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内阁确实男子不便入内,可黎芷却大胆邀他进入。沈奕年犹疑片刻,迈步进去。
脚下似踩到异物,俯身捡起,是枚金戒指,看尺寸是位女子的。
先进入内阁的黎芷等了一会,见他还站在拱门口,回头:“沈司长?不进来?”
沈奕年迅疾将戒指塞进口袋,环顾内阁摆设,踱步却瞥见梳妆台上一个红木相框,镶嵌着一张一寸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她与一个男子亲密依偎在一起。
黎芷挺直腰板坐在床边等他,一侧的纱幔放下,两人视线碰到一处,隔着薄若蝉翼的纱幔,半边身影隐隐绰绰。
他心里顿时一紧旋即转身往门外走去。
沈奕年步子迈得慢,黎芷很快追上他。
遽然,梨花树下白雪簌簌,卫妈站在厨房门口对黎芷招手:“小姐,吃饭了。”
刹那间,沈奕年视线定在那位妇人身上,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容,他岿然不动站着又听卫妈嚷了声:“小姐!”
“沈司长?”黎芷不徐不疾轻唤他,顺着视线狐疑看他,等卫妈一步步走来,他竟些许慌乱往院子门口出去。
“等会,我送送沈司长。”黎芷若有所思送他出门,沈奕年使唤手下收队,搜查彻底结束。
秉承礼仪,送他们一行人出大门,午时正是街道最热闹的时候,小贩吆喝叫卖,黄包车来来往往。
云霄雪霁,街道铺上薄薄一层积雪,黎芷没什么好耐心,目送他们离去立马转身进门。
倏地,沈奕年站在雪地里,转身唤住她:“黎小姐,刚才那位妇人是谁?”
“嗯?”黎芷匪夷与他对望,警惕换了个表情答:“家里请的佣人罢了。”
沈奕年颔首作揖离去。
***
一进门,李岂生竖起大拇指夸赞:“小姐厉害,第一次看沈二少吃瘪,颇有黎佬当年山匪气质。”
拢紧大衣,黎芷揶揄:“李叔,您这是夸我还是损我,我父亲早不是山匪了,以后不许再提山匪二字,还有这个沈奕年什么来头?”
两人并肩同行,李岂生讲述沈家发家史:“沈家在南城是数一数二高门大户,南城首富董家是沈家姻亲,沈爷子沈舟娶了董家大小姐,哦,对了,其女沈奕月嫁给了吴奎文,沈奕年早年留学归来听说救了总司令周铭易,加上当年歼灭海匪有功,一路高升至现今这个位置。”
说来说去,跟吴奎文还是亲戚啊!黎芷眸色一沉一路往后院去吃饭。
吃完饭,回了厢房,内阁里有一个地道,地道通口在床底下一块可以撬动的木地板,黎芷轻车熟路拿起那块板,慢悠悠沿着石梯下去。
地道空间不大却也能容两三人暂住一阵,由于地形复杂,若要通过小道往外出去,需很熟悉地形方能顺利出去。
关于这个地道,父亲本想战乱应急用的,倒没想到这么快派上用场。
黎芷挪开遮挡连通口石块,便到了一片荒芜小树林,穿过小树林,抄小道走一公里路直达黎家宅院。
走完这段小路,天已阴蒙蒙的。
陈景言若是凶手,母猪能上树,主要从小一起长大的黎芷太了解他了,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念一段“阿弥陀佛”的文人,何来的勇气去杀人,还是杀戒备森严西南军区副司令?
其中缘由,她不得而知,但另有隐情,倒十分肯定。一路想着这起命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自家门口。
宅院铁大门锈迹斑斑,梁上悬挂两盏染灰的红灯笼,每年过年父亲都说要重新装修宅子,眼看又要过年了,这扇大门至今未重新粉饰。
黎芷着实瞧不下去,唤来院子打扫家丁:“小良,明天去街上买点漆,把这门重新刷一遍,还有买点花、灯笼彩带,院子里里外外全部打扮一番,过年要有过年的样子。”
“呃…小姐…”小良支着扫帚为难走近一步,低语:“夫人说,战乱关键期,钱要花在刀刃上,不许我们铺张浪费。”
“这不就是花在刀刃上嘛!”黎芷主动从大衣口袋掏出大洋,小良见此也不好再说什么,答应明日一早就去采办。
院子母亲捯饬的花花草草,在寒冬里开得依旧艳丽,芳香馥郁,葱葱绿叶沾染白雪,十分惹人爱。
西厢房是客房,门外站着打手队长梁司,见到黎芷过来立马握拳作揖遒劲有力喊了声“小姐”。
他推开门,黎芷迈门槛而入,梁司又唤了声“小姐”,一副欲言又止为难样。
“有事?”
他终是摇了摇头合上门出去。
屋子摆设简朴,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只闻安神香的香味,应该是佣人新换的凝神香,沁人心脾。
悄然无声,她点了煤油灯,借着微弱的光进到里头,陈景言安静躺在金丝楠木床上,走近靠在床边看他出神。
寂静的空间,平稳的呼吸声,细碎黑发看起来万分柔软,整张脸苍白隽秀,像个孱弱白面小生,柔和像个女孩,尤其那对修长疏朗的睫毛,十分迷人。
外界说百乐门的女子美得不可方物,勾人心魄,现今寂然看着陈景言,也有破碎美人韵味。
两人青梅竹马却郎无情妻无意,虽早早指腹为婚即将婚配,黎芷同他依旧只有兄妹之情。
思来想去也该是时候找个机会推了这门亲事。
目光回到他身上,右臂带刀伤,看样子不像是被军营里的军兵伤的,伤口又浅,倒像自己割的。
这个想法蹦出来,黎芷哑然失笑,怎会觉得是他自己割的呢?
又看了一会,陈景言缓缓睁开眼,茫然看着黎芷,喉咙干涩,说话声音极其沙哑:“我睡了多久?”
“我刚回来,不知你睡了多久?”黎芷扶他坐起来,往背部垫了两个枕头,让他靠在床头更舒服些。
黎芷觑他:“饿吗?我让厨房准备点粥。”
陈景言:“有话要问?”
自然有很多话要问,但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也不急于一时,黎芷半开窗户对着厨房方向大声喊道:“杨妈,送一碗粥来。”
十分钟后,一个身子胖乎走路带风的妇人风风火火端着粥进来,先闻其声:“小祖宗哟,姑娘家家,三天两头抛头露面,气壮如牛嗓门大如钟,成何体统啊!”
黎芷笑道:“杨妈,我不一样。”
杨妈:“哪不一样了?上了几年学,喝了点洋墨水,学了几下绣花拳便忘了自己是女子的身份?”
黎芷不恼也不与她辩驳,脸上洋溢着笑意,搂着杨妈浑圆的臂膀说:“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看女子不裹小脚,男子不留辫子,女娃上学堂,时代清风,就是不一样了。”
屋里气氛陡然活跃,陈景言胃口大开,喝完粥,杨妈收拾碗筷宠溺一笑:“行,你们新时代新思想,我啊,这个老古董不跟你们扯,做饭去啰。”
吃饱餍足,陈景言蓦地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勾唇倚靠于窗旁:“你的手是拿笔的,哪能舞枪弄刀,说吧,为了谁?”
当问出“为了谁”,黎芷觉得很怪异,一对即将成亲同床共枕的夫妻竟十分自然谈论第三者,甚至更有种感觉,她,才是那个第三者。
陈景言缄默不语,黎芷也不是非他说出不可,两人四目相望十分默契异口同声:“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陈景言:“时候到了,你会知道的。”
顿时,相视一笑,黎芷走出房门。
***
“小姐!”守在门口的梁司,高大的身影笼罩下,她瞧他,面色凝重。
“有话说?”黎芷略推开他,靠在长廊。
“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往旁挪了一步微低头,她也往他那边靠近一步,做倾听状。
“昨晚我在百乐门您厢房替表少爷包扎伤口时发现他手上紧紧握住一枚戒指,那戒指应该是女子的尺寸。”
“这能说明什么?”黎芷神色怏怏。
梁司的声音更低沉几分:“那戒指内环有字,刻了一个'T'。”
“T”?没头没尾的一个字母:“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意思?”
梁司:“我曾越风楼听书,说书先生说那些高门大户总喜欢在戒指里刻上姓氏首字母。”
不多时下雪了,黎芷没有应答伸出手,掌心向上接住雪花,触手即化。
两人安静站了一会,突然,黎芷冷然的声音传来:“找到那人了吗?”
梁司旋即跪下低头:“对不起,小姐,怒我无能。”
她也无能啊!十二年了,也不知还有多少个十二年。
拍了拍掌心,她头也不回往东厢房去,清了清嗓子说:“起来吧。”
***
京区政府办公大楼在山城郊外,原先是京区女子职业学校改造而成,三栋五层高的大楼鳞次栉比,外墙用黄漆重新粉饰一遍,看起来崭新铮亮。
司法部位于第二栋大楼四层,秘书何琛拿着几份资料急不可耐推开沈奕年办公室房门,额头汔出薄汗,怨念道:“司长,您要的急,找的资料不多,不过十二年前的恭亲王府不是烧成灰烬,您到底要找什么?”
真皮办公转椅朝里头,沈奕年仿若未听见般,岿然不动,只见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烟,泛着点点光亮。
何琛不确定他是否在听,又提高音量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沈奕年另一只手指拇肚不断抚摸金色戒指上点缀的爱心红色锆石,淡淡道:“放桌上吧。”
何琛放下薄薄一沓资料:“还有一件事,您不在期间,西南军区吴司令一直打电话过来。”
办公转椅终于动了,面对何琛的沈奕年眉峰微挑,目光死死定在戒指内环镌刻的一个字母。
盯了许久,俯身拉出办公桌抽屉将戒指放进去:“说什么?”
何琛认真斟酌组织语言:“说给您一个月期限,若找不出凶手,就…就……”关键点不说了,而后不断拿眼偷瞄他。
而沈奕年表情淡淡拿起桌上的资料,认真地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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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查(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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