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遮挡视线的枝叶,草丛中,露出一双明亮的眼。
眼前,清泽派弟子照旧在西水潭四周巡查,而被黑压压的树丛包围着的西水潭,则像一潭毫无生气的黑水。林月初实在难以置信,传说中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花红就在此地生根发芽。
今夜是花红开期,林月初不知周围是否有如同他一般对花红虎视眈眈之人,但清泽派显然是有未雨绸缪的准备,今夜看守西水潭的人手,竟比前几日多了足足两倍有余。见此情景,躲在草丛后的林月初也是暗道不妙。他的对手并不止是看守花红的清泽派弟子,更是前来抢夺花红之人,能让清泽派如此大动干戈,底下必是暗流涌动。
屏息凝神,林月初在心里盘算着合适的出手时机,生怕出现任何变故。
但显然,如此宝物,觊觎之人必定不止林月初。就在林月初沉心观察时,不远处忽然出现骚动。
“什么人?”
一位弟子朝不远处大喝一声,随后传进林月初耳里的,便是拔剑的动静。
而那声骚动就像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弟子匆忙的脚步声中,已经有人暴露踪迹。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林月初目光一探,只见一把亮堂堂的刀在草丛中横插而出。
看来,这也是前来盗取花红之人。
林月初说不出此刻状况对他来说是否有利,因为随着那人的暴露,负责看守花红的弟子中已有一小支队伍被吸引去了注意。从最浅显的角度看,这固然是个好时机,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这边。”又是一阵惊呼,弟子们发现了正试图跃进西水潭的林月初。同时,在其身后,明晃晃地又窜出几个黑影。
众目睽睽之下,一群人竟争先恐后欲争夺花红,弟子们咬牙切齿,手中的剑亦如感知到主人的愤怒般发出铮鸣。来不及等在对岸的弟子赶来支援,剩余的十余人迅速列阵防守,试图抵挡住这群野心勃勃之人,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林月初。
林月初正面迎上几名弟子,在包围圈中,他以进为退,知道眼下不应与这群人耗费太多时间,林月初一面蓄力一面寻找着对方的破绽。大概是身后源源不断有人从林间闪出,弟子们一时也慌了手脚。终于,林月初抓住时机,一招纵跃扫剑,剑势如巨浪翻腾,弟子们不得不后撤躲避,也就是在这时,林月初又化身一条灵活的蛇,钻出弟子们的包围。
等弟子们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与另一波人纠缠上。
林月初目的明确,只有西水潭中的花红。尽管眼前的西水潭如同一张能吞噬万物的深渊巨口,他也毫不犹豫纵身一跃。
“扑通”一声,在场所有人皆怔愣了刹那,而后又迅速反应过来。看着水底那道黑影以迅如闪电的速度直奔花红,众人也不管不顾地纷纷投身西水潭。
西水潭常年不见阳光,本就是极其阴寒之地,加上此时天气转凉,潭里更是冰冷刺骨。林月初觉得,此刻自己的周身不是流动的潭水,而是一块块挤压着他的冰。那种寒凉已经超出常人能承受的范围,有那么一瞬间,林月初甚至幻想过万千把剑同时刺向自己的感受。
连胸口也越发沉闷,林月初只能凭着感觉朝中心游去。隐隐约约的,眼前似乎有一道淡淡的红光,而越朝深处去,林月初越能惊奇地发现那抹亮光越来越浓。
外界纷纷扰扰,但花红依旧在西水潭中生长绽放,它不会知道有多少人为它争得头破血流,又有多少人荒谬地将它视为不死良药。
直到一双手将它握住,然后用力一拔。在它拔地而起的那刻,又是一个七年的终结与起始。
林月初终于将花红攥在手心里,将他的筹码,他的希望牢牢攥在手中。可惜还未能等他兴奋片刻,身后眼睁睁看着林月初夺得花红的众人便着急着欲追赶上他。
他们多想阻止,可这水就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人死死兜住,不止是江湖上的各路英雄,连清泽派的弟子都不敌林月初的速度,但他们依旧穷追不舍。
可惜林月初目的达成无心恋战,他清楚,只要成功上岸,借着周围复杂的地势,逃出西水谭近在咫尺。
林月初紧紧握着花红,拼命朝对岸游去。在靠近岸边,猛然跃出水面,来不及回看身后是何种情形,他撒腿就跑。
天色昏暗,西水潭周围尽是歪曲茂密的树木草丛,浓叶正是天然的层层屏障,将月色遮了个严实。在月黑风高的林间本就不利追捕,加之林月初轻功了得,清泽派的弟子自知难以追上,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依然不甘放弃。
林间的风穿过树丛,像是一声又一声凄楚的呜咽。而身上湿透的衣物也迎风紧贴林月初的皮肤,潮湿冰冷。好在林月初事前踩过点,不至于此刻没有目的地一路狂奔,不知跑了多久,他与身后的弟子们也慢慢拉出一段距离。
可还未等林月初松一口气,一晃眼,树林间,忽然闪出几道鬼魅似的身影。
无需多想,此刻出现在西水潭周围的必定也是欲与林月初争夺花红之人,但当一群人在林月初面前站定时,一种无形的恐惧彻底将他笼罩。
看着面前这群既陌生又熟悉的黑衣人,客栈里的一幕幕铺天盖地朝林月初席卷而来。上次他与江暮生仅是侥幸逃脱,可今日他是前有狼后有虎,无路可逃。
将花红收入怀中,林月初咬紧牙关——难不成此次行动真的走漏了风声,对方真的奔着花红而来?否则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偏偏要他一波三折后还落不得个好结果。
等到正派弟子们赶到时,林月初已经与那群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四把锋利的剑,划破了林间的幽暗。对面三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来势汹汹,一招一式狠辣利落,带着一种誓不罢休的气势。而形单影只的林月初则是显得十分被动。
“这是……怎么回事?”眼见林月初被另一群人拦下,弟子们也有些困惑,莫非那也是来抢花红的另一拨人?
“不论如何,花红不能丢,我们也上。”为了夺回花红,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后,选择出手攻击夺走花红的林月初。
黑衣人的出现已经让林月初难以招架,更何况此时几名弟子也选择加入战场。林月初很快落了下风,在其余人眼中,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待宰的羔羊。
周身的利剑泛着寒光,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林月初刺去。被包围其中的林月初左躲右闪,难免挂彩。就在他全神贯注躲闪之余,一名弟子趁此机会靠近林月初,正欲一招截剑拦下林月初。
林月初反应过来时,已是千钧一发之际,堪堪翻身躲过这次偷袭,背后也不可避免落下一道刺目的伤痕。更无奈的是,战场也并不是你来我往的公平比试,待林月初踉跄站定后,面前倏地多了几把尖锐的剑。
剑锋直直对准门面,林月初呼吸一滞。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恍惚间想起上次与绛对战之时,那会,他亦同死神擦肩而过,可惜,这次怕是没那个好运了。
心如死灰地,林月初闭上了双眼。在利剑逼近前,他只剩下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做法来维护最后的自己的体面。花红还在身上,上面沾染上的泥土还未干,可林月初已经认命了——束手束脚地活着,不明不白地死去。
如果说非有要什么留恋的,林月初并没多想脑海里便自动浮现出一个人影。或许是最近一直与江暮生形影不离的原因,在死亡来临的前一刻,让林月初有那么点儿波澜的,反而是被他伤得最深的江暮生。
他现在怎么样了呢?该气坏了吧?一想到江暮生双眼紧闭一动不动的模样,林月初内心更加酸涩,任他费尽心机,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任由林月初心里种种思绪,这群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可不会手下留情,一把已经沾染了无数鲜血的利剑缓缓被举起,正当它即将刺入林月初心脏的前一刻,“铿锵”一声,一束银辉阻止了黑衣人的动作。
是清泽派的弟子撩剑而起,而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与此同时,感受到动静的林月初猛地睁开双眼,目光落在那名出手的弟子身上。
弟子一脸坚毅,面对这群杀气腾腾的黑衣人依旧毫不怯场:“他只偷了花红,我们只要花红。”
弟子的义正言辞惹怒了黑衣人,黑衣人怒不可遏,挑起剑将剑锋对准了那名弟子。
或许是弟子的出手相助触动了林月初,间不容发之际,林月初也顾不得什么花红。趁眼前人分神之际,林月初一跃而上,一拳实实在在地落在黑衣人脸上。
这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拳头落在黑衣人消瘦的脸上发出沉闷一声。
“快跑——”
动完手的林月初并不恋战,在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便已经往树林深处飞奔而去,一边逃命,一边还不忘提醒几个好心的弟子。
顾不上脸上的伤,见林月初再次逃出掌心,黑衣人抛下几名弟子,朝林月初离开的方向追去。
林月初知道那群人不仅是奔着花红而来,更是铁了心要自己的命,更可悲的是,那群黑衣人的武功与速度与清泽派的弟子们并非同一水平,他想要安然无恙甩开身后的这群人,简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刚刚的一番缠斗已经消耗了他一部分体力。
即便树林里曲折迂回,增加了黑衣人的追捕难度,可再这么消耗下去,林月初清楚,自己迟早会沦为那群人的剑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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