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沅觉得蒋添八成是个变态。
和那种脑残粉私生粉不能划在一个分类的变态。
他更像是上帝在制作他时智商不小心加多了，其中有部分突变成了思想变态，所以变态程度爆表。
在这之前，只有教练和队员会这么靠近地盯他，呼吸在耳边，能感受到一股一股的热风，耳朵还能听到他嚼东西的声音。
烦不胜烦。
“蒋添，”谢沅烦闷地放下笔，“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啊，”蒋添回过神来，“我是在帮你检查你前面写的内容有没有错误。”
“嗯？”谢沅顿了一下，惊讶于同桌突如其来的好心。
“虽然数学题一题有多种解题思路是正常的，但我觉得你当下最应该了解的是每种题型最常规最简单的解法，而不是绕弯子。”蒋添一边说一边抽走谢沅的卷子，在他的字迹上添加自己的字迹。
谢沅发现蒋添这次的字写得很好看，是那种苍劲有力的笔法，看着像练了很多年的毛笔字。
他还来不及看内容就先提出了疑惑：“你这不是能写好吗？”
“我当然能写好啊，”蒋添抬头，看傻子一样地看他，“不然我作文分不就毁了吗，还怎么考一百四。”
谢沅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用这种眼神盯着。
看惯了大家崇拜天才的眼神，冷不丁地被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突然觉得回归校园生活有了一丝实感。
蒋添跟其他人有点不一样。
谢沅笃定这人对自己绝对没有冠军滤镜。
他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微妙的感觉。一边因为疑似被人鄙视了而心里不爽，但另一边又因为能被当作正常同学一样看待而庆幸。
“发什么呆呢。”蒋添把手放到谢沅面前挥了挥，“赶紧看看我给你写的步骤啊，保证你茅塞顿开的。”
一股王婆卖瓜的味道。
谢沅看了他一眼，把卷子从蒋添手里抽回来，仔细观察起蒋添写的步骤。
蒋添从书包里掏出耳机接上蓝牙，靠在墙上又打开了视频剪辑软件。
老年大学体验vlog马上收尾，希望这周内可以剪出来发布。
学校里找不到地方给电脑联网，只能用手机苦逼地慢慢剪辑。住校最大的弊端。
校门外的网吧倒是能去应急，但教导主任时不时就要进去溜达一圈，烦得很。
蒋添划的重点一针见血的清晰，聪明如谢沅，一下就犹如打通了任督二脉，唰唰几笔串出完整的逻辑链，回头看向同桌：“谢谢你啊。”
蒋添专注地在视频里截取片段，蓝牙耳机里声音很是嘈杂，一时间竟没有听见谢沅在对他说话。
谢沅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尴尬。
还好及时雨为他解了围——坐在前排的同学适时地转过身恰好接过了话茬：“谢沅谢大佬？”
“叫名字就行。”谢沅瞟了一眼前桌，男生的脸上均匀分布着不少青春痘，桌面上放着一本翻开了的成语词典合集，桌洞里的书包漏出一角，里面是某个热量很高的牌子的垃圾食品。
“好的谢沅，”男生从善如流，“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浩，不是课代表也不是班委，但也想认识你。”
“嗯，林浩，我知道的。”谢沅回想了一秒钟，“你是那个头像是一只小螃蟹的。”
“卧槽，这么厉害？！”林浩很是惊喜，“那么多人加你好友，我何德何能被大佬记住！”
“……不是，我都记下来了。”谢沅有点无奈地打断幻想，“不好意思，从小记忆力就比较好。”
“真的？都能记住？”林浩挑眉，似乎对这个能力很是好奇，“见过一面就能记住？”
“差不多吧。”谢沅并不打算谦虚。
“卧槽，你这能力，不读文科也太可惜了。”林浩啧啧称赞，“为什么还要选物化生给自己吃苦。”
其实物化生也不见得多吃苦。
谢沅初中学得更好的部分就是物化生。中考的那个暑假还抽空参加了一星期物理培训夏令营，一边打游戏一边随随便便就拿了一等奖，气晕99%的同学。
林浩是个自来熟，谢沅才刚表示俩人能当朋友，他已经开始打开班群成员列表挨个考起了谢沅——某某人用了什么头像，某某头像是谁。
考了一会突然像华生发现了盲点一样惊讶道：“诶，添哥什么时候退群了？”
谢沅：“啊？”
林浩还没等谢沅反应过来，先行一步扒拉上蒋添的校服袖口，一晃一晃的，强行把人从视频剪辑中拽出来：“添哥添哥，你怎么退群了？”
蒋添的思绪被强行闯入的林浩打断，只得摘下一边耳机，推了林浩一下：“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我，退了快一周了你才发现。”
“啊？”林浩愣了一秒，“所以……”
“微信坏了，在换绑。”蒋添淡淡解释一句，又把蓝牙耳机戴回耳朵上，继续进行剪辑。
谢沅余光里看见蒋添把手机拿得离自己又远了一些，仿佛在防止自己偷窥似的。
这种不信任的感觉让谢沅有点不舒服。
谁关心他微信到底怎么了，自作多情。
林浩又聊了几句便表示要回宿舍睡觉，谢沅计算了一下往返宿舍时间，加上穿脱衣服洗脸等步骤最起码也要十五分钟。
为了抠这十五分钟，他宁可就趴在教室里睡觉。
反正蒋添现在也不吵不闹，往那一坐像个与世隔绝的雕塑。
只是他还没从电子竞技作息中完全恢复过来，加上教室的桌子跟俱乐部的桌子高度不太一致，一个午觉睡得并不踏实，总感觉越睡越累。
一觉醒来，教室墙上的时钟才走了二十分钟。
稀奇的是，蒋添又消失了。
应该是翻窗出去的，但翻得没什么动静。
谢沅睡得有点头疼，拿出手机习惯性地点进了游戏手机端的app。
手机端跟电脑端的天梯排行榜并不互通，但好友和战队之类的信息是互通的。
谢沅熟练地从好友置顶里翻出其中之一，点进对话框。
一个黑白熊的头像，笑得可爱又邪恶，游戏用户名是Oen，跟谢沅的Ken很像。名字是巧合，不是两人认识以后刻意取的。
游戏可以给好友单独备注。谢沅给Oen的备注是“骗子哥哥”。
谢沅打开聊天框，熟练地开始写流水账。
【今天是我回学校上学的第一天，没有电脑，也不打算继续玩了，不知道下个月的天梯榜还有没有我的名字，也不知道大家什么时候就会遗忘我】
【老师讲课的速度很快，但他们人好，又弥补了这个缺点，给我安排了一堆班委和课代表多对一帮扶，阵仗很大，我诚惶诚恐】
【同桌是个变态奇葩，在老年大学当模特，还要拉我去当手模，他一定不知道我这双手买了多少钱的保险】
【以后想起我的人会越来越少，那想起你的人会不会只剩我一个呢】
黑白熊沉默不语，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谢沅。
好友简介里明晃晃地挂着上次登录时间，正是两年前高一刚开学的时候。
谢沅写完了流水账就把游戏后台退出，打开微信回复消息。
才过去一个早上，在手机里主动给他打招呼的人是真不少，有几个还大胆地发来了自拍照，看样子教导主任强调的事还是有些人没有记住。
战队经理教练和队友也发来了关心，问他在新学校过得怎么样，同学好不好相处。
敬业的教练还在旁敲侧击地试探谢沅有没有回归的打算，谢沅叹了口气，给教练推荐了两个他觉得还可以的青训选手。
其中一个一看就是谢沅的粉丝，不仅游戏id和谢沅很像，游戏内的风格也和谢沅类似，喜欢以退为进式的打法，诱敌深入，然后一网打尽。
另一个就更像Oen一点，喜欢科研奇怪的出装和点位，但总能科研出奇效。
谢沅想了想，又给教练发过去一句话。
【你要买，可以两个一起买，要不就都别买了。】
教练回过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两个宝宝锁，你让我一起买来被老板骂是吧？】
“……事多。”谢沅冷漠地把手机合上，“爱买不买。”
……
蒋添轻车熟路地上楼，在高三二班后门门口停下，对着门边那个趴在桌上睡觉的人就是一脚。
“……”被踹的人迷迷糊糊地清醒，含糊不清地问他，“蒋添？几点了？”
“下午一点了。”蒋添回答，“不是跟你说了时间了吗？”
“我不是回你我睡不醒了吗！”秦以先活动了一下脖子，满脸起床气地瞪他，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
“……哦，这两天在换微信，旧的那个没登，忘记把你转到新号上去了。”
“……”秦以先无语凝噎，“就是这么对待好哥们的？用完就扔？”
“对不起。”蒋添毫无负罪感地道歉。
秦以先懒得理他，长腿一跨出了座位，顺手搭在蒋添肩上，把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蒋添身上：“怎么突然想到要去武馆了？”
“不是突然，本来就是下一个企划。”蒋添回答，“这个老年大学的vlog马上就拍完了。”
“师父跟师娘哪里舍得你在那打工啊，你不来以后他们伤心了好一阵呢。”
蒋添笑道：“所以叫上你跟我一起去打工啊，师父师娘先不说了，至少江寻应该很乐意看。”
秦以先不说话了，无语地瞪了蒋添一眼，顺便给了他一肘子。
蒋添没还手，把手机拿到秦以先面前：“新微信，加一下。”
秦以先懒懒地瞟了一眼，从裤兜里抓出手机扫码，一边扫一边问他：“好端端的一个微信莫名其妙换掉干嘛，你好友列表里那么多甲方爸爸，不嫌麻烦……”
蒋添捶了他一拳：“话多，加就完事了。”
秦以先加完好友，点进资料栏里又评论了一番：“纯黑色头像加一个莫名其妙的字母名？你在装什么高冷男神？”
蒋添被问得心里烦，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两手插兜面无表情地顺着楼梯往下走。秦以先像条没骨头的泥鳅，缠在他的肩上。
走到五班外面，蒋添停下，隔着窗户弯腰去掏自己的桌洞，掏出一份没吃过的麦当当塞到秦以先怀里：“走了。”
秦以先懒洋洋的眼神在看见趴着睡觉的谢沅时突然发亮：“你有同桌了？这是不是那个世界冠军来着？”
“闭嘴。”蒋添抬脚踢了一下秦以先的小腿肚，“别吵他睡觉。”
秦以先脸上的疑惑更深了，好像有十万个为什么即将脱口而出。
但他还是忍住了，因为蒋添露出了一种他看不太能解读的表情。
在秦以先的印象里，蒋添一直都是阳光自信且强大的存在，哪怕家里遭遇了变故也是这样，坚韧不拔，无人可摧毁。
可今天，他居然在蒋添脸上读出了三分自卑。
这让秦以先倍感意外。
但转念一想他又说服了自己。
谢沅是个世界冠军，名气响彻国内外，又长得好看，赚的钱应该也多，最起码学校里无人能超越。虽然两年没读书了暂时成绩差点，但是保不齐这是个潜力股呢，万一后面成绩一路飙升那这人可不比蒋添还要无敌。
谁碰见这样的人不自卑啊，秦以先默默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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