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山城,冬。
“卖报,卖报,重磅消息西南军区吴奎山副司令于昨日被暗杀身亡……”
卖报孩童穿梭寂寥大街小巷用力吆喝,飘零雪花洋洋洒洒落下,早七点天微亮,几辆黄包车停在百乐门外等待着客人。
“给我一份报纸。”黎芷着黑色洋装,戴黑色手套,身披红斗篷买了份报纸径直往百乐门去。
她放下篷帽,露出脸神色恹恹,昏昏欲睡的门房看见她旋即惊醒立正敬礼唤了声:“小姐!”
四周万籁俱寂,她加快脚步穿过廊庑往后院厢房去换身衣服。
前有陈景言受伤,后报纸头条版面便铺天盖地报道“吴奎山死了”的消息,一切过于巧合,以至于黎芷万分确定陈景言与此命案脱不了干系。
静心凝神不过一会,外头传来很大动静,门房慌慌张张进到后院厢房禀报:“小姐,京区政府沈司长来了。”
相同时间接到消息的李岂生正披着长袄衫疾步穿过院子小路,竟看见院落石桌上安之若素品茶的小姐。
冬季天寒料峭,院子梨树挂满了积雪,倒是一棵腊梅树依旧坚.挺开着小花。
“小姐,您知道了。”李岂生于井口旁木桶里掬一把冷水朝脸上泼去,顿时清醒一大半。
“让姑娘们先出去逛逛。”黎芷倒了杯茶递给他。
李岂生饮下热茶,暖了身子道:“这…不妥吧?”
黎芷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妥不妥,都是要被查的,总不能让姑娘们白白被人看?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
沈奕年身材高大,一身黑制服,踏入正大门之前抬眸看了下门梁上闪烁的装饰彩灯招牌,听着手下汇报:“司长,接到警署部侦查科内部消息,凶手于凌晨一点进了百乐门,警署部阿明蹲守一夜,至今无人出去,我保证人肯定还在百乐门。”
木檀色古铜大门打开,百乐门营业时间为晚八点至凌晨一点,此刻估摸正酣睡入梦,寂静无声。
百乐门位于繁华黄金地段,是山城最大最知名的娱乐场所。
其创始人黎佬是个得罪不起的主,这里又是众多贵胄世家常来之地,京区政府对此亦高看一眼。
若不是受周司令之托,加之警署部拍着脑袋说,凶手就藏匿在百乐门,沈奕年并不想淌这趟浑水。
沈奕年端量四周,一楼正中央是舞台大厅,两侧廊庑前后两端各有楼梯通往二楼厢房,穿过廊庑尽头是一个后院。
“司长,您稍等片刻,我家小姐跟经理等会就来。”门房躬身说完话离去。
与此同时,楼上厢房窸窸窣窣传来阵阵脚步声,十几位身姿妙曼样貌怜人的姑娘款款下楼,沈奕年几人站立廊道旁,看着她们走来。
姑娘们昂首挺胸眼都不瞧他们一眼井然有序出了门,沈奕年抽着烟心道:这些姑娘被训的临危不惧,倒颇有传闻那位掌门人的气质。
一旁的王原冷哼:“破窑子,嚣张个屁。”
最后一位年纪最大的张旻听见立马转身止步,冷睨他们,用帕子掩嘴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您说,我们该不该嚣张啊?”
顿时引得姑娘们哄堂大笑,王原怒火中烧掏出搜查令呵斥:“谁允许你们走了,站住!”
“我允许的。”黎芷从后院小门走出来,几人望过去,张旻旋即心领神会带着姑娘们离开。
王原正要破口大骂,赵洛寒立马捂住他的嘴,低语:“不要惹事,你可知,黎一山是舔过刀扛过雷的,还有她,出了名的不怕事,我们还是和气秉公执法,以法服人。”
一旁的沈奕年自始不语靠在木柱一手插兜,另一手把玩德国货打火机,帽盖开合发出“啪嗒”声音。
她穿着淡紫色旗袍,套着厚夹袄,一头黑直长发及腰,等沈奕年用余光瞟她,人已经走到身旁。
掌心向上索要搜查令,黎芷娇冶笑着:“今日看了报纸,您大致的来意我略知一二,百乐门自然配合,只不过这些姑娘们年纪尚小,怕吓到,所以我让她们回避不犯法吧?”
沈奕年终于正视黎芷,他琉璃色眼眸中的诧异一闪而过,淡然道:“自然。既然黎小姐知道这件事,那沈某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据说于凌晨一点,一个手臂带伤的男子闯入百乐门,自此再也没出去过,所以……”
沈奕年依旧靠在廊庑柱子旁把玩打火机,黎芷从容接话:“所以,您怀疑百乐门!”
她长着一张精致瓜子脸,柳叶眉弯弯,红唇小嘴,尤其眼睛,像极了天真无邪小孩,实则心性成熟。
由于她不畏不惧的胆识,令沈奕年的目光多停留一会,可王原却瞧不上这些靠美貌哗然取宠的女子,于是,直接啐口痰骂道:“妈的,不过一介女流之辈,得意个屁,司长,直接动手搜查吧!”
蓦然,黎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目光深邃阴冷却笑靥如花:“嘴真不大干净。”
而后,掏出帕子一手死死钳制他的肩膀,另一手用力擦拭他的嘴巴直至破皮流血。
力道之大,心狠之度,令在场所有人皆惊恐怔怔然,余下的手下大气不敢喘,同情看着王原的胳膊脱了臼。
内心皆叹:百闻不如一见,果真不假,黎一山的女儿是只母虎,心狠手辣。
“你……”王原脸色惨白忍着痛,欲要掏出枪却立即被沈奕年夺了去。
剑拔弩张时分,不知何时,又冒出两位身材极其高大的打手,粗犷胳膊肌肉块块分明,看起来十分可怖。
沈奕年终于发话:“王原,你先回去养伤。”
而黎芷也玩够了,眼睛看向地上那口脏痰,将带血帕子递给沈奕年示意其手下将地上那口痰擦干净,说:“罢了,沈司长,给您两个时辰,若查无此人,自要跟百乐门一个交代。”
彼时,李岂生已按照黎芷的吩咐,在大厅中央摆了桌,上茶上点心,黎芷行礼做了个“请”姿势,邀他品茶慢等。
茶香四溢,小巧精致玫瑰鲜花饼、白云糕片、香瓜仁子一碟碟整齐摆放于桌时,她正襟危坐,身姿挺拔。
沈奕年那双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划过实木圆桌边,目光落在玫瑰鲜花饼上,坐在黎芷身边,她的身上有股淡淡栀子花香味。
而后,手下分散四处,将百乐门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查个底朝天。
等待间隙,沈奕年端起茶杯却开始明目张胆打量她,几许稚嫩,几许妩媚,高挺鼻子下的红唇艳丽更添几分媚态,确如外界所言,百乐门掌门人美得勾人心魄。
心底深处开始起了涟漪,这张瓜子脸像一个女孩,可气韵神态又大相径庭,那女孩温婉纯良,而眼前之人却透出极致妩媚与狠厉。
察觉到赤条条的目光,黎芷窈窕身姿靠近几分,涂着大红蔻丹修长手指轻轻挑起沈奕年下巴,这般轻薄动作,沈奕年仍气定神闲随她去挑衅,望进她的眼眸,澄澈地倒映自己的模样。
笑容一敛,她收回手坐回自己座位,声道更为冷厉:“若今日沈司长查无凶手,请将这个误会刊登京报头条三日,澄清今日之举,还百乐门一个清白。”
良久,沈奕年的手轻轻敲着圆木桌面,“咚咚”之声在这寂静的舞池大厅里尽显刺耳:“如果我找到了呢?”
自然不会找到,黎芷笑而不语,骨子里透出极致的自信令沈奕年意识到,今日之战必输无疑。
喝了两个时辰的茶,手下们气急败坏丧着一张脸回来,赵洛寒弯下腰附在沈奕年耳边轻声道:“除了黎小姐厢房,百乐门上上下下每个角落全部搜个遍,没有右臂带伤的男人。”
“地道有吗?”
“查不出是否有地道。”
查不出并不代表没有,他直觉警署部的线人不会空穴来风。沉思一会,他推开赵洛寒说:“黎小姐,还差一间房,可能需要你亲自带路让我们搜查。”
黎芷自然知道他所说的那间房,她的厢房。
在后院独栋的小院落里,有两间房,除了她的厢房,还有一间是父亲的书房,书房刚才卫妈已经打开给他们搜查,但自己的厢房以“小姐闺阁,男子不可入内”为由拒绝不让搜。
黎芷起身:“走吧!”
她走在前头带路,却只有沈奕年一人跟随。
院落普通犹如寻常人家,一口石井,红砖灰瓦平房炊烟滚滚。
梨花树上白雪皑皑,前头有一段四四方方大理石块铺砌的小路,上面镌刻四字吉祥如意成语,黎芷轻轻一跃跳过一阶再跳一阶直至跳到另一头,走到尽头,她笑靥如花回头看他:“沈司长,愣着作甚?”
与初见判若两人,此刻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明艳动人。
失了神仅几秒钟,他加快步子追上去。
推开原木木门,发出“咯吱”声音,拱门分隔内外阁,外阁圆桌香炉新换的安神香冉冉散在空气里,淡淡檀香混杂田菊花香味。
“沈司长,请便。”她在桌旁坐了下来。
沈奕年眼观八方扫荡一圈后,视线停留在拱门处,往前走几步,透过纱幔,隐约可以看见内阁的布局,梳妆台、香檀木床等。
见他站在拱门前举步不定,她起身走到拱门主动挽起纱幔:“内阁不看看吗?”
民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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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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