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明明是坐着的，可她还是感觉自己踉跄了一下。
姑姑还再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周星言已经听不清了，耳朵里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和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在众人疑惑的的目光下，周星言已经不受控制的脚步凌乱的离开了工位。
等到周星言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人事的办公室外。
手机里的通话已经挂断，周星言深吸两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抬手敲响了面前的门。
这个时间段，人事也没什么正事，周星言进去之后，直接说自己想要请假。
人事询问她原因，得知是家里人出现了意外，震惊了一下，然后拿起桌上的座机，打了个电话。
她虽然是人事，可是员工请假这些问题她还是要询问老板之后才能做主。
一分钟后，周星言看人事结束了通话：“老板同意了，不过你也知道，休假是要扣除这个月全勤的，而且今年年终奖也会减少。”
眼下这个情况，周星言那还顾念到钱的问题，她点点头：“我知道。”
人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单子，自己先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又递到周星言面前让她签字。
周星言拿上笔，毫不犹豫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又重新把单子送回人事面前。
人事接过，先是看了看上面的名字，又抬眸深深看了周星言一眼，轻声道：“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考勤的事儿你不用担心，每年不是都有年假嘛，加上你去年的年假还有几天没休完，等你走后，我去打个申请，争取把你这次的休假调成带薪年假，这样就不会影响你的考勤和年终奖。”
“……”周星言感激地看着她：“谢谢你，姐。”
人事叹了口气：“赶紧回去吧！”
收拾好东西，周星言离开公司，在路边打车的时候，正好遇到驾车而过的傅涔。
傅涔上午有事出去了一趟，忙到现在才回来，没想到刚好就碰到了在路边等车的周星言。
他将车靠过去，降下车窗：“星言，你要去工地吗？”
明明不是早晚高峰，可打车软件迟迟没有人接单，这条路不允许出租车进来，周星言只能焦急的等待，打车类型都升级到了最高那种，依旧显示无人接。
傅涔这个时候的出现，无疑是根救命的稻草。
周星言微微弯下腰，询问驾驶位上的傅涔：“你今天还有事吗？”
傅涔摇头：“没什么重要的事。”
那就好。
周星言松了口气，从车头绕到副驾驶位，拉开门：“傅涔，我奶奶出事了，我要提前回去，你送我一下。”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傅涔二话不说踩下油门。
去机场之前，周星言得先回趟家。
平时出门她都了带着身份证，可根本都用不上，今天要不容易没带，又必须得用了。
回家的路上，周星言打开某个购票软件，查看回家航班。
间隔太近时间来不及，间隔太远回去又怕太晚，一番斟酌之后，周星言选了一班两个半小时之后的航班。
从这里回到家，拿好东西再去机场，基本上要花一个小时左右，算起来时间已经有点赶了，偏偏周星言今天运气还十分倒霉，每一个红绿灯都正好被拦下。
又是一个三十几秒的红绿灯，周星言坐在副驾驶上，急得快要哭了。
傅涔目视前方，分出神来安慰她：“没事儿的，星言，还来的急。”
周星言此刻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脑子还回荡着姑姑焦急的声音。
奶奶今年快七十，这么大岁数的老人，别说摔一跤，就是轻轻磕碰一下，都能到骨头。
万一情况很严重呢？
周星言又开始忍不住的乱想，车外的天雾蒙蒙的，远处的天边黑云密密麻麻的笼罩过来，这样的天气，像极了周星言以前接到爷爷出事的那个电话那天。
依稀记得那时一个工作日，周星言提前约了个客户来公司谈方案。
客户也要上班，只能抽出中午休息的时间过来，可在就客户到来之前，周星言突然接到一个噩耗，他的爷爷，突然脑梗去世了。
姑姑在电话里说，一开始只是晕倒，但奶奶没读过书不是使用手机，更不会打120，甚至连自己子女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
爷爷倒地之后，她着急的翻了半座山，才找到一个能帮她打电话的人。即使如此，爷爷也早已错过了急救的最佳时机，还没送到医院，人就咽气了。
得到这个消息没多久，客户如约而至。
对于方案，周星言早就和他们在微信里沟通过，大致都比较满意，这次来不过是深化一些细节。
客户没注意到周星言的情绪异常，又或者说，周星言什么情绪在他们这些甲方眼里根本不重要。
客户自顾自地诉说着自己的需求，周星言拿着支笔静静记录，可胸腔里的那颗心始终静不下来。
周星言思绪紊乱，在得知这个噩耗的第一时间，她就想冲进老板的办公室，告诉她自己有事要回家一趟，可理智却又告诉她，至上得处理完这个客户的事情后再离开。
几个人中，总监梁志宏率先发现周星言的异常。
“周星言，发什么愣啊？客户的要求都记下来没？”
周星言回过神，用笔假装在面前的本子上写字：“都记下来了。”
客户的要求多，又细，弄完方案，又在付款方式是讨论了许久，一直下午两点半，这场会客才终于结束。
刚一送走客户，周星言就再也坚持不住了，把手上所有的工作全部交接给助理，并向老板请了假。
去机场之前，周星言也是先回家收拾了行李，那天的天气很不好，天比今天还要暗，周星言到家之后便落起了雨。
雨下很大，仅仅收个行李的几分钟，路面便积起了厚厚一层雨水。
乔娜那天正好也在家，她帮助着急的周星言收拾，又把她送到机场。
因为雨大，在楼下一直打不到车，即使有伞也遮不住瀑布般的雨幕，周星言下半身几乎被倾斜的雨水湿透，眼看预定的航班开始登机了，她也越来越焦虑。
那次的车，等了近四十分钟，路上还因为堵车又给耽误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拖着湿漉漉的行李箱到了机场，更大的问题还在后面。
雨太大，机场的所有航班都暂停起飞，很多没到北城机场的飞机也全部延误。彼时已经快下午五点了，周星言的手机接二连三的响起。
来电的人有姑姑，姑父，还有关系不怎么好的父亲。
他们打电话话过来的目的都来自同一个问题。
她怎么还没回来？
什么时候能到家？
周星言没有接电话，任由屏幕上的备注跳动。
望着不远处显示大屏上一片红，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助。
航班是在晚上八点起飞的，先坐飞机到了南川，回老家的动车已经停运了，周星言在机场附近住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亮，赶着第一班动车回了家。
即使用上了最快的速度了，可真正到了家，也已经是中午。
家里已经布置好了灵堂，黄白相间的花圈井然有序地摆放着两边，一口漆黑的实木棺材搁置在两根长条板凳上，下方还燃烧着一盏长明灯。
爷爷已经被封进了棺材，周星言回来的太晚，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两年过去，这事儿一直都是周星言心里无法剔除的尖刺。也正因如此，周星言现在才会在时间上如此焦虑。
好不容易到了小区楼下，不等傅涔把车停稳，周星言就迫不及待的解开了安全带：“傅涔，你等我十分钟，等会儿还要麻烦你送我去机场。”
傅涔直接没给车熄火：“好，我等你。”
回到家，乔娜也在，见周星言火急火燎的进了卧室，她好奇的凑在门边：“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周星言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放在里面的身份证：“娜娜，我奶奶进医院了，我得先回去。”
按照她俩之前的计划，原本是打算两人放假一起回南川的。
揣好身份证，周星言又打开衣柜拿了一套衣服，为了不等托运，她这次没有带行李箱，衣服也拿的不是很多，冬天的外套不常换，她只准备了一套内搭。
零星几件直接用个纸袋子装着。
乔娜皱眉看着她忙碌，也不由自主想起两年前那段过往，转身走到玄关，拿起一直放在那里的车钥匙。
周星言收好东西出来，乔娜也已经准备好了，她打开门：“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周星言：“傅涔一直就在楼下，他会送我去。”
乔娜：“……”
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慢慢收了回来，乔娜脸上的失落一散而过。
她牵强的挤出一抹苦涩地笑容：“这样也好，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再次坐上傅涔的车，周星言感觉天越来越暗了。
驶上机场高速，毛毛细雨随着风落下，望着被雨水拍打而变得模糊的车窗玻璃，周星言心中不由泛起担忧。
“下雨了，傅涔，你说航班会不会取消？”
傅涔打开雨刮器，将车前的挡风玻璃清扫干净：“这雨不大，应该不会。”
应该，也就是有可能了。
周星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一刻，她深切体会到了傅涔为什么这么讨厌下雨天。因为真的很烦，会让很多事情变得不顺。
这颗心一直提到机场，等到飞机顺利起飞之后，才彻底落下来。
万米高空之上，周星言给手机关机，接不到任何电话和手机，迎接她的是一片未知。
经过几趟接二连三的转车，周星言到达姑姑所说的医院时已经快要到晚上了。
奶奶下午就已经做好了手术，此时半条腿都打着石膏躺在床上。
麻药劲儿过去，奶奶嚷嚷着腿疼，姑姑心疼她，给她开了几根止疼泵，用上不久，奶奶痛感消散了一些，这才舒舒服服睡了过去。
周星言到时奶奶睡得正香，她小心翼翼钻进病房看了一眼。半年不见，老太太好像又瘦了一些，插着针头的右手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头。
本就面黄肌瘦的脸此刻更是没有一点血色，那只被石膏包裹的腿半吊在床尾，摇摇欲坠。
周星言脸上露出一抹痛色，转头询问和她一起站在床边的姑姑：“奶奶情况怎么样？除了腿还有那里受伤。”
姑姑同样忙碌了大半天，开车两三个小时赶回云充，做手术时一直焦虑不安，眼下好不容易事情告一断落，她也难得松了口气。
“只有腿，其他都没什么大问题。”姑姑一脸疲惫，庆幸道：“还好只是骨折，把骨头接上就好了，要是磕到了脑袋，那后果才严重。”
闻言，周星言一路上悬着的心这才落地，又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奶奶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
姑姑长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她闲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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