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不知道，”掌柜哭丧着脸，身子颤颤巍巍地半缩在柜台后，“您二位爷行行好赶紧走吧……”
“掌柜，我们……”江暮生伸手想去抓掌柜的肩膀，却吓得他又是往后一缩。
想起昨夜里房间的“惨状”，掌柜实在是怕得厉害，眼前站着的已经不再是两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而是两个活阎王！是来索命的黑白无常！掌柜不明白，只是做些小本生意，他遭谁惹谁了？两人非要在客栈里舞刀弄枪，吓跑一片客人不说，如今又要揪着他不放。
“我们只是想打听两个人，”林月初没有向前，依旧和掌柜保持着一步距离，“可曾见过昨日与我们一同前来的两位女子？”
掌柜颤抖着从缝隙中瞄林月初，只见对方从荷包中掏出几锭碎银子，随着对面人的动作，银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真的不知道……”掌柜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囔囔着，双眼却死死盯着眼前的银子。
看来注定是从掌柜嘴里撬不出什么东西了，林月初无奈地与江暮生对视后，将银子轻轻放在柜台上，“昨夜我们多有得罪，这些银两还望掌柜不辞辛苦再去置办用具。”
告别掌柜后，二人这才拖着沉重的脚步跨出客栈的门槛。
屋外艳阳高照，两个活生生的人到底能去哪呢？
“我不明白……”江暮生抬头直视着头顶上蔚蓝的天，那刺眼的光叫他有些恍惚，“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江暮生的呢喃引得林月初侧目，紧紧凝视着身边人，半晌，他才开口：“找，无论如何也都要找到。”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月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会到如此地步，明明他只是想前往清泽派夺得花红，不料还未至清泽派，眼下便出了如此事端。那群不知来历的黑衣人明明将刀锋对准他，可真正出事的、不见踪影的却是叶鹿灵与玉华。此刻若再说二人的失踪与昨夜暗杀一事无关，林月初是万万不信的。
只是这样一来，另一个问题又盘桓在他脑海：昨夜那一波人到底是奔着谁来？
林月初与江暮生仍对昨夜之事心有余悸，为了不显得过于招摇而引人注目，二人特意换上普通的粗布衣，将佩剑和刀用布包裹好，远远看去就像普通的行人般匆匆前行。
沿着昨日逃亡的路线出发，二人沿途打探：“不好意思，请问有没有见过两个姑娘路过，其中一位身着……”
“没有没有。”
“没有”
“不知道，没看见”
……
一路追寻，一路一无所获，难道两人真的能人间蒸发不可？
再一次来到昨夜藏身的死胡同口，江暮生停下了脚步。到此处，也就意味着二人再无路可走。
千怪万怪，只怪昨夜他没有留心叶鹿灵。
可为何会如此？为何那群人会奔着林月初性命而来？为何他们又将毒手伸向叶鹿灵与玉华？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江暮生后知后觉——是了，他竟然从来没过问过林月初的来历，为数不多的了解也是对方简单提过出身商贾之家。是初遇时对方便舍命相助叫他瞬间放下了种种顾虑？还是近日的昏晨与共叫他放松了警惕？乃至昨日被杀手突袭时他居然下意识认为对林月初举剑之人便是十恶不赦的恶徒。
感受到身边人停顿的脚步，林月初疑惑回头一探，只一眼，他便看透江暮生眼里的复杂纠结。
于是开门见山的，林月初开口：“你有何事要问？”
“我，”江暮生垂眸，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你可知昨日那群黑衣人的身份？”
“你是想问那群杀手的来历，”林月初缓缓转身，一字一句道，“还是想问我为何会被追杀？”
江暮生猛然抬头，却发不出一语，林月初看向他的眼神如一把锋利的剑，一支尖锐的箭矢，毫不费力凿破了他的心墙。
“昨日一事，不止你一人匪夷所思，”林月初声音不大，却极其有力，一字一字砸得江暮生脑袋发懵，“若我说对那群杀手我同样一无所知，你可相信？”
这话说得实在没道理，不解释一言便问人是否相信，不回答一句却又轻飘飘地将问题抛回，若是换做他人，怕是只会冷笑相对。可没来由的，看着这张近来朝夕相对的脸，江暮生忽然有种不顾一切的冲动：
“信！我信。”
那么沉重的话江暮生却轻易脱口而出，这回倒是换做林月初怔愣。目不转睛凝视着眼前人，林月初想从对方眼中寻找到破绽，可那双清澈如水的眼却让他一无所获。
不怪林月初错愕，因为连江暮生自己也说不清这种信任究竟从何处而来，江暮生甚至都没意识到，他不是真正质疑着林月初，他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回答。
或许初见时那一剑不止杀死了毒手，或许那支发簪不止是赠予玉华的祝愿，总之三人并肩而行的点点滴滴化为一股力量支撑着江暮生对林月初的信任。不需要过多的解释，不需要多余的证明，只要一句否认。
日暮时分，霞光染红了半边天，仿佛熊熊烈火由远及近席卷而来。林月初收回复杂的眼神，“我们走吧。”
见林月初转身欲行，江暮生急忙跟上。心里的巨石依旧未落地，现下却有一句话稳稳托着，也算是让他能有片刻安心。江暮生想，至于出身优渥却又身手不凡的林月初究竟师从何人，之后再慢慢了解吧。
黑衣人之事暂时放置一边，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叶鹿灵与玉华。可这偌大之地，林江二人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束手无策下，林月初只能提议再次回到客栈。
此行也不过是无奈之举，想起今早掌柜在他们面前抱头鼠窜的模样，二人原也不抱希望，谁料等林月初与江暮生硬着头皮再次回到客栈时，客栈掌柜却一改先前恐惧躲避的模样，反而主动凑上前来，拦下二人。
“我说二位怎么这幅打扮，差点叫我错过。”
江暮生心急，没理会掌柜话里带着的几分雀跃，他着急忙慌地追问：“可是有何消息？”
“你们说得那两个姑娘已经有消息了，”掌柜倒也不弯弯绕绕，反而故作怅然，“就在下午，她们已经收拾完离开了。”
“什么！”江暮生惊呼，离开了？这怎么可能？任谁也不会想到，今天第一次听到有关叶鹿灵的消息竟是对方已经先行一步，比起相信掌柜的消息，江暮生更愿意相信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没认错人吧？掌柜。”看着与今早态度截然相反的掌柜，林月初狐疑一问。即便此刻他们迫切需要叶鹿灵与玉华的消息，可直觉却告诉林月初，事有蹊跷。
“一个身上佩剑，另一个身着素衣，长相出众，”掌柜眉毛一挑，“你说是不是？”
“不错……”但叶鹿灵怎会抛下他们先行离开？或许比起落入黑衣人之手，先行离开算是个极好的消息，但江暮生依旧心慌得厉害。蓦然，他想到了什么，不及告知身边人便径直往客栈里头奔去。
在林月初的注视下，江暮生急匆匆地上楼，片刻后又急匆匆地跑回。还未等林月初询问，只听对面人没头没尾来了句：“不见了。”
江暮生微微喘气，不知是急是惧，“包袱不见了。”
林月初抿唇回视掌柜。
“我怎会骗你呢？”掌柜看出林月初眼里的质疑，拧起眉一拍大腿，“我是看在你们二位还算讲理的份上才好心告知，信不信由你们。”
“通情达理”，指的是早上那几锭碎银。
林月初再次开口：“那她们二位在离开前可有留下些什么？”
“就问了你们何处而去，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知道自己忙活半天没落着好，掌柜语气里也多了一丝不耐烦，“那个姑娘好像说了什么清什么派……我没听清，也不知道，可别来问我了！”
“可是清泽派？”
“我怎么知道？总之我也算仁至义尽，你们二位要是知道那两人往何处而去就赶紧去寻吧，说不定还来得及！”掌柜把手一摆，竟是撇下二人，不管不顾地走了。
“那就多谢掌柜了。”知道再纠缠也无济于事，林江二人交换眼神后，快步离了客栈。
“行了吧。”
就在二人走后，掌柜忽然对着原本空无一人的库间开口。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掀起帘，从掌柜方向望去，只见那人尖翘的下巴微扬，“放心，事情办得不错，是你的一分也不会少。”
闻言，掌柜这才咧嘴一笑——这世上还有如此简易之事，一封信，一句话，竟值十两银子！
再往门外望去，街上依旧人来人往，那两个年轻人已不见身影……他们之后的路会如何呢？
或许是不费吹灰之力得了十两银子，掌柜竟白白生出些许怜悯。目光转向帘后，掌柜叹了口气，哪需要找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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