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压于心底多时的话终于说出,她竟比想象中要轻松许多,不过还是瞥见陈景言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滞,即使她明白他已经努力掩饰此刻的慌乱。
他拐个弯,往路边一停,回头看她,两人对视,陈景言嘴边笑容淡淡,问:“你可知退婚对一个闺阁女子的名声……”
她不在乎,正视他的眼睛无比坚定说:“景言哥,其一,我不是困于一隅之地闺阁女子,我只是自己;其二,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你做好准备跟我白头到老吗?至少,我做不到跟不爱的人同床共枕。”
黎芷知他的真心,也知他的懦弱与优柔寡断,接着说:“即使是指腹为婚,若能做到父辈那般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将爱情变成亲情,那也未尝不可,倘若做不到,我希望你找到一个爱你的良人,而非将就。”
“走吧。”黎芷先上车,后来上车的陈景言却沉默了一路直到将车子停在女子卫校门前。
气氛需要缓和,她故意打趣,“开窍了?”
陈景言不自然笑了笑,“有一个女子一直想带你认识,今天正好有机会。”
卫校大门没有设置安保亭,许是放假,正大门用一把大铜锁锁着,右侧开了一扇小门。
下了车,黎芷想起谭明妍,问他,“不是放假了?来这里干嘛?”
她好奇往铁门里瞧,正对着她是教堂大门不远处的一座一米来高的人头铜像,铜像沾了些许泥土。
陈景言顺着她的视线站于一旁,“你怎么知道?学校是放假几日,不过她今日提前回学校拿资料,下个月就要去洋人医院当护士。”
卫校?护士?
说着,他顿住,眼眸亮堂,不觉溢出笑声,黎芷看着这抹并不属于自己的光亮,竟不觉想起沈奕年,见到他时,那双琉璃色的眼眸也是这般亮堂,黎芷收回思绪转个身,靠于铁门。
“这里有铁锈,脏,往围墙边靠靠。”陈景言拉着她往旁边围墙挪步。
“不碍事。”她低下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用皮鞋尖漫不经心踢着小石子。
倏而,黎芷抬头目视前方,“你喜欢她吗?”
陈景言仰望天空,低头瞬间大大方方承认。正当黎芷要深入谈下去,忽地,教堂的铃声响了。
彼时,有几位扎着辫子,穿着朴实无华蓝衫黑裙,小布鞋的女学生们从小侧门出来,听着她们愉悦的交谈,是青春萌动的美好具象化。
黎芷注意力被她们吸引,却没有注意到他们等的女子已经走到身边。
“嘿,陈景言。”一道熟悉的声音拉她回头,还真是谭明妍。
谭明妍也看见黎芷,两人皆愣住。
“黎小姐!我们真的再见面了。”谭明妍热情奔放,上前拥抱她,陈景言发怔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叙旧。
说是叙旧,其实也不过寒暄几句,那几句话听得陈景言一愣愣的。
“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我们还赛过马呢。”谭明妍用手抚了下散在脸颊的头发,白皙的食指套了个金戒指,黎芷怔怔看着那枚戒指,猜是梁司说的那枚关键戒指。
一切似乎都说的通了,一个傻男人为爱痴狂,就好比沈奕年为她甘愿做棋子。
想到这,黎芷对情爱更嗤之以鼻,于是带着散漫的态度看眼前侃侃而谈介绍自己的陈景言,顿时少了重逢之后的期待。
像一盏明亮的电灯泡跟在他们后头逛校园,黎芷走在后头,谭明妍同陈景言并肩走在前头,她身上灰色羊毛衫很长,步履款款,黎芷望着背影,不觉再放慢脚步。
细听才知道原来两人早约好了,陈景言今天要充当摄影师帮谭明妍拍一些美丽个人照。
卫校说小不小,但规模也比不上真正的大学,黎芷曾留学的那所大学,要骑自行车才赶得上下一堂课,甚至一座学院的图书馆有半个卫校那么大。
想着这些,他们已经跑开去草坪拍照,黎芷远远望去,谭明妍的美在于恣意释放野性,说实话,此刻,她很难把吴奎山的凶手同她联系起来。
“黎芷,过来一起合照。”谭明妍在不远处叫她,黎芷跑过去同他们合了照,也帮他们俩合了一张。
也不知拍了多久,陈景言检查照相机里的照片,黎芷在一旁一看,男才女貌标榜他们并不为过。
“照片等洗好给你。”陈景言心满意足收起照相机,谭明妍额头汔汗,红扑扑的脸写满了兴奋,说:“谢谢,到饭点了,我请你们吃饭吧。”
***
三人拐进一条街道,商铺林立多卖海产品,谭明妍转身询问黎芷,“黎芷,你可有想吃的?”
“我不挑,都行。”
谭明妍环顾四周,笑道:“既然来了海城,自然要吃地道特色菜。”
黎芷摆手,解释:“我小时候也生活于此,特色的海蛎面、肥美的螃蟹、香螺片炒肉等倒也吃了不少,所以谭小姐不必考虑我,你们决定就好。”
“这样啊!那在这里你比我熟,要不择近处小菜馆随便吃点,吃完饭,再去我家,如何?”
“你家?那不是有点远?”
谭明妍又环顾一圈,随意选了一家菜馆说:“我哥在海城有房子。”
一个商人在各地置办房产这本没什么稀奇,令黎芷不解的是,谭明妍说完这句话后,嘴角总是无意识抿着,好似刚才的话说早了也说后悔了。
三人走进菜馆,谭明妍点完菜说:“这家蟹黄粥,好吃的很,黎芷,定要尝尝。”
黎芷颔首,问出一直想问的问题,“你们俩怎么认识?”
一个书呆子,一个烈女子,黎芷实在想象不出两人的相遇场景。
谭明妍晃晃手中的小酒,转移话题,“黎芷,能喝酒?”
待黎芷点头,她满上一杯,却往陈景言杯中倒茶,陈景言微微蹙眉,“我也可以小酌几杯,为何不给我倒呢?”
店家上完菜,她放下酒笑岑岑,声音更柔了些,“你有伤,不适合。”
谭明妍瞥了黎芷一眼,黎芷回视,见她端起酒杯,豪爽饮完杯中酒。
黎芷主动替她斟满酒,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这么认识的,当时我负伤参加学校酒会,他是学校助教,替我挡酒说了这句话。”
“那他怎知你受伤?”黎芷好奇接着问道。
谭明妍看向神情稍稍不自然的陈景言说:“是啊,你怎么知道呢?”
三人面面相觑,谭明妍不说话,陈景言也不说话,但在大约一分钟沉默里,她知道陈景言的暗恋是有多么兵荒马乱。也许从某个相遇开始,他一直在远远望着她。
而这点小心思,谭明妍一直都懂。这不禁让黎芷各种猜测,到底是两情相悦还是单恋一枝花呢?
这种揣测一直到饭后接受谭明妍的盛邀,她才停止。盛情难却加上路程不远,便答应去坐一会儿。
那是一栋两层高的平房楼,青砖红瓦,楼房壁沿牵牛藤蔓延开来,谭明妍前头带路。
接踵进入院门,前院种满玫瑰花,黎芷诧异问她:“这些花,你种的?”
“不是,曾经住在这里的一位姐姐种的。”
“哦,那她还住在这里吗?”黎芷俯身嗅着花香,手不小心被玫瑰花茎上的刺扎了下,收回手,听见谭明妍淡淡声音,“不在了,嫁人了。”
嫁人?黎芷想追寻谭明妍的目光,然而进了正门,谭明妍那稍纵即逝的悲旋即藏了起来,她开始准备泡茶。
“我记得家里有一只绿鹦鹉,怎么不在了?”陈景言往二楼方向望去。
谭明妍一顿,“死了。”
“对不起!”陈景言错愕攥紧自己的手无所适从,谭明妍扯扯嘴角,耸肩故作轻松说:“人终有一死,更何况畜牲呢。”
黎芷目光却被楼梯处墙壁上涂鸦吸引,站在台阶上专注看着。
墙壁背景火红,像一朵怒放巨大无比的玫瑰花,其中心有一个十字架,十字架上有一名裹小脚女子被钉在那里,仿佛是一个西方耶稣救赎传说故事,黎芷不禁抚摸画中女子,心中为之一震。
“黎芷,看什么那么入神,过来喝口茶。”
“这壁画……”黎芷眸色一沉看向谭明妍,谭明妍正襟危坐于圆桌旁,气定神闲喝着茶,道:“哦,那位姐姐画的,怎么你喜欢?”
“没有,就觉得很……”可悲又很愤怒,但黎芷走过去,没说完话,坐下看她,“那位姐姐住很久吗?感觉这里到处都是她生活过的气息。”
谭明妍放下茶杯,陈景言也放下杯子默不作声,见她微抬下巴,神色怆然,“不久,就那么一月有余,但她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蓦然,后院传来一阵马嘶声,谭明妍解释:“后院养了一匹母马,最近生崽呢。”
黎芷好奇起身,“我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
三人一同前往后院,黎芷靠近若有所思看着这匹刚下崽的马,是匹骏马。
黎芷敛去光,转身回屋之际拉住谭明妍,问道:“这匹马怎么会在这里?”
谭明妍不语 ,黎芷这下明白了,这匹马又是那位姐姐的。
茶是喝不下了,黎芷目光落在两人脸上,淡淡道:“真想见见那位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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