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国都,墨丘城。
天空乌云密布,沉沉压在飞檐上,仿佛随时会下起大雨。
“列队——”传令官的角声响起。兵士们迅速整装列队。
一位身穿黑色大氅的男人骑马缓缓步入营地。
“叩见齐王陛下——”
十万军士纷纷跪倒,激起一片扬尘。
“众将士平身!”雍门章泽在马上挥手,嘴角流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军士们起身,一片甲胄相撞的声音,混杂着嘈嘈切切的低声议论。但雍门章泽并不在乎,他知道自己说的话会吸引每一个人的注意力:“川王无道,今日众将士随我兵临长安,立为国都。”
果然,营地里迅速安静下来,一时间连风吹沙砾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所有人都等待着他继续讲下去。
“孤之王父,前任齐王,乃是川王长兄,一生戎马,为川朝开国立下汗马功劳。然而川王雍门方止却受娥陵禾姁那毒妇唆使,做出悖逆天道之事——不孝不悌,不顾长幼之序,以幼弟之姿上位,反而将长兄驱赶至万里之外!王父仁厚,不愿内讧,但一生郁郁而终。孤王身为人子,却必要了解父亲心愿。川王雍门方止倒行逆施,不配为天下之主!川后娥陵禾姁恶毒挑拨,罪无可恕!”
天色越来越暗。雨还没下起来。一道闪电陡然劈过,照亮了雍门章泽一身黑衣骑在马上的身影,紧接着响起隆隆雷声。
“我雍门章泽今日自立大齐王朝,定都长安。在座诸位,随我起兵征伐。斩十人者赏地,斩百人者封侯,斩五百人者拜将!诸位!便是我大齐王朝第一批功臣!”
将士们沸腾了。
“齐王万岁——”
雍门章泽手指西侧:“诸位请看,这是攻城利器——盘龙破城锥。有此神机,必能拿下长安。”
阴云下,立在地上的巨大的军械宛如仸兽,带着威慑人心的压迫感。
“孤王在此立誓,大齐的铁蹄必将踏破川朝,君临九州。”
然而他并没有划破自己的手指。他拍拍手,十个被绑在刑架上的眉间月俘虏被抬上来。
“我以敌人之血,献祭鬼发天尊。佑我大齐,战无不胜。”
雍门章泽话音刚落,鲜血从她们心口流下。
“大齐必胜!”众人山呼海啸。
……
齐**全军起程拔营之际,一片混乱,很好地掩盖了肖恭的慌乱。
在这大军出征的关键节骨眼上,肖恭突然感受到下腹一股不详的坠胀感。
“江月晦。”肖恭沉声唤道。
“属下在。”名叫江月晦的士卒飞速跑上前来。
肖恭对其使了个眼色,名叫江月晦的年轻士卒悄无声息地将一条布带塞入肖恭袖中。肖恭满意地挥挥手,心里这才略微安定下来。
这个叫江月晦的士兵,入伍短短三个月就火速升为了校尉,引得不少人眼红,一方面是其武功高强而又机敏过人,不用多说便能揣摩上峰心思,但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她是一个女人。
和她的上峰肖恭副将一样的女人。
雍门章泽看不起女人,他对女人的态度甚至不如猪狗。所以,要想在雍门章泽麾下存活下去、乃至于被提拔成副将,肖恭付出了异乎寻常的代价。
肖恭作为孤儿,自小便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女扮男装,在墨丘城街头当乞儿,再长大点便升级成了街痞。凭借着丰富的街头智慧,二十多年来,她打听到许多偏方,将自己的嗓音变得低沉、胸部变得平坦,她还曾一度成功使自己的月经消失。
然而那副偏方始终时灵时不灵,比如就在大军出征的今天,她十几个月没来的月经突然大驾光临。
这样的情况曾经发生过好几次,每每吓得肖恭提心吊胆。所以在三个月前,在新兵里看到江月晦时,肖恭第一时间进行了试探,而不是告发。
肖恭知道这个年轻的新兵江月晦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自己的女儿身,正如同自己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的女儿身一样。尽管两人都天生身材高大,寸头一剃雌雄莫辨,但常年在男人扎堆的军营中混迹,她们都能精准地识别同类。
如果是二十年前,肖恭或许会毫不犹豫地告发江月晦,但现在肖恭已过而立之年,在军营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她有了新的感悟。她需要自己人,而男人很难成为她的自己人。无论她多么一厢情愿地渴望融入他们,她始终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肖恭对试探这个新兵的结果很满意,对方是个聪明人,能不着痕迹地为她解决很多麻烦事。有了江月晦帮忙打配合,肖恭可以更加放开手脚,也不必再受第一主将刘刚的钳制。说不定有朝一日,她肖恭还能提拔到比刘刚更高的位置上去。
这个新兵真是天赐的礼物。
肖恭换上月经带,满意地上马拔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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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辽郡。
初冬的深夜,野河边,三个身影排排坐成一条线。
“我真不爱钓淡水。”月灼手里捏着小鱼竿,皱着一张脸,“笑利,下次你跟我走,我带你去玩海钓。”
今夜三人都不用轮值,闲来无事,便约着出来野钓放松片刻。
“不了主将,”董笑利婉拒,“我这个人就爱钓你眼中没意思的淡水。”董笑利摩挲着长杆的底部,静静盯着芦苇做的浮漂,她的鱼竿足有三丈之长,握把都有寸粗,和她的壮实身材极为相称。
“为什么笑利的鱼竿那么长,主将你的鱼竿那么短?”黄明砚好奇问道。月灼手中拿的鱼竿又短又细,几乎只有董笑利的杆身的一半长。
“因为她爱坐着钓鱼,我爱站着钓鱼,但淡水又没有能站着钓到的大鱼,我就只能拿小竿钓小鱼咯。”月灼解释。
“你要站着钓,就离我远点。”董笑利警惕地望向她。
“好好好。”月灼依言又往远处挪了几大步。
很快黄明砚就明白了月灼受到驱赶的原因——董笑利上饵、抛竿以后,就只是静静地盯着浮漂,要过半炷香工夫才会提竿再上饵,而月灼仿佛得了什么多动症,上饵、抛竿,芦苇做成的浮漂入水后不到十秒立刻提竿,不管有鱼没鱼。
“笑利钓底,我钓浮,她的对象鱼是大青鱼,而我的对象鱼是小鲫鱼。所以我要快速抛竿打频率做窝,将鱼群吸引过来。”月灼向黄明砚解释道,“野钓大青鱼,最重要的是选钓位,要选择洄湾处的鱼道,这里鱼多。她们的饵料很简单,钩上挂几颗新鲜玉麦就可以了。我们打频率的话,不怎么挑钓位,但和饵需要更讲究。我们起码要和两种饵料,上钩挂一种,以鲜虾为泥,下钩挂另一种,以稻黍为泥。上饵的手法也很讲究,上钩靠拉,拉饵要拉得很轻薄,下饵靠捏,捏一大坨附在钩上,要捏得足够牢。”
黄明砚被这一堆解释绕得云里雾里,一旁的董笑利发出朴实的疑惑:“可是大半夜的,鲫鱼根本没口啊。主将你在这瞎忙活什么呢。”
“谁说没口?”月灼不以为忤,悠哉游哉说道,“那是频率打得不够勤!你看我的。”
黄明砚听话地睁大眼睛看,结果二十竿过去了,一条鱼也没中。
“别着急,别着急啊,我还在打窝呢。”月灼接着有条不紊地上饵,只是声音听起来十分心虚。
又是三十竿过去,月灼一尾未获,开始转移怒火:“哈,笑死,大半夜的,鲫鱼没口,青鱼难道就有口了?”
说什么来什么,月灼话音未落,董笑利的浮漂猛地一个非常有力的下顿,一看就不是小鱼。董笑利迅猛扬竿,三丈长的鱼竿在空中被拉出漂亮的弧线,一端牢牢握在她手中,另一端则顺着鱼线被水中的巨物死死拉扯着。
董笑利半扎着马步从钓椅上站了起来,不断后退,试图尽可能平稳地控竿,将鱼遛向河岸。鱼竿在拉扯中发出凌厉的啸空之声,那是大鱼上钩特有的声音,也是让所有钓鱼姥最兴奋的声音。
“月灼主将,帮我抄鱼!”董笑利一边控鱼,一边呼唤月灼。若是十斤内的小鱼,她都能单手控竿单手抄鱼,但现在这手感,她感觉没二十斤下不来。
“好嘞!”月灼收了自己的鱼竿,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董笑利旁边。不管是不是自己钓到的,抄鱼都是令钓鱼姥兴奋的。
“放、放、放,放一点,”月灼死死盯着水面上的涟漪,指挥握竿的董笑利,“收收收!快收!扎稳马步身子后仰!”
董笑利双手紧紧抱着鱼竿,脚下不停腾挪,有种在原地跑了二十里的累。那鱼会狡猾地卸力片刻,随后猛地向外挣,令她猝不及防。她有七八次感觉鱼线马上就要被挣断了。
将近三刻钟过去,水下的鱼似乎终于被遛到筋疲力尽,无奈地浮出了水面。然而两人一看都傻眼了,那鱼光脑袋就比董笑利的抄网网口还大,根本抄不上来。
“完了完了!前功尽弃!”董笑利看着自己小得可怜的抄网差点没哭出来。
“不用急,”月灼从怀里掏出一张微型小弩,“我们玩海钓的都靠这个抄网。”说着她抬起手,将小弩瞄准鱼头一箭射出。
力道刚刚好,懵圈不伤脑。
董笑利顿时感到手上一直与她凶猛博弈的力道消失了,她拽着鱼线将大鱼拖上了岸。
月光下,那条大鱼的鳞片泛出银光,看上去足有**十斤重。整条鱼乌黑油润,异常肥美。
资深野钓大姥董笑利看了一眼河下鱼道,喃喃道:“奇怪……这么大的鱼不该出现在这条小河里……”
一个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因为有人改过河道。这并不是一条野河,而是一条人工挖掘的渠道,名叫春穆渠。”
月灼三人回首,惊道:“姒颐大人!”
九城盟盟主姒颐不知何时来的,此时站在高高的河岸上,俯视着偷摸出来玩的三人:“春穆渠这个名字,说明它是从春身国挖到穆辽郡。当年春身国攻打穆辽城,当时还是春身国王太子的公孙尚被派去协助修渠,以运送军资。公孙尚平庸无能,实际主持修建的是他的王妃,这位王妃也因为修渠之功,在公孙尚继位为春身国王以后,被册封为武阳王后。”
黄明砚仰头:“噢,原来这条河是武阳王后主持修建的。”
月灼刚想问黄明砚怎么知道这么多典故,下一秒自己就被点了名。
“嬴将军,”姒颐看向月灼,月灼立马挺直腰板平视前方,“刚接到的消息,雍门章泽带了七万人从墨丘城出发了。他的五万援军昨日已从白洋城出发,他们的计划是十七日后在黑家屯和齐**汇合。”姒颐说道。她大晚上找人找到河边,就是为了传达这个紧急军情。
“好啊,”月灼闻言露出笑容,“真正的大鱼终于来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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