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辽传说第五节
——神殒时刻
通往神庙的石阶，不再是冰冷的岩石，而是变成了某种活物的血管。粘稠、暗红、带着铁锈腥味的鲜血，正从每一道石缝中汩汩渗出，汇聚成细小的溪流，沿着台阶蜿蜒流淌，如同神庙在泣血。脚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叽”声。
虞枫——轩辕暝最信任的朋友，用那杆已经折断、只剩下半截扭曲金属的长枪，死死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遍布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更可怕的是，在他破碎的皮甲下，在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细小的、如同红水晶般的尖刺（水晶红枝）正不受控制地钻出皮肉，疯狂滋长。每一次吸气，这些妖异的晶体就生长一分，闪烁着不祥的微光，仿佛在汲取他的生命力。他身后，仅存的十二名伤痕累累的守卫，强撑着排成了玄母祭祀时最神圣的“星垣守护”阵型。他们手中紧握的早已不是战矛利刃，而是染满敌人脑浆、碎骨和粘稠黑血的锄头、柴刀、甚至断裂的犁铧。每个人的眼神都如同濒死的野兽，燃烧着最后的疯狂与决绝。
“听...”虞枫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幽暗的神庙深处，“神像...在哭...”
死寂中，那呜咽声愈发清晰。那不是人类的悲泣，也不是野兽的哀嚎。它像是千万块巨大的玉石在巨大的压力下同时震颤、摩擦、崩裂产生的共鸣！低沉、浑厚、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某种...濒临解体的空洞回响。这声音直接敲打在人的灵魂深处，带来最原始的恐惧。殿内残存的烛火，此刻全都变成了幽冷的、仿佛来自冥界的蓝色。更诡异的是，这些蓝色的火苗如同被冻结在时光琥珀中的昆虫，凝固不动，不再摇曳，将整个神庙内部映照得如同深海之下的魔窟，冰冷而死寂。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濒死的心脏上。
姬长夜踏入了神庙。
她华丽的鲛绡裙摆拖过地面，上面沾染的泥土、血污和碎肉，在接触神庙那沾满鲜血的地砖时，竟如同遇到了强效的漂白剂，瞬间褪去了所有污秽，变得惨白一片！仿佛死亡本身在她脚下蔓延。她的身后，沉默地跟随着九名笼罩在宽大黑袍中的身影——大周死士营的祭司。他们如同移动的墓碑，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盏散发着珍珠般诡异光泽的灯。
灯座，是刻满符咒的颅骨。
灯油，是从战场上新鲜战死者空洞的眼眶里，生生挖出的、尚带着体温的脂肪！
幽蓝的火焰在颅骨灯盏的眼窝中跳动，映照着姬长夜毫无表情的侧脸。
她无视了殿内残存的守卫，径直走向那尊巨大的、布满裂痕、正在发出痛苦呜咽的玄母神像。她伸出纤细、苍白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温柔，轻轻划过神像冰冷而粗糙的面颊。指甲缝里，渗出一丝丝粘稠的黑色黏液，沾染在石像上，如同恶毒的烙印。
“多美的神像啊，”她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神殿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欣赏，“可惜...马上就要变成我的首饰盒了。”语气平淡，却蕴含着极致的贪婪与冷酷。
当一名黑袍祭司举起沉重的、缠绕着符咒的铁锤时，整座神庙仿佛被激怒的巨兽，发出了最后的咆哮！巨大的梁柱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粗壮、扭曲、如同巨蟒般的血管纹路！墙壁上、穹顶下雕刻的那些飞禽走兽、神祇侍从，石质的眼珠齐刷刷地转动，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悲悯，聚焦在姬长夜身上！
然而，面对这神祇最后的愤怒，姬长夜只是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不慌不忙地从宽大的袖袍中，抖落出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那粉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陈年墓土与骨髓的气息——那是用轩辕氏历代先祖的骸骨，精心研磨而成的骨粉！
“安静。”她对着震颤轰鸣的神庙，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诡异力量。那声音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压制了神庙的咆哮！血管纹路黯淡下去，石雕的眼珠再次凝固，只剩下神像本身那持续不断的、绝望的玉石呜咽声。
“咚！”
“咚！”
“咚！”
沉重的铁锤，带着毁灭的力量，一下，又一下，重重砸在玄母神像的胸口！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石屑纷飞和神像更加剧烈的呜咽，如同巨锤砸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第九锤落下！
“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地初开般的碎裂巨响！
神像那历经千年风雨、承载无数信仰的胸口，终于被砸开了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裂缝！
没有预想中的金光万丈，没有神圣的气息喷薄而出。只有一股浓稠得如同泥浆、散发着浓烈腐朽木头与陈年淤血混合气味的黑色液体，如同压抑了万年的脓疮被戳破，缓缓地、粘腻地从裂缝深处涌了出来。
这黑色的血液并未肆意流淌，而是在涌出的瞬间，便在空中自行凝结！化作无数细小的、棱角分明的、如同黑色钻石般的结晶！
每一颗微小的黑色晶体内部，都清晰地封印着一个极度扭曲、痛苦挣扎的人形光影！那些光影的面孔依稀可辨，正是玄母盆地中世代供奉她的先民！他们的灵魂，竟被囚禁在这污秽的神血之中！
“原来如此...”姬长夜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带着残忍兴味的表情，她微微歪头，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的隐秘构造，“你把他们都‘吃’掉了。真是...有趣的收藏方式。”语气中充满了发现猎物秘密的满足。
她不再犹豫，伸出那只苍白、此刻却仿佛拥有无穷力量的手，直接探入了那还在不断涌出黑血和结晶的、如同巨兽伤口的裂缝之中！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裂缝深处那枚冰冷、坚硬、仿佛还在微微搏动的核心时——
“嗡……”
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绝对力量瞬间席卷了整个神庙！所有的声音——神像的呜咽、烛火的噼啪、守卫粗重的喘息、甚至时间流动的声响——都被彻底抽离！
绝对的寂静！
死寂！真空般的死寂！连自己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都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被按下了静音键，又被投入了最深沉的黑暗深渊。
殿外，原本被战火映红的天空，此刻如同被重锤击打的琉璃，布满了蛛网般密集、漆黑的裂痕！然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线，从那破碎的“天穹”透射进来！只有神庙内部那凝固的幽蓝烛火，如同鬼眼般注视着这一切。
姬长夜的手指，终于握紧了那枚传说中的“血玉”。
入手温润，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
就在血玉离开神像核心的瞬间，姬长夜那头如瀑的三千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乌黑的光泽！从发根到发梢，迅速变得灰白，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机！
但更可怕的变化，发生在她光洁的头皮之上！
那里，肉眼可见地鼓起九个小小的肉瘤！第一个肉瘤迅速膨胀、发亮，表皮变得透明，然后——
“啵！”
一声轻微的破裂声。一朵娇艳欲滴、却散发着浓郁死亡气息的黑色优昙花，从那破裂的肉瘤中猛地绽放出来！漆黑的花瓣上，还沾染着温热的、粘稠的组织液。
（视角转换）
「远在三百里外的游方道士，在打坐中猛地惊醒，他听到天地间响起一声巨大、清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咔嚓”声！如同支撑天地的巨大锁链，被硬生生斩断！」
而住在更偏远山中的猎户们，却在同一时刻，听到了截然不同的声音：初生婴儿嘹亮的啼哭、垂死老人悠长的叹息、妙龄少女银铃般的轻笑...这些截然不同、本不该同时出现的声音，却无比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如同混乱的交响乐。而在这混乱的声浪中，每一个声音都清晰地、重复地说着同一个词：
“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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