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飘零,凛风席卷。林间,马蹄声由北及南,踏破林间的平静。
撩开车帘,林月初探头回望隐匿在远处深山的尊月楼。青山绿水环抱间,云雾缭绕中,尊月楼若隐若现,轻灵欲飞,宛如天上宫阙,不似人间。
“师弟,看这天色怕是要下雨。”御车的李云端半身探入车厢,对着望着窗外出神的林月初轻声道。
听到此言,林月初才将目光从窗外渐渐成点的建筑上收回,“不急,这两日能到卫家即可。”他一边合拢车帘,一边回应。
山雨欲来,连风也推波助澜,车帘轻飘飘的被掀起一角,点点寒风不合时宜地钻入车厢,试图剥夺这来之不易的温暖。李云端的猜测果然不错,不多时,便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秋雨轻洒大地,朦胧的雾气为林间深处披上一层薄纱,刹那间,林月初猛然想起,半月前回到尊月楼,似乎也是如此光景。
——那时林月初刚告别江暮生一行人,提心吊胆地带着花红从清泽派赶回尊月楼。害怕黑衣人再次来袭,林月初不敢停歇,一路风餐露宿,他还记得,临近尊月楼山脚时,天色昏沉,正如今日这般下起细雨。
纵使经历无数风吹雨打,尊月楼亦安安稳稳在此伫立几十载。
明明手握花红,可当真正要面对方青和时,林月初却依旧怯懦。直到现在,他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以何心情踏入尊月楼。林月初只记得,半个时辰的路程,他却一反常态走了半天。
奈何世事难料,等林月初终于鼓起勇气面对,却发现方青和已下南疆。
当尊月楼右使石横告知他此事时,林月初一脸难以置信,师父怎么会忽然前往南疆?
见林月初诧异着询问方青和回来时日,石横眉毛一竖,不耐烦道:“谁知道他?”
得知师父离开尊月楼,林月初不免一阵失落,先前他一直揣测方青和看到花红的那一刻会有什么反应呢,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可仔细一想?为何师父会选择在此刻离开?费劲千辛万苦得来的花红又该如何处置?花红对于师父又意味着什么?林月初想不明白,而唯一能为他答疑解惑之人如今也不在尊月楼。
方青和一离开,尊月楼大部分事务都交给右使石横处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想来方青和也不是第一次长时间离开尊月楼了。右使对此表现得极为不满,可也无可奈何,左使倒是一幅习以为常的模样。不过,对于林月初来说,方青和的离开也意味着自己可以暂时脱离对方的掌控,也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在尊月楼无所事事半月后,终于,一桩交易引起了林月初注意,看着眼前金额不小的交易牌,他终于忍不住向接下此单的师兄李云端发问。
李云端刚刚将木牌从展示柜上取下,看着一旁好奇的林月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在尊月楼,所有交易单都会用木牌标记,于当天挂上展示柜。只要有弟子取下,便代表着接下此次任务。当然,完成任务后也会获得对应的奖金,奖金会提前标明在木牌上。
见李云端面色有异,林月初补充道:“这笔奖金数目不小,我猜测难度不大吧。”
“这是自然,卫家丢了一笔巨大的货款,现在就如热锅上的蚂蚁。”
林月初又追问了几句,这才知原是一布商携银买棉布的途中被劫匪打劫。鉴于数额巨大,布商没有犹豫,立刻选择上尊月楼寻求帮助。
不论任务多艰巨,只要报酬足够,尊月楼都会接下。因此,李云端取下木牌,打算第二天直接前往临水镇调查实情。
调查被劫的货款……林月初心下一动。
李云端见他眼里闪起异常的亮光,心里暗道不妙。谁不知道尊主对林月初偏爱有加,如今尊主不在,林月初更能肆无忌惮。如若他执意要抢走这块木牌,李云端怕也只能拱手相让。
李云端猜得不错,林月初果然看上此次任务。犹豫再三后,林月初终于开口,表示希望加入此次行动。不过,令李云端意外的是,对方并不是为了这笔不小的奖金——林月初郑重其事地保证,不会拿属于他的一分一毫。
李云端愕然地看着林月初,不明白其所思所想,参与任务,不要奖金的任务究竟是图什么?但想到平日里林月初并不参与这些任务,他似乎又能理解——在方青和的庇护下,林月初自然与他们这些为蝇头小利终日奔波的弟子不同。
林月初不知李云端心里的弯弯绕绕,索性再次郑重地向师兄保证:此次同行,绝不干扰对方。
看着林月初如此诚恳的模样,顾虑再多的李云端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第二天,两人便踏上前往临水镇的路途。
此次委托人卫灵之是来自临水镇的一名布匹商人。据传言,此人幼时家境贫寒,历经艰辛,好在上天垂怜,给予了他超常的经商头脑。短短20年,卫灵之便从一穷二白发展为独霸临水镇布匹行业的商贾。不仅如此,其为人称道的,还有他的仗义。当初陪他白首起家的,是一位志在科举又屡试屡败的穷书生——坊间传闻,这位穷书生用一碗面食换得一身的荣华富贵。当然,坊间传闻,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等林月初与李云端赶到卫宅时,已是第二天下午。这两日天未放晴,秋雨不断,大大降低了马匹赶路的速度。
马车一到卫宅,门外的家仆便立刻将二人迎进宅院并向卫灵之通报。
不多时,林月初便见一身暗紫云纹锦袍,头束琥珀发冠的男子在下人的簇拥下朝他们快步走来。若没猜错,此人便是卫灵之。
“二位是尊月楼的贵客?”在靠近二人后,卫灵之率先发问。
“是,”李云端朝卫灵之行礼,“敢问足下是?”
“鄙人卫灵之,”对面人展颜一笑,举起手微微一伸,“二位请随我来。”
要不说财气养人呢,看着眼前人面若桃李,明眸皓齿的模样,林月初怎么也联想不到他就是市井传言里幼时家贫,历经艰辛的卫灵之。
卫灵之将林月初与李云端请入大厅,三人齐齐落座。
看着面前两个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卫灵之说笑道:“原以为尊月楼只会派一人前来相助,不料竟如此重视,早知是二位公子一同前往,我就派一辆更为宽大的马车了。”
“无碍,”李云端笑道,“原也是我们临时决定。”
“怎么,此次任务是否过于艰辛?”
“还得我们了解情况在做判断。”林月初插话道。
“你说的是,”卫灵之生得眉眼弯弯,一张脸不笑也含情,“那我便开门见山吧。”
接着,卫灵之便将事情的经过简短地复述了一遍,不过在此之前,他又简单地向林月初与李云端介绍了另一个人——原来,此次南下购棉并不是卫灵之,而是他的挚友张察翰。在卫灵之的解释中,林月初与李云端得知,张察翰便是传闻中的那位穷书生,也正是他陪着卫灵之白手起家,直至现在,二人也还一起经营着布庄。
“之前一直都是如此,不知怎的,这次就叫人惦记上了,”刚刚还眉开眼笑的卫灵之,一提及此事立刻换了一副神情,唉声叹气的,“偏偏临近入冬,这次带去的银子可不少啊。”
“那张公子呢?”林月初询问着,“他可还好?”
闻言,卫灵之点了点头,“察翰他倒无事,这群劫匪只要钱不伤人,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张公子可有提过那群劫匪的特征样貌?”
“察翰说他们个个蒙面劲装,毫无特征可辨。”
林月初接着追问:“那跟着张公子一同南下的镖师呢?可是之前的那些?”
听到这个问题,卫灵之眉头拧得更紧了,几乎都要形成一个“川”字。
“说来惭愧,运送货物的,一直是我们自家人,他们也会些拳脚功夫,之前也一直没出过问题。”言外之意,便是卫灵之认为这群运送货物之人都没问题。
“那此次南下几人知晓?”
“我,张察翰,还有店里的伙计都知晓。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既然如此,林月初也无话可说,只将卫灵之的话默默记在心里。
“不如我们等张公子前来后在探讨吧,毕竟是他亲历。”面对如此线索,尚无头绪的李云端对卫灵之说。
“那好,不过天色不早,我们先行用膳吧,明日我再请察翰前来。”
此时确也日落西山,卫灵之很快吩咐下人准备好一桌好酒好菜。
饭菜还升着腾腾热气,一杯酒下肚,李云端身心放松,在三人话语间,他无意提及卫灵之白手起家一事。
很多落魄之人发家致富后便会下意识回避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卫灵之则不然,见李云端实在好奇,他也无意回避。
“说实话,临水镇棉布稀缺,这是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当然,物以稀为贵,临水镇大多的布庄也将布匹价格调得极高。你们也都听说过了,我幼时家尽贫寒,别说什么棉布了,有时甚至衣不蔽体。”谈起艰苦往事,卫灵之心里是同样的酸楚,“那时我便一心想做布匹生意,如今,大概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但,直到我碰巧遇到张察翰,我才真正意义上迈出第一步。”一想到世面上那些关于二人的传言,卫灵之不禁感叹,“他们都说是张察翰搭上我这颗财星,谁曾想,若没有张察翰,哪会有今日的我。他将全身家当赌在我身上,甚至放弃自己的理想……”
卫灵之又陆陆续续说了一些前尘往事,可林月初没有再全神贯注聆听,因为他的注意已完完全全被卫灵之反复提起的张察翰吸引。
张察翰,林月初低头沉思,到底是何种人?
不知怎么的,当卫灵之提起张察翰时,林月初脑海里竟浮现江暮生的脸。自清泽派一别,二人已近一月不见。不得不说,还真是有些想念。
明明没有饮酒,可当微风拂过时,林月初却有种突然清醒的感觉。
在下人的带领下走到卫灵之为他安排的住处,林月初轻声道谢。
将门关上,林月初这才卸下一身疲惫。
明日如何,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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