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母亲去世之后，许天冬一直都很讨厌医院。
现在他坐在病房外面，望着那刺眼的手术灯，忽然升腾起一股更为无力的愤怒，这种愤怒又转为一种对寒山寺的厌恶，他明明……跪了台阶、祈求玉佩了不是吗？
难道这些诸天神佛都是过路神仙、不理俗事吗？
许天冬不知何时陷入的沉思，直至手中的手机砸在医院瓷砖地板上，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方才如梦似醒，低头去寻找手机。
等拿了手机抬起头，他才发现方士兰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原来是裴恒他们，或站或坐的，见他迷蒙地看过来，几个人都点点头，权作招呼，想来都是收到方士兰的消息赶过来的。
连容臻都在。
许天冬甚至也没有什么力气再去打回应，他素来和善，面对随云的朋友更甚，几乎都挂着笑容，眼下跟被抽空了似的沉静，缘由几人也都知道，倒没往心里去。
寒山寺真是假的……好想砸了它，许天冬坐着，任由脑海里思绪翻飞。直到云景安坐到他旁边，替他裹了件外套，许天冬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浑身冰凉。
他空茫茫地转过头去，点点头平静道：“谢谢。”
云景安张张嘴，颇有几分忧色：“你的脚……”
许天冬低下头，他的眼睛盯着自己脚上的拖鞋，刚刚方士兰莱电话，他来不及穿袜子，跑动过程中大拇指不知道扎了什么东西，有一块皮肉竟然翻了出来，看起来鲜血淋漓，仿佛颇为严重。
“没事的。”这点伤，比起随云受的，算得了什么。
之前随云让他去学驾照，开玩笑要他来当司机，彼时许天冬窝在她旁边，挺认真地点头，但是随云又说她不太舍得。
不太舍得什么呢？
许天冬明知这是些金主的玩笑罢了，还颇要追究一个答案地问。随云摸了摸他的耳垂，他就着迷似的凑上去求一个吻。
最后倒是容臻走过来，颇为强硬地要带他去寻医生做个简单包扎，这次许天冬没有再反抗，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争执什么了。
倘若……倘若随云真的出事，反正他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留恋，大不了追着一起去便罢了。
不知过去多久，待手术室的红灯一灭，许天冬像只焦急的小蹦兔一般飞到医生面前，还不等他问出口，医生便道：“手术情况很好，只是目前不确定的是患者的视觉受损程度。”
“车祸波及了患者眼眶四周比较薄弱的那块骨头，虽然我们已经做了修复，但是到底有没有伤到患者的单侧、甚至是双侧视神经，又会不会造成失明，后续恢复状况如何，我们都没有办法确定。”
这话让涌过来的几人一时都安静了。许天冬半晌都说不出话，他很清楚随云的性格，她向来要强，一旦失去了视觉……
“患者可能醒得没有那么早……后续还有些程序要补，家属是………”
许天冬哑然地张张嘴，倒是方士兰更快地做了反应，跟着医生向前走去。
没过多久，手术床出来了。
随云还闭着眼睛，她脸上还有几道细碎的伤口，许天冬眨眨眼睛，好半天才忍住眼泪，他扶上手术床的支架，很贪恋地描摹随云的面庞。
*
“送阿云来手术室的两个警官说了，根据目击证人和现场的痕迹，那辆车在撞了阿云的车之后，非常明显地又撞了两次。”盛绽皱眉道，在云景安的提醒下不觉又压低了声音。
闻言，裴恒揉了揉太阳穴，他们如今站在病房门口，隔着病房门的短玻璃窗，能看到许天冬在小心翼翼用棉签润湿随云的嘴唇，而容臻静默立在一旁，只是神色颇为担忧。
病房外三个人安静了一会儿，这一起谋杀来得太突然，虽然随云接手港灿后行事作风极为强硬，但她毕竟是随尧臣的女儿，又是莫文辉最疼爱的外孙女，在舟海也是数一数二的背景，怎么就会掺和进一宗谋杀案，还成为了受害者呢？
“今天是港灿和华信抢项目的日子，是不是华信那边下的手。”裴恒思来想去，也唯有这个可能，“要不查一下华信？”
裴恒望向耿昭宁，这事儿耿家最在行，却见耿昭宁张大嘴巴，脸色很难看。
“我可以确定不是华信。”他和盛绽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极为磁性的嗓音，“因为华信新任的执行总裁，是我江别川……”
想来他也来得很着急，脸上明显带着一抹疲色，“本来今天想赶着回来，等招标会结束，和阿云见一面，没想到一下飞机，手下的人就和我说她出了车祸。”
他话是这么说，一双眼却根本不看这四人，直往单间病房里瞟，看到那两个年轻男性站在病房里，再看忙前忙后的许天冬，想起这些年来他着人收回的和他有关的资讯，江别川担忧的一颗心被捏得又酸又胀，甚至不自觉燃起了几分妒火。
随云就为了这么个货色退了盛家的联姻……
“你来干嘛？”盛绽脸色不虞，“怎么，不知道这里不欢迎你吗？”
“阿绽……”云景安拽住她的袖子，示意她稍安勿躁。
江别川压住心里的担忧，尽量让自己忍住失控的情绪，“我只是太担心她，而且，就算要质问，我也希望是她亲自来质问我。有些东西，朋友之间手伸太长也不好吧？”
“江别川，你当初做出这种事，为什么还可以厚着脸皮回来？”耿昭宁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再来背叛一次阿云？”
“我说过了，我当初真的是没有办法，如今……”算了，和他们说这些有什么用？一提起当年的事，几乎是三言两语，江别川就被激得面色微变，浮起薄怒，他双手紧紧握拳，直至指甲掐进肉里的痛楚传来，方才神色清明，将那些无谓的辩解压下去。
他想要弥补随云的真心，又何必拿到嘴边说呢？
几人正剑拔弩张，忽而听到病房里传来两个人惊喜地询问。
容臻和许天冬难得默契，几乎是同时道：
“学姐，你醒了？！”
“你醒了？！你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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