，目光越过他，朝着洞口的方向去。
林森不明所以，下意识转头，结果除了空荡荡地洞口什么也没看见，刚想收回眼神，听见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林森瞬间提高警惕，竖起耳朵，半响，他松口气。
是欢呼声，即使他听不懂这里的语言，但还是清晰分辨出呼声中喜悦，它从挺远的地方传过来，持续了很久。
林森没什么感受，内心毫无波澜地收回目光，一道清晰的声音立刻从背后传来。
“山快来分肉！黑鸟他们队带回来好多猎物！”
林森背对着来人，听着这一大串雀跃响亮的音节，心拨到了嗓子眼。
“这是谁？”黄果看见背对着他的林森，疑惑出声，说着便走进洞里，朝林森伸出手。
“走吧。”山站起来，挡住黄果的手。
“这是谁？”黄果一脸好奇地重复道，眼珠子止不住朝林森身上看。
“林子里捡到的孤兽。”山回答，放开了黄果的胳膊。
“孤兽？在那里捡的？那个部落的？多大了？”黄果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林森的后背，“他好瘦好白，身上一点儿伤也没有，真的是孤兽吗？”
“我听见祭司叫你的名字了。”山说。
“啊！”黄果音量骤然拔高，立马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山洞。
听见离开的脚步声，林森放开了呼吸，咽了一口口水，转身，看见背后还没有离开的山心脏一缩。
山俯视着林森，看起来想说什么，但还是沉默着离开。
林森心有余悸地搓搓脸，纠结良久，还是没有离开原地，借着明亮的火光，开始研究脚上的绳子。
有点像麻绳，但是要粗糙得多，像是用几根结实柔韧的藤蔓编织在一起的，林森尝试着用手扯了扯，又用指甲掐了掐，发现这绳子十分牢固，便打断了解开他的想法。
林森在洞穴里老老实实等了十几分钟，见野人还不回来，他按耐不住心里的焦躁，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拖着被紧紧捆住的双腿爬到了洞口，看见了他此身难忘的一幕。
在距离他不过几十米远的山谷中央，一个两人高的硕大火堆正熊熊燃烧着，热烈的火光均匀照在周围人身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攒动着，用**裸的皮肉构成了一道道翻滚的人浪。
火堆前方，一道几乎是发黑的血河蜿蜒着淌过人群，流进黑夜里，一群人正围着血河的源泉，兴奋地舞动，跳跃着，极度纯粹的喜悦和疯狂隔着几十米黑洞洞的夜空，直直射进林森心脏。
林森像窥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心底猛地翻出一股无名的心虚和恐惧，但面前的一幕像是有着魔力，牢牢地锢着他的目光，诱惑着他看得更清，更深。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直到视野逐渐模糊，盛宴拉下帷幕，人群慢慢散开，中间汹涌的烈火向四周分散，成了一个个光点，在黑夜中排着一条条光带，偶尔有零星几点落下队伍，在原地扎根，不过一小会儿，就又慢慢长大，成了一个个小火堆。
小火堆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几乎能听见了空气中火子爆开发出的噼啪声，林森有些入迷，没有发现有几束火把正直直朝他过来。
直到火把下出现影影绰绰的人影，林森倏地回神，迅速爬回洞里。
“山，刚才族长找你说什么了？”
“带那只孤兽去见他。”
“啊！”黄果从分到一大块肉的兴奋中清醒过来，“你还没有告诉我那只孤兽从哪里捡的。”
“林子里。”山冷淡淡回答。
“多远的林子？”黄果追问，“我们附近的林子才不会有其他部落过来，你在打猎的时候捡到的？”
“不对啊，那你为什么不和你们捕猎队一起回来。”
“你说那只孤兽是那个部落的？我从没有见过这么白的人，他有十五岁吗？”
“对了！你昨晚上去祭司洞里做什么……”
黄果絮絮叨叨的问题没有一个得到回答，很快就到山的洞门口，他也不再说话，提着自己的肉回家。
林森面对着火堆，听着一道人声由远及近，最后一下子消失，拿不准是什么人，慢慢转头，看见熟悉的人提着一大块肉进来。
他咽了一口口水，没有出声，眼珠子跟着那块肉转啊转，只差把快喂我嘴里写在脸上。
山全程没有分给林森一个眼神，沉默着走到床边，从里侧掏出几根小拇指粗的笔直的棍子，削尖的那一头对着肉的一端，噗呲一声刺进去，连着刺了四根，山回到火堆前。
离开了将近二十分钟，火已经小了不少，但是却是烤肉的好火候，男人取下随身带着的骨刀，顺着木棍把一整块肉分成四份，捏着木棍，递了一块给林森。
林森愣在原地，看着肉，艰难地把眼神从上面移开，看向山，山稳稳地举着肉，目光平静。
确定自己没有搞错对方的意思，林森伸出双手，虔诚地接过肉，看着林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嘴巴，学着对方的样子，把肉架在火堆上。
没过多久，烤肉的香气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林森在没有去想其他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木棍上烤肉，眼里都是渴望。
两三斤的肉两人烤了快半个小时，直到林森咽口水咽得嗓子都要冒烟的时候山终于有了动作，见状，林森也立马动手，肉刚送到嘴巴，就看见男人不知道掏出了什么朝肉上撒了撒，接着又把肉送回火上。
见状林森焦得眉毛都要烧着了，眼神在两人的肉上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把肉送回去。
忽地，有什么东西落在脚边，林森下意识低头，看见一个小袋子一样的东西。
看一眼男人，林森熟稔地捡起袋子打开，看见了里面黄褐色的细小颗粒，凑近闻了闻，只闻到一股腥气，一时间，林森没有分辨出这是东西，抬头看见男人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林森咽了口口水，看见山抬了抬手里的肉，猛地反应过来。
盐。
搞清楚后林森毫不犹豫地把手指头伸进兜里，捏起一小指头盐，学着山的样子撒上去，猜到这东西金贵，林森没有撒太多，把盐袋子仔细系好后抓在手里递给山。
山自然接过，没再分给林森一个眼神。
吃饱饭，林森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边的油水，看向山的眼神不自觉少了戒备，忍不住想要做点儿什么，见无事可做，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局促。
目光忽地瞥见地上奄奄一息地火堆，赶忙勤快伸手架柴。
山瞥一眼林森，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
架好柴火，林森又困了，盯着火堆开始打瞌睡，余光看见旁边的人起身都没有太大的反应，直到感觉一阵子天旋地转，脑子倏地清醒。
熟悉姿势让林森暂时退去的恐惧卷土重来，在被男人扛着走出山洞后达到顶峰，但他无法挣扎，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找了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放好了双手，默默在心底祈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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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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