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燃敲下最后一颗铁钉子,将大木窗扛在肩上,稳妥将它嵌好固定在窗台间隙里,才拿起木棍斜放撑起木窗。
他站在窗边,看着破败荒凉的院落,脑海里规划角落那块地要种些瓜果蔬菜,然后再养一只猫一只狗,还要买辆三蹦子……
花钱的地方可不少。
他惆怅了几秒,走进客厅找出手机给房产中介小哥发信息,问他卖房进展。他在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时就已经想好不会再回去了,于是让物业挂牌出售他的房子。
此时,在他看不见听不见的空间里,知春斜了桃夭一眼,“小人类好像很穷的样子。”言外之意,荀见木昨晚这样砸慕燃的东西,实在过分。
将她们心声全听进去的荀见木只是冷冷瞟了她们一眼,伸手掰正她们的头,转移她们的目光到慕燃那边。
两人四只眼盯着慕燃无声干活,热汗淋漓,连水都顾不及喝。看至此,知春于心不忍,口直心快,“都怪先生,昨晚要是不捣乱,小人类今天就不会这么辛苦。”
荀见木坐在沙发上,闻言挑了挑眉,但没吭声,知春以为无事便接着讲:“小人类无亲无故的,回来第二天,先生就任由他被藤妖盯上,他被藤妖捉弄,先生也当做看不见。”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拉下桃夭扯她袖口的手,正打算继续讲时,天灵盖骤地传来一股锥刺般的触感才讪讪地收住声音。
荀见木眉目冷峻,看着知春痛得嗷嗷叫,“知春,很喜欢慕燃?”话落便见小家伙摇头又点头。
这下搞蒙了荀见木,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句“女人心海底针”这句话来,眼神探究打量了一圈眼前两个小孩,心说这么小,就心思难猜了?
“因为先生喜欢,我们才喜欢。”桃夭眼睛圆圆的,表情非常认真,没等荀见木开口,接着讲:“先生伤心小人类忘记您了吧。”
我喜欢?伤心?荀见木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
他看着桃夭,怎么也想不出她怎么得出这结论的。虽说慕燃七岁的时候,他们见过面,然后慕燃显然忘记了小时候的经历,但这不是很很正常的事吗。
再之,自己这会在慕家,是因为古楼在附近,并且他受伤了,在慕家有助于他疗伤。还有他发现慕燃有想要毁了古楼的心思,虽说那个想法浮现了之后,又换成了古楼旅游景点收门票的主意。
经过他这几天几乎寸步不离的观察跟打听,他发现慕燃简直就是一个矛盾体,身体里像是住着两个人似的,一会死气沉沉,一会朝气逢勃。打个比方,慕燃昨晚在烧东西时,看着火焰,上一秒还想着烤东西吃,下一秒在想着焚化炉。
总而言之,他觉得慕燃是个很危险的人物。
桃夭悄悄打量着荀见木的表情,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丧气地垂下头。
***
夜幕降临,偌大气派的古楼隐没幽深的山林里,宛如一只沉睡的猛兽。但月高挂枝头,蛙声一片时,慕燃还没回来。
待到从院子那传来一阵“突突”声,在客厅等人回家的主仆三人倏地站起来,跑到窗前,探头去看,发现是慕燃开着三蹦子回来了。
而车后座,放着两个笼子,还没等他们看清时,就听到一声狗吠以及一声低低的呜呜声。
慕燃看不见荀见木主仆三人,但他带回来的猫狗能看见他们。
只待慕燃打开笼子后,猫一溜烟就躲在沙发下,小狗则是看着木窗边,对着那边大声狂吠。
经过昨晚的事情,慕燃大概猜到那边有脏东西,于是喊了小狗一声,“别管了,过来吃饭。”他敲了敲一同买回来的狗盆。
“猫呢?”夹着嗓子‘喵喵’喊半天,嗓子哑了,那小崽子死活也不出来,慕燃给它留了罐头跟水在沙发边便走开了。
***
荀见木掂了掂手里的木叶子吊坠,坠子被盘得油光滑亮的,但最出色的还是它常年不散的香气。
这是用一块沉香木雕刻而成的叶片坠子,在慕燃还未出生时,慕燃父亲让他给慕燃做一块保平安的坠子。
荀见木看着坠子,有点意外慕燃竟然会将坠子保护得这么好。
“啊——”一声急促的惊吼从门边传来。
慕燃一进屋,就看到自己的项链悬在空中,家里其他东西能坏,但这块坠子可不能受到半点损伤。血气上头,慌不择路之下冲上去,手抓住坠子时,也一同抓住了荀见木的手。
电光火石间,两人齐齐各自后退一步。
空气中似乎凝着米糊,仿佛针还没落地,就先被黏在途中紧接着转了个方向,往两人的喉咙穿进去,空气中只有低低的喘气声。
慕燃抓着坠子,听着自己的喘息声,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柜子,没有任何奇怪东西。冷汗滑过额头,脸上血气渐褪,垂着的双手抖得厉害,他想抬起但没力气。
刚才是被雷击到了吗?
他思绪错乱地想着,“好像有个人……”话还没讲完,手背一凉,低头一看,与蹲坐的小孩四眼相望,下一秒他大叫一声。
思考在此刻是奢侈的,慕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楼,慌乱中,左脚拌了自己右脚一脚,滚下楼梯,头重重地磕上楼梯一角。
他捂着肿起来的包,扭头回望,差点晕厥过去,白色衣裳小孩旁边竟然还有一个粉色衣裳小孩。
瞳孔颤栗厉害,嘴唇哆嗦得几乎看不见影子,紧闭双眼,伸手一拒,大吼,“别过来!”
妈呀,他是猜过家里可能存在三个脏东西,但万万没想到对方是小孩子呀。
知春看了桃夭一眼,然后试探性地开口,“小人类……好像看得见我们了。”
慕燃大脑当即宕机,她们声音完全没压着,他听得一清二楚,小人类是谁?他家还有其他人?还没想通时,面前的两个小孩已经走到跟前了。
两眼开始冒圈,慕燃合上眼时听到一道脆生生的嗓音,带着孩童独有的糯音,“敢晕过去,就扒你衣服。”
在坠入黑暗之前,慕燃觉得自己好像怼了句:你不怕长针眼吗?但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自己没完全晕死过去,模糊间有人将他拉起来,背他上楼。
那宽广的背肌,不像是女人会有的。
***
骨头缝发出抽丝剥茧般的麻痹感,慕燃揉了揉后脖颈,等思绪清朗,可没等他彻底清醒,眼前骤地出现两张粉雕玉琢的小脸。
让我死吧。
慕燃嘀咕了这句话,打算往后瘫软闭眼时,鼻子下方就传来一阵刺痛。挥手扫开掐他人中的小手,趔趄翻身下床,也就是刚刚那一下让他感觉到了温度。
他抱着被子,警惕地盯着对面两个小孩,“你们是谁?在我家干嘛?”
“桃夭。”
“知春。”
又脆又糯的声音,让慕燃想到了蛋糕店里的雪媚娘。“啪”的一声,他拍掉走神飘出来的玩意,重新看着她们,问:“昨晚是你们在我家捣乱是吧?”
两个小家伙不带迟疑地摇了摇头,异口同声:“先生干的。”
先生是谁?慕燃感觉自己脑壳要炸开了,两秒钟后,问:“刚才背我的人是你们先生?”
“没错。”回答的是穿着白色衣裳的小女孩,慕燃记得,她说她叫知春。
“那请赶紧离开,麻烦回到你们该待的地方。”他可以说服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桃夭看了看知春一眼,荀见木刚才就出去外面收拾在捣乱的藤妖,现在屋里只有她们跟慕燃。
这意味着她们现在可以畅所欲言。
“我们本来就待在这的。”桃夭点明。
慕燃冷哼了声。
知春凑近,双手压住慕燃的被角,睁着大眼睛,“小人类,你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
慕燃心直口快,“如果认识,那说明我离死不远了。”
知春跟桃夭面面相觑,无法理解他这句话。但在慕燃看来,就是这两尊佛继续在他家待久,他跟他爷爷快见面就会变成真的了。
“你们能不能离开我家?”亏得多年职业练就出来的钢铁心脏,这要是搁在其他人身上,多半吓死了,而自己还能神色如常对话,简直棒呆了。
他不知,自己的心声被知春桃夭听了个遍,两人听着他的自夸忍不住捂嘴笑出声来。
她们越是咯咯地笑,慕燃就越觉得毛骨悚然,抱着被子慢慢退到门口,正打算掉头逃跑时,撞上了走过来的荀见木。
***
慕燃挺想死的,即使之前哮喘发作到喘不过气也想着要活,被人泼脏水侮辱也没想着一了百了。
但如果被家里的“脏东西”背着,拉着,驮着,抱着,这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命不久矣的心理折磨实在太耗心力了。
荀见木低头看着一脸遁入虚空的慕燃,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瞅见慕燃眼珠子动了动,轻舒了一口气,说,“回魂了,那很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慕燃有苦难言。
荀见木听到了,嘴角噙笑,过了半会,才讲:“我在你背后跟了五天,你没发现我们吗?”
不想发现。慕燃心里犯嘀咕。
“你挺会自我催眠的。”荀见木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你爷爷讲过你……”
原来爷爷真回来过,干嘛不跟他讲?慕燃走神想着:也对,连去世的消息也是三年后才让人寄信告诉他。
荀见木讲了一会后发现慕燃压根没在听他讲话,以为慕燃又遁空,起身走近,没注意离他太近,下一秒就听到慕燃大叫一声,又在还没反应过来时,肚子被踹了一脚。
神经病。慕燃骂骂咧咧,夺门而出,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一不作两步跑到楼下大门前。
一推开门,屋外狂风呼啸,屋内霎时狂风骤起,呼呼作响,今天收拾好的东西又被吹得东歪西倒。
夜色漆黑看不清里面的绿色藤条,等慕燃看清时,盘根错节的藤蔓离他只有半米来远。
他想拉上门但已经来不及,眼看着藤蔓离自己越来越近,与此同时身后骤地吹过来一股轻风,像酷暑时节路过荷花池,从湖面袭来的那阵清风;又像是冬夜里,跋涉风雪后看到檐下那盏灯光。
轻风将慕燃包裹住,带他远离了门边,藤蔓也在那刹那里被弹了回去,挡在门外。
慕燃双眼瞪得老大,盯着门外不断捣腾扭转纠缠的藤蔓,一会张开成了一根根尖锐的利刃,一会又团成颗刺球,但就是无法踏进屋一步。
他想如果藤蔓能具象化的话,那就是泼妇在骂街,她气焰嚣张,张牙舞爪,但无法宣泄心头之恨。后脑勺突地传来一阵闷痛,下一秒身体疲软歪倒在地。
知春跟桃夭快步跑到昏迷的慕燃跟前,“先生,您干嘛打晕小人类?”
荀见木闲庭信步地跨过慕燃的“尸体”,走到门边,屋外的藤蔓偃旗息鼓般缩了回去,但荀见木的动作比它更快,他伸手抓住了其中一根,猝然间一道求饶声就从黑暗中传来。
“先生,饶命,饶命,我只是逗逗他……”一个身着绿色纱衣,妆容艳丽的女人跪在门外,而她的肩膀赫然多了道血痕,那是刚才荀见木毁了她一根藤蔓造成的伤口。
荀见木俯视着她,声线温柔但仿佛有魔力般,压得藤妖的身体愈发伏低,“我前脚刚讲的话,你后脚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话音落地,藤妖肩膀上又多了几道血沟,同时,荀见木手上的藤蔓也也来越多,直到手心攒了一捆,他才停下。
藤妖痛不欲生但不敢反抗,不断磕头求荀见木原谅她的过错,放她一条生路。
荀见木将手里的藤蔓化为灰烬,冷声道:“以后再敢动他,我让你变成枯藤。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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