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止步,面露难色嗫嚅:“应该睡下。”
什么意思?黎芷察觉他有所隐瞒,福伯看了陈淑仪一眼,自知天色已晚,路途劳顿,说:“小姐,厢房每天都有佣人打扫,很干净,时候也不早,小小姐,您们先歇息,有事明天再说。”
福伯转身对他们行礼往偏院疾步逃走,怕黎芷逮着他问东问西。
廊道一盏盏红灯笼随风摇曳,光亮照在脸上,微微红,借着微光,瞧见母亲额头汔汗,脸色十分苍白。
“母亲,是不是低血糖症又犯了?”黎芷作罢,担忧看着气色不大好的母亲。
陈淑仪摇头,房门打开,布局依旧老样子,碧玉点了煤油灯后,过来一同搀扶进内阁。
两人坐在床沿,她握住黎芷的手,拍了拍手背,宽慰:“芷儿,母亲没事,睡一觉就好,你也早些歇息,什么事明日再说。”
“母亲……”黎芷一怔,原来母亲都知……她迟疑下,心想陪着母亲,又怕自己在这母亲反而无法安心休息,纠结片刻才无奈应下,起身行礼,“那我先回房。”
“去吧,碧玉也在,不用担心。”母亲温婉微笑,黎芷一步三回头慢悠悠走出内阁,对碧玉嘱托几句,方稍稍定下心阖上门出去。
廊道通幽,黎芷同梁司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四周,见福伯那样子,说明父亲不在这里。
“小姐,早点休息,明日我去探探怎么回事?”
“嗯,你也去休息吧。”黎芷进了屋,立马进内阁合衣往红檀木床躺下,秋雅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胳膊,唤道:“小姐,小姐…”
黎芷转了个身睡着了。
秋雅无奈一笑放下床帐,走出内阁,也万分疲惫合衣睡下。
更夫打了二更,不断重复喊道:“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站在外头良久染着一身清寒的沈奕年默不作声抽着烟,一旁的何琛不明所以看着陈家大宅,纵有满腹疑惑亦不敢质问,匆匆来海城,站在此处许久就为等着看黎小姐一眼?
“司长,夜深了,您看…”何琛怯怯试探,沈奕年抽完一支烟,淡淡说:“去南城。”
“啊?这么急……”何琛瞧着他的脸色,立马将后面要说的怨念之言咽回肚中。
翌日清晨,黎芷早早收拾妥帖,同父母亲一起去明园请安。
陈家有个惯例,于早八点钟前一定要去老太爷房里请安。
南边明园很大,划分两个院落,大院是老太爷住的地方,小院是当家陈箫一家,中间隔着一条长廊。
大院中最引人注目是内嵌小花园,种满各色玫瑰、栀子等奇珍异花,是大舅母冯氏爱花,舅舅陈箫为爱妻特意打造的花海,并为她不纳妾,这对伉俪携手共进多年,这等浪漫之事在海城成为一段佳话。
穿过小花园,一条鹅卵石通铺的小路直达老太爷厢房大堂,几位佣人忙上忙下准备早膳,按惯例请安后可以留在此处吃早膳,此时应该最是热闹的时候。
最先看见是三房的小舅舅陈阮,年十三,正是好玩的年纪,在小路尽头同二房表姐陈景依的五岁儿子玩捣拐。
三房是老太爷五十多岁娶的一房,三姨太生下一女一男后,身子一直好不利索,最后死于痨病,生育的女孩已出嫁,最小的这位小舅舅现归二房二舅母王氏抚养。
黎芷止步看这两小孩玩的不亦乐乎,秋雅低声笑道:“小舅老爷都长这么大了。”
而后,且听奶妈吴氏洪亮地说:“哎呦喂,小祖宗,你同五岁小少爷玩什么捣拐,摔坏小少爷,咋办哩?”
几人笑着走过去,吴氏看见他们立马讪讪闭上嘴行礼,黎芷对她莞尔,对陈阮行礼后,径直往老太爷厢房去。
厢房外刚请完安的陈景依同他们碰面,互相打招呼行礼,忙不迭拉住黎芷到一旁,道:“妹妹,等会请完安留下用早膳,可好?”
黎芷淡然应了声“好”,随母亲进入厢房,大舅二舅及他们的妻子都在,黎芷跪下一一行了大礼。
大舅母冯氏旋即拉她起身,端量着,对母亲笑道:“芷儿,应该瘦了。”
“百乐门事多,她常常不着家,都不知有没有好好吃饭,自然就瘦了。”母亲说完坐在老太爷身边。
二位舅母对此并未接话,老太爷耄耋之年,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同母亲说几句逗趣的体己话,大约几分钟便乏了,打发他们出去吃早膳。
吃完早膳,终于看见沧桑老了好几岁的父亲。
黎一山红着眼拥着陈淑仪,对黎芷难得展颜欢笑,严肃的脸因为笑容变得皱纹横生,显得更加沧桑,他没有任何解释,指着门外,顾元与梁司还有两位舅舅都在等他。
他说,有些事要去处理,黎芷恍惚,觉得父亲这一去便不再回来了。
这时,陈阮递个玫瑰鲜饼给黎芷,天真地问道:“黎姐姐,听二嫂嫂说,你要成亲了?”
气氛才回到原来的轨道上,王氏拉住他的手轻轻揉着,捂住嘴,笑得欢乐,“胡闹,叫什么姐姐,乱了辈分。”
陈阮瘪嘴“哦”了一声,奶声奶气反驳:“那就芷儿,大家都叫你芷儿,不对,等你同侄子景言成婚,我该叫你……”
“侄媳。”奶妈吴氏笑着打趣,陈景依接话:“小舅舅,我问您,喜欢芷儿吗?”
“当然喜欢,咦,陈家的人,我都欢喜。”
此话逗的众人大笑,黎芷接过鲜花饼,刮刮陈阮的鼻子,微笑,“谢谢小舅舅。”
“那芷儿,姐姐问你,喜欢陈景言吗?”
陈景依壮着胆子问她,当然,这句话也许冯氏王氏也想问,只不过碍于姑娘家脸皮薄,便没问出口。
黎芷顿住,她对陈景言的感情,自然谈不上男女之情,既然说到这件事,她有必要说清楚,当年订亲之约不作数。
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如何把大家的期待循序渐进打碎。
犹豫矛盾间,另一名当事人陈景言从不远处过来。
“哟,说曹操曹操就到。”王氏指着前方,众人见状,笑意更浓。
“哎,小姐,姑爷来接你了。”丫鬟抱着陈景依儿子努努嘴。
陈景依嫁的近,是隔壁开洋行的方家,方轩与陈景言一前一后走进来。
对在座各位打过照面,欲要进厢房请安,冯氏立即阻拦,“裴之,轩儿,老太爷乏了,过了八点钟请安免了,坐下,我们谈谈正事。”
陈景言微怔,听话坐下,佣人立马盛上一碗银耳粥,他看着身边的黎芷,递给她一个鲜花饼,轻声细语:“你爱吃的,多吃点。”
众人见此,掩嘴憋笑,众目睽睽之下,黎芷脸不觉泛红,摆手拒绝,“谢谢,吃过了。”
陈景言“嗯”了声放回饼,喝着面前的银耳粥。
陈景依揶揄:“大哥,你可知我爱吃什么?”
“你?大哥记得,你什么都爱吃。”
“瞧,只记得芷儿爱吃的呀。”陈景依故作吃醋别过脸哼了一声。
黎芷脸颊愈发烫,喝茶静了静心,替陈景言打圆场,“景依姐确实不挑食,记得小时候,饭桌扫尾工作总是你来,早些年大舅买来荔枝,你吃的最多,我猜姐姐应该最爱吃荔枝。”
“大舅母,姨,您看看,还没嫁过来就帮他说话了。”
“轩儿,赶紧接你媳妇回家去,要不然该吓跑芷儿啰。”冯氏发话,陈景依终于收敛点起身拜别,“得了,你们嫌我话多,这就回家闭门思过。”
“啧,这孩子,还说不得了。”王氏扬手示意方轩带陈景依回家,方轩木楞应诺携妻儿回家去了。
冯氏见陈景言吃饱喝足,敛去笑,言归正传一脸正经说:“裴之,吃完早膳带黎芷出去逛逛。另外,刚才老太爷发话,你们俩年纪不小了,这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冯氏慈爱拉过他们俩的手,握到一起,黎芷想抽出手,却被她死死钳制住。
随后,母亲道:“芷儿,随裴之去走走,我同你舅母们说说话。”
冯氏松开手,黎芷顺从随陈景言走出大厅,刚一迈步下台阶,后头传来一阵笑声。
***
两人并肩走到小花园,黎芷停下,见满园春色,心情好转,她至今没想到,有一日他们俩竟会尴尬至无言以对。
摘下一朵杜丹,黎芷看他,黑色长衫,戴着眼镜更显斯斯文文,只敢轻唤:“景言…哥。”
“我带你四处走走,如何?”陈景言背对着她,声音清透。
“好!”
要去的地方临海,距离有点远,提议开车去,黎芷自然毫无意见,与家里交代不回来吃中午饭后,两人开车出去。
越靠近海城临海区域,愈觉此地春季潮湿阴冷,想来小时候喜欢这里的海域,现今大了反而不喜欢。
一路上陈景言话不多,黎芷亦是,自从两人公开谈婚论嫁,两人的相处模式多了些许拘谨,她说不上是尴尬更多,或是对两人关系突然的转变不习惯更多。
她往驾驶座方向靠近几分,踟躇许久,还是觉得需要同他谈谈,“景言,要不我们取消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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