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愿知仔细叮嘱宝儿:“我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如若期间有客来访,替我通通拒了。”
她缓了缓,吐出一口浊气,接着道:“要是有谁问起原因,便说我此次外出斩杀异兽,偶得机缘,正在准备突破境界。”
宝儿纯良天真,若是让她知道自己此刻身负重伤、修为尽失,定会舍身相救。
君愿知可以为了苍生献身,却不忍见到别人为她牺牲。
宝儿虽然察觉异样,但不想让君愿知不顺心,于是连忙点点头:“主人放心,宝儿保证连一只蚊子都不放进来!”
宝儿走后,君愿知强撑着身子打坐调息。
这具身体已是千疮百孔,急需葬骨沙与朝夕露修补。然而这两样天材地宝远在北漠与南海的玄灵秘境当中,以她现在的情况,纵使拼死也无法抵达。
没有天材地宝便无法修复身体,身体破败便无法取得天材地宝,几乎陷入了死循环。
师尊羽化,宝儿弱小,君愿知唯一能够信任的师兄求听寒刚刚也被她气走了。
君愿知郁结,为何禁术将她送回来的时间不能再早一些?
宝儿往自己身上贴了一张隐匿符,便径直去寻求听寒帮忙。
隐匿符乃是君愿知亲手绘制赠予宝儿,她是人参精,免不了被人觊觎,因着君愿知的缘故才幸存至今。
然而君愿知不能时刻陪伴在侧,便送了宝儿许多隐匿符和传送符护身。
宝儿满心期待地跑到求听寒的住处,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只好蔫头耷脑地往回走。
她是精怪,即使主人佩戴的隐息玉让她看不清主人的身体状况,但她敏锐地嗅到了主人身上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若是普通伤口,主人随便吃些灵田里的草药便能痊愈。但主人不仅瞒着她,还要闭关一段时间,想来是受到了重创。
主人性格好强,自然不愿意在她面前示弱。她本想私下里向求听寒求一株冰魄雪莲,偷偷磨成粉末泡进主人常喝的茶水里,待主人恢复后再向求听寒报恩。
可眼下求听寒并不在,也不知道把自己的原身切下来入药管不管用……
“小人参,何故垂头丧气?”
正在神游的宝儿被吓了一跳,头发都变成了叶子。她下意识就要变回人参钻进地里逃走,却被一把抓住叶子提了起来。
宝儿这才认出来人是傅曲道,于是张牙舞爪地想要挣脱。
“与你何干!快放我下来!”
她见到傅曲道的第一面就打心底里不喜,偏偏主人为了他意乱神迷。
“告诉我你家主人如今身在何处,我就放你下来。”
“呸!我才不会告诉你!放开我!”
如果不是因为他,主人怎么会一气之下离宗出走,消失数日后负伤而归?她真是恨死了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傅曲道并不恼,放下宝儿就御剑朝着君愿知的揽月阁飞去。
那日君愿知离开宗门以后,这株人参精急得四处寻找,如今人参精回宗,想必君愿知也回来了。
宝儿暗道大事不妙,急得大掉眼泪,连忙化为原形钻进地里一路狂追。
君愿知正在打坐调息,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忽然察觉院子里有不寻常的气息波动,果然下一刻房门便被人推开。
她眼睫轻颤,正要开口,却在抬眸瞬间蓦然住嘴。
玄衣墨发,不染纤尘,不是傅曲道又是谁?那张熟悉的绝色容颜,如今再看只觉得恍如隔世。
逆光而立的颀长身影一步步向她靠近,这一世的傅曲道与上一世的傅曲道在她眼前交替重叠,无端让她生出一股惧意。
她恍然忆起与傅曲道的初见。
那日是求听寒的生辰,君愿知壮着胆子,偷偷溜进大长老的杏林,准备采些杏子回去。
她与求听寒约定一起酿制果酒,并将它们埋在树下,待到来年生辰再一起启封。
然而,君愿知刚踏入杏林,便看见了正在舞剑的傅曲道,剑光如雪,衣袂翻飞。
一见误终生,便是如此。
自那以后,君愿知再也没有唤过求听寒师兄,求听寒也再未饮过杏酒。
君愿知不愿再想,闭上眼睛继续旁若无人地修炼。
偏偏傅曲道站在她身前,用绢帕擦拭她额上的汗珠,柔声道:“愿知,那日伤你非我本意,只是——”
“滚!”
君愿知厉声呵斥,厌恶地把头撇向一边,伸手推开傅曲道。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对她温柔备至,对她细心呵护,让她误以为自己和他早已情意相通,到头来却发现他对自己的好不过是出于同门情谊。
再往后,连这点虚假的温柔都会被他收回。他会皱着眉将轻如萱护在身后,冷然训斥她无理取闹;他会提着剑把揽月阁夷为平地,只为逼迫她交出宝儿……
若非轻如萱不顾阻拦擅闯禁地,她怎么会对轻如萱出手?
不料她的术法刚落在轻如萱身上,便被赶来的傅曲道看见,情急之下将她一掌击飞。
那一掌其实并不重,甚至没有留下伤痕,但君愿知还是听见有什么东西悄然碎裂,从此再也无法拼回原状——
是她骄傲的自尊,是她初次萌动的爱人之心。
被心上人误会让她感到不甘,被心上人所伤让她感到怨恨,可她舍不得对傅曲道动手,于是含着泪跑出宗门,恰好遇上一只饥肠辘辘的异兽。
好在求听寒多年来对她的悉心教导没有白费,君愿知虽是金丹期修士,经过一番恶战,勉强跨境界斩杀了具灵期的鸣蛇。
只是上一世的君愿知是自己回来的,她刚踏入宗门便被轻如萱拥住,后者泫然若泣地向她道歉。
君愿知被轻如萱压到了伤处,皱着眉推开她,不想轻如萱顺势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众人争相去扶轻如萱,碍于君愿知的身份不敢多言,然而那些不善的视线足以让君愿知怒火中烧。
这一世大概是因为她修为尽废,所以回来的时间晚了些,能够避开轻如萱也算是幸事,只是求听寒如何得知她的下落?
傅曲道毫无防备,踉跄地后退几步,堪堪停下,一时愣在原地。
记忆之中,这是她第一次对他恶语相向,竟与旁人无异。
“愿知——”
“别这样唤我!”
君愿知气急攻心,霎时间面如白纸,摇摇欲坠。傅曲道大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才发觉不过短短数日未见,她的身体竟然变得如此单薄。
傅曲道将左手覆于君愿知的丹田处,试图为她输送灵气,灵气却阻滞难行。他面色沉凝,手腕一翻,探上她的皓腕。
君愿知突然猛地推开傅曲道,俯身趴跪在床榻上,不顾傅曲道僵硬的脸色,伸手指着敞开的房门,颤声道:“滚出去!”
傅曲道不明白为何几日不见,君愿知就如同变了一个人,只当她还在为那日的事情生气,于是站起身后退一步。
“愿知,如萱拜入宗门的时日尚浅,还有许多规矩未学,我替如萱误闯禁地一事向你道歉。失手伤你乃是我之过,我本欲去寻你,奈何宗门事务繁杂,实在脱不开身。”
傅曲道从闪虹戒里取出一只木盒,送到君愿知面前:“这三枚极意化瘀丹作为赔礼,日后若是再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君愿知本想打翻木盒,考虑到目前的身体状况,硬生生忍了下来。纵使她再恨傅曲道,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千年难遇的天才。
旁人需要耗费数十年甚至数百年才能参悟的功法,他只需要短短数月便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除了出神入化的剑法,傅曲道在炼丹、画符、阵法等方面也颇有造诣。他炼制的丹药皆是品质上乘,副作用微乎其微,若是她能得到傅曲道的帮助,伤势定会恢复得又快又好。
君愿知斜睨了一眼木盒,将它收进灵鹊戒里,而后坐直身体,道:“丹药我收下了,伤我一事就此两清。只是,傅师兄是以什么身份代替轻如萱向我道歉?”
傅师兄三个字听得傅曲道面色微变。君愿知与他相识起便喜欢唤他师兄,他曾纠正过她许多次要带上姓氏,她偏不答应,说只喊师兄才显得亲近。
如今从她嘴里听到傅师兄三个字,果真觉得十分疏离,好似他与别的什么张师兄、李师兄没什么不同。
傅曲道定了定心神,答:“自然是她的师兄。”
君愿知想放声大笑,碍于伤势只能轻掀唇瓣:“原来是师兄,我还以为是道侣呢~”
傅曲道骤然僵在原地,原本温淡的神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君愿知笑得愈发动人,她心里痛极,却也畅快至极!上辈子爱而不得之人,这一世就应当彻底断绝念想。
“怎么,傅师兄生气了?”方才对傅曲道生出的那点惧意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君愿知接着道:“宗门里谁不知你们二人情深缱绻,我还等着他日傅师兄迎娶轻师妹时去讨杯喜酒呢!”
傅曲道握紧掌心,指骨隐隐泛白:“君愿知,慎言!”
君愿知还要再说,忽见地面开始微微颤动,紧接着,一只人参从土里猛地钻了出来。
宝儿迅速化成人形,立刻挡在君愿知身前:“不许欺负主人!”
君愿知则睁大眼睛,连忙将宝儿拉向自己,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傅曲道。
傅曲道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面白如纸,另一个灰头土脸,皆视他为敌,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当下的心情。
他默然片刻,勉强扯出一笑:“愿知,你好好修养,我改日再来看你。”
君愿知唇色浅淡,嗓音更是冷冽:“不必。”
傅曲道离开的背影顿了顿,敛眸替她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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