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空中一道惊雷，虚海上垂坠下一阵星雨。
拖拽着无数光尾的奔星在海面上燃出一大片明黄色的水域。
水面沸腾中，一座四柱三间的白玉石牌坊从中缓缓升起：
黑色琉璃瓦下的朱漆匾额雕着龙凤呈祥的纹络，中以梵文写着“罗预”二字。
斗拱和雀替上坠着无数彩绸、香囊——这便是罗预海市的开启。
海市里热闹非凡，除了中央逐竞广场人头攒动外：
环绕在广场周围的八条街巷上，也挤满了叫卖奇珍异宝的小贩。
而与竞逐广场、白玉石牌坊相对的南面，还有几座酒楼茶馆。
说是海市，倒有几分像民间的庙会。
“戴上这个。”
热闹的人群中，一道粗哑的声音响起。
循声望去，却见一个浑身裹满了黑纱、只露出双眼的干瘦老妪。
她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窝凹陷，眼珠子布满了浑浊的血丝。
只看了一眼，那些闻声好奇看过来的人，就像见鬼一样飞速散开。
因此拥挤的街巷上，倒以老妪为中心，辟出了一小块空地。
没理会周围，老妪只将手中的黑色鬼面具强行塞给她对面的人。
“……一定要戴吗？”
“不戴你想叫你们青夷山的人发现，你私自下山来罗预海市吗？”
“……”老妪对面站着的，是换上了一身常服的君傲擎。
他拿着那张青面獠牙、生得十分丑陋的面具犹豫了半晌，
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戴上了。
在面具接触到他面皮时，鬼面就好像活了一舨，贴合地长到了君傲擎脸上。
老妪伸出手扯了扯，没扯动，她这才满意地冲君傲擎说：
“待会儿都由我来出手，你在旁边莫出声，免得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君傲擎点点头，却在老妪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地冲她翻了个白眼。
于心中暗骂了一句“这该死的老女人”。
两人的身形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道来自于半空中的视线，却追随了他们许久——
几百年来，罗预海市开启后，都会出租浮灯包厢。
各式各样的浮灯下，都悬挂一个垂着五彩纱帐的小房间。
房间两侧开阔的窗户挂着特制的玄镜纱：
方便房中人往外看的同时，能挡住外头窥探的视线，私密性极佳。
担心直接现身在中央竞逐广场上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意清收一早就租下了一间。
这包厢内布有精致的茶点，外头则站着两个身着银铠的侍卫——
如有需竞价的东西，便由这门外侍卫转达。
见盛无邗一直盯着窗外看，
坐在桌边品茶的意清收有些好奇：
“怎么，见着熟人了？”
盛无邗的眼眸危险地眯着：那个古怪老妪，他认得。
不仅认得，还很熟悉。
在无数次的重生中，都是这女人引他坠入魔道。
这是魔教的左长老：孙芸，也是魔宫第一美人。
她性格古怪、擅长伪装，明明拥有过人的美貌，却偏喜欢扮丑示人。
为了复生神魔大战中被封印的前代魔尊，
孙芸一早就悄悄潜伏在了作为正道魁首的青夷山中。
在他因妖血一事被编入外门后，
孙芸就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给予他不少的帮助。
同时，不断咒骂正道虚伪、诉说天道不公。
其实，盛无邗如何不知孙芸对他多是利用，
但从前他根本没机会选择——只能同孙芸合作。
这一世，盛无邗一开始也想利用孙芸获取更多资源：
甚至想要利用她，为将来夺取魔尊之位铺路。
但意清收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登上长佑峰后，他更断绝了与孙芸的来往。
没想到再相见，
这女人竟同君傲擎走到了一起。
犹豫了片刻，盛无邗没说出魔道左长老之事，只皱眉道：
“我好像看见了……君傲擎。”
“哦？那他胆子还真不小。”
之前，谷鹤惩戒了君傲擎，命他在山中闭门思过。
外门管事看碟下菜，自不会让君傲擎来海市。
而以君傲擎的修为，断没可能御剑来这么远的地方。
不说公然违命下山一层，
君傲擎身边肯定找到了帮手。
意清收颇有兴致地起身，
来到窗边顺着盛无邗的目光看过去——
此刻，君傲擎和左长老已混入了中央竞逐广场的人群里。
但意清收何等眼力，一眼就瞧见了那两道鬼鬼祟祟的黑影。
魔教左长老孙芸？
《脔|仙录》中的魔宫第一美人？
意清收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
没想到，曾经属于盛无邗的剧情，竟可以被换给君傲擎。
看来，“逆天改命”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这时候的竞逐广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那是一个下沉式的圆形广场，正中有个上下升降的小圆台。
戴着银质面具的神秘主持人面带笑容、浮空站在台边，
而八个手持长｜枪的银铠侍卫则整齐地环绕在她周围。
随着一声清脆的锣响，
主持人冲众人盈盈一福后，便开启了海市逐价——
前几样竞品十分寻常，竞逐者寥寥。
直到盛无邗想要的那处灵境钥匙出现，整个广场才迎来了第一波高｜潮。
随着主持人的展示，众人皆看到灵境内灵脉充裕，珍兽奇宝不少。
因此，不少修士参与了竞价。
价格也从起拍的三百块上品灵石，一路加码到了一千块。
盛无邗并没着急跟竞，他只蹙眉看着人群中的孙芸和盛无邗交换了一个眼神。
而后，抬手将价格翻了一番，直接叫了“上品灵石两千块”。
看来他们势在必得……
盛无邗想了想，选择了放弃。
毕竟鹘星给他筹措的资金，一共也就上品灵石五千六百多块，
加上他身上散碎的，恐怕也就只能勉强凑成六千块。
然而，懒洋洋坐在一旁快睡着的意清收，
忽然起身走到了门边敲了敲门框。
门外立刻传来了侍卫的声音：“您吩咐。”
意清收打了个呵欠，
从纳戒中取出一块布满了青苔、灰扑扑小石头从门缝中递出去：
“告诉他们，我们出一块稷古灵石。”
侍卫恭恭敬敬地捧着那小石头出去，
然后对主持人宣布了这边的竞价。
主持人一听“稷古”二字，吓得直接从半空中狼狈地跌坐在了升降台边。
而其他修士更是倒抽一口凉气，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这浮灯包厢：
传——
九州十四境创世之初，天地鸿蒙中有一块透亮晶莹的巨大灵石。
此石吸纳天地精华，蕴含无穷灵力。
哪怕只是撬下一小块，投入一片海中，
就能立刻让整片海域充满灵气。
如此，创世大能们将此石均分为九块。
用这九块灵石，造就了今日的“九州”，又在九州的基础上，演化了十四境。
而切割灵石时损耗的那些小碎石块，也就成了后来的“稷古灵石”。
按不同大小，约莫可换五千至万余上品灵石。
验过那枚小石头的真伪，主持人眼中闪过兴奋的光。
其他想要参与的修士，也就只能望洋兴叹。
如此，那枚钥匙被侍卫恭恭敬敬地送到了意清收手中。
而意清收那过来看都没看，就直接扬手丢给盛无邗：
“接着——”
“……？”
“拿去玩——”意清收嘴角微挑、眉眼弯弯，“当为师补送你的见面礼。”
……
用价值万数的稷古灵石拍下一处灵境，用途竟是“见面礼”？
盛无邗无法理解，他喉结上下动了动，只觉手中的钥匙重逾千斤。
“这东西对我没用，你自己好生利用。”
见盛无邗还想拒绝，意清收又调笑道：“放心，为师有的是钱——”
收获意外之喜的盛无邗还有些怔忡，
险些没注意那柄藏着神剑“古意”的锈剑已被端上了升降圆台。
人群大哗、纷纷吵嚷起来，吵闹的声音终于将盛无邗的注意力拉回：
“这什么啊？！破铜烂铁也可以上竞逐广场吗？”
“就是，这也太敷衍了吧？这剑你们也敢拿出来卖？！”
“哎哟，丢人啊，这剑丢到地上恐怕都没人要吧？”
面对众多质疑，主持人脾气甚好，依旧笑盈盈的：
“奴家只负责将竞品展示给诸位，至于竞品的成色、质地都是老板把关。”
“而且，这是本次竞逐的最后一件竞品，诸位如若不感兴趣，大可先行离场。”
一听这就是最后一件竞品，不少人“呿”了一声，直接转身离开。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君傲擎身边的孙芸才开口：“一百块上品灵石。”
在《脔|仙录》中：
君傲擎拍下这柄铁剑，用的就是他东拼西凑的一百块上品灵石。
即是有风映月的承诺，君傲擎这时候也是个抠门的，能省下一笔是一笔。
结果，他拿着破铜烂铁走出去不远，这柄锈剑就碎了，直接打开神剑剑境，将他吸了进去。
在剑境中历练后，最终，君傲擎被神剑“古意”认主。
从此有了神兵利器相助，算是“捡了个大漏”。
正当君傲擎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之时，
那间刚才抢走了他灵境的浮空包厢，又传出了声音：
“客人说，他们出一百块。”
忘记了左长老的警告，君傲擎当场怪叫起来：
“你们有病吧？我已经出了一百块上品灵石了，你们懂不懂竞价规矩啊？”
那侍卫面无表情，默默补充了一句：
“是一百块稷古灵石。”
广场上还剩下一些人，听见这数目，
人们纷纷驻足，像看疯子一样看向那浮空的包厢。
偏生包厢被五彩纱帐包围，根本瞧不见里面究竟是何人。
“……”
君傲擎脸色惨白，抖了抖嘴唇，再憋不出一句话来。
那魔教的孙芸也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瞪着包厢的方向。
主持人循例问了两道，
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人能够出得起更高的价格。
最终，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如愿被意清收拍下。
侍卫恭敬地将剑连剑盒送入包厢。
这时候，海市原本湛蓝的夜空突然聚起诡异的黄云，
空气也渐渐闷热起来，恐怕会有骤雨。
而意清收拿到那剑盒，同样也是不多看一眼，
径直推给了盛无邗：“这个，你也拿着。”
盛无邗瞳孔剧震，身子都僵硬起来。
见他如此，意清收只当小徒弟看不上这柄锈剑，他温言道：
“看人观物，不能耽于表相。”
“你别看这玩意好像只是个破烂，但……说不定有什么惊喜呢？”
说完，意清收不等盛无邗拒绝，他掸了掸衣袍站起来：
“燕挽要在迎风楼请我喝酒，我先过去了。”
“你难得下山一次，海市也难得开启，正好到处走走逛逛，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像是怕盛无邗退还那柄剑一样，
意清收竟然直接从浮空厢房跳窗中而走。
剩下捧着剑盒的盛无邗愣在原地，瞧着意清收的背影，他的眼神渐渐幽暗起来：
他是重生了数次，才知晓这锈剑的秘密。
那意清收，又是如何得知——这其中暗藏的玄机？
意清收：有钱，任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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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0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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