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的表情难得地有些发讪:“诶……点燃离火大阵或许还为时尚早。”
霍婧失落:“为什么?我们已经知道点火咒语了呀!”
老贾冲她伸手抱拳道:“多亏霍学士,解开了重重谜题拿到了巫马祭司留下的咒语。我们眉间月感激不尽。但是实不相瞒,仅仅拿到咒语是不够的……当年留下的青铜式盘和青铜神树均有不同程度的损毁,我们手中钱财不够,也无力进行修缮。”
霍婧皱眉:“所以现在的问题是缺钱?”
老贾直言:“也缺人,我们其她姐妹已经去四处寻找能工巧匠了。但即使真能寻着巧匠大师,最大问题仍是缺钱。”
霍婧迟疑:“唔……虽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但钱财一事,我也真的无能为力了。”
她们头顶的房梁上,流光溢彩的大妖懒洋洋打了个呵欠,喷出一点火星。
下一秒,她们三人又被兜头卷进了一个幻景里。
……
朝华神殿后院,是历任大祭司的居所。幻景里,巫马代双正坐在书房里,满脸忧愁。她年纪看上去比邶檀山洞时又长了十岁,鬓边已经灰白。曾经明艳逼人的双眸已有些浑浊。不过即使已显老态,她看上去仍是一个飞扬跋扈的老太太。
门外有宫人通报:“巫马祭司,庄姜家的人求见。”
巫马代双连声道:“不见!”
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的就是庄姜家的人。
朝华国的大后每十年一轮换,凡是贤能皆可参选,这是七百年前朝华立国时便定下的规矩。然而今年距离上次换后才过八年,却破天荒地要重新选举大后。
——因为本任大后庄姜承宁刚刚被人弹劾,犯下贪腐重罪。她本人私吞国库二百两白银,她哥哥庄姜卢宇更是骇人听闻地通过私贩工坊牟利逾一千二百万两白银。
一千二百万两,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巫马代双初闻时第一反应是算了好几遍到底多少个零,第二反应是这编的吧,谁有那么多钱。
但是弹劾庄姜大后的正是温绛,朝华国的治粟内史,专门管钱的。她给出了非常详实的证据,经过治粟司的反复交叉核查,确认她的弹劾无误,这才开始了重选大后的事宜。
对茶楼里看热闹的老百姓来说,这事倒不新鲜,谁不知道庄姜家位列朝华四大家族之首,而后来者居上的温家一直试图赶超庄姜,此次温家弹劾庄姜家,不过是对上次庄姜家强势关停了温家盐场事件的报复而已。
在朝华,你可以惹祭司,但你绝不能对四大家族、尤其是庄姜家表示任何不敬,否则你就死定了。毕竟,流水的大后,铁打的庄姜。朝华大后十年一换,庄姜家族百世永存。
看热闹的百姓们说得唾沫横飞有鼻子有眼。
但对于一个巫马代双这样的神女教最高祭司来说,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或许是见她迟迟没有应答,门口那个庄姜家的人自己走了进来,脆生生叫道:“巫马阿姨!”
巫马代双见到来人,松了一口气。来的是庄姜家族中最好对付的幼女,才刚满九岁的庄姜曼姝。
“巫马阿姨,求求你救救我娘!”庄姜曼姝扑进巫马代双怀里,仰起头说道,“都怪舅舅!舅舅一个人骗了我们家所有人!我娘真的一点也不知情。我姥姥可以作证!巫马阿姨,你一定要还我娘清白啊!”
巫马代双笑了。这么大的数额,一个当家人真能完全不知情?
庄姜曼姝一叠声说道:“真的,巫马阿姨。我娘很正直的一个人,她就是太容易被骗了。”
巫马代双揉了揉她的头发:“傻孩子,失察也是掉脑袋的重罪啊。”
“啊?”庄姜曼姝大惊,“都怪舅舅!我最讨厌卢宇舅舅了!”
“巫马大祭司,庄姜曼丽大人求见。”门外响起通报声。
“姐姐?”庄姜曼姝一愣。
这次的来人是被弹劾的大后庄姜承宁的长女,庄姜曼丽。和她的幼妹一样,她象征性等了两秒,随后径直闯进了巫马代双房内。
“小姝?你在这干什么?”看到赖在巫马代双怀中的曼姝,庄姜曼丽诧异。
“我……”庄姜曼姝眨巴眼睛,她还没编好理由。
庄姜曼丽一把将妹妹从怀中拎起:“快回家去。”
庄姜曼姝一万个不情愿地离开了房间。
庄姜曼丽关上门,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叠纸,一一展开摆在巫马代双面前:“巫马大祭司,这是一张五百万两的银票、三张地契和一座金矿的采矿许可。我此次前来不为娘亲的案子,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请您任命蒋昭维为继任大后。”
庄姜、温、蒋、林,百姓口中的朝华四大家族。庄姜曼丽提名的这个蒋昭维,是蒋家正值中青一代中的翘楚,也是庄姜曼丽的舅妈。蒋昭维用的是庄姜家男儿的配液生下的孩子,因此与庄姜家的关系比寻常世家更亲近几分。
巫马代双推拒:“我可任命不了,你知道的,这要大家选的。”
庄姜曼丽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银票。
“我们修行之人,不吃这套。”巫马代双回绝道。
“但大祭司扩充门徒、广传信仰、反击正清教,可是处处需要用钱。”庄姜曼丽好整以暇道。
巫马代双吞了口口水。在尴尬的寂静中这声音分外清晰。
“巫马大祭司,温绛大人求见。”门外再次响起通报声。
每逢大变,漩涡中心总是格外热闹。
“啊?”巫马代双慌了一下,看向庄姜曼丽,“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两人还没来得及定夺,温绛似乎是听到房内有人,着急地闯了进来。庄姜曼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桌上一干银票扫进袖子里。
下一秒,温绛跨过屏风,三人面面相觑。
庄姜曼丽先声夺人:“温大人,深更半夜,您有何贵干啊?”
“我是来向巫马大祭司禀报庄姜承宁贪腐一案最新的核查结果。”温绛掂了掂手中的一摞文书,“倒是庄姜大人,深更半夜为何在巫马大祭司府上,是来给你娘亲求情的吗?”
“你们温家打烂了多少个算盘才算出这么一本烂账的?处心积虑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庄姜曼丽神色不忿,“但我劝你别得意太早,咱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怎么,你们庄姜家是打算焊在大后这个位置上不下来了吗?我告诉你,只要有我温绛在一天,庄姜家就别想霸占下一任大后。”
庄姜曼丽饶是修养再好,也不免气急:“只要有我庄姜曼丽在一天,你们温家就别想染指大后之位!”
气氛陡然剑拔弩张。
巫马代双一辈子脾气火爆,没想到自己临到老了还要陷在俗尘凡世中打圆场:“两位,听我说句母道话。大后之位不可空悬过久,亦不可儿戏。我看有个人就很合适——秦云犀。她不是世家之子,与各大家族均无牵扯。人虽然有些愣,但为人正直,能够服众。”
“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
幻景戛然而止,画面变得凝固。
这群人嘴上说着不同意,但幻景外的霍婧清楚,历史上正是秦云犀成为了朝华最后一任大后。
“原来竟是这样么……”霍婧失神喃喃,“好幻灭啊……”
“原来凰族人一手建立的朝华,也会出现贪腐。”绮玉也觉得诧异,“不过也情有可原,朝华国毕竟是在蛟族人的地盘上建立的,蛟族遗留的余毒未清,所以最后又被蛟族人赵直给推翻了。”
“朝华末年贪腐成风,贪腐的本质是劳动者的劳动成果被剥夺,其根源是创生者的创生成果被剥夺。创生和劳动本是幸福,但当成果被剥夺后,这种幸福会被异化为痛苦。越是努力创生、越是努力劳动,就越是痛苦。异化的根源——就是月时权杖的缺位。女人失去惩罚掠夺者的能力,会衍生出诸多她们自己都意料不到的次生灾害。”老贾沉声道,“一百多年前,朝华国的大后白冬枝曾推行冬枝之变,以杜绝贪腐,但失败了。我们良勺也曾想过效仿冬枝之变,但最终是春身国的武阳王后点醒了我们——简单地推行土地平等、人人均分是徒劳无功的,因为最根源的不平等是生育成本的不平等。这一重不平等如果没被解除,其余都是枉然。劳动者想捍卫自己的成果不被掠夺,首要前提是生育者有能力捍卫自己的生育成果不被掠夺。”
“咳、咳。”幻景里的空蒙女声打断了三人,“我给你们看这个不是让你们讨论那些有的没的。你们不是缺钱吗?当年朝华国那个贪腐的国舅庄姜卢宇贪下的钱我全都抄没了,还有那些年里朝华四大家族上供的政治献金,我全都拉到邶檀山来了,一分没少,全给了赵姈。赵姈应该没花完,肯定有剩。你们拿去修青铜式盘吧。”
凝滞的幻景散去,霍婧三人的视野又回到了邶檀山的神殿里。流光溢彩的大妖用尾巴尖给她们指了指:“顺着这条地道下去,自己找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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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千里之外的齐国墨丘城郊,寒风凛冽,草木衰颓。
庄姜暗月两指微屈,叩响了一处小院的门。
无人应答。
庄姜暗月并不气馁,继续不紧不慢地敲着院门。
今天是她最后一道测验试炼,如果顺利完成,她便能够加入九州最强的情报组织——灰燕台。
灰燕是世上飞得最快的鸟类,灰燕台因此得名,寓意最快的情报传输之速。和灰燕台比起来,庄姜暗月觉得自己在学城创办的雾楼简直就像是小孩过家家。
不过暗月出师于万海学城军武学院的军情学坊,基础极为扎实,因此深得灰燕台总教头安金妩的赏识。
从万海学城出师后,暗月一路北上横渡神恩河,回到了曼姝小姨的身边。当年是小姨在家族大厦将倾之际护她一路南下,排除万难将她送入相虑海上的万海学城求学。如今她们姨女二人终于能够团圆。虽然家已经不在了,但小姨在哪,哪里就是家。
安金妩是她小姨的多年挚友,在小姨的安排下,暗月经历了六轮测验,只要今天最后一轮不出岔子,她便能如愿转正。
今天暗月的任务是一场孤身暗杀。
自从赵直发动楚楼叛变推翻华良春三国的统治、自立大鄢之后,蛟族便开始了针对凰族的疯狂捕杀。起初这种残酷捕杀还集中在针对凰族党派眉间月的成员,然而随后蛟族逐渐演变得更加歹毒,不由分说地肆意杀害无辜的凰族百姓。
哪怕时至今日,大鄢已经覆灭了快二十年,大川业已建朝,在娥陵皇后的主导下禁止了此类捕杀,但在远离长安的地方,蟠衣卫执行的残酷捕杀仍在断断续续地发生。
为了报复,更重要的是为了震慑敌方、杜绝其捕杀,灰燕台展开了反击。四个月前,暗月接到的第一个测验试炼,便是从一个前朝大鄢军副将的嘴里,撬出来一张名单。名单上是十三个当时参与过对眉间月和凰族百姓进行捕杀和处决的军官,其中四个还是蟠衣卫的人——蟠衣卫,正是赵直的大鄢军下属的情报营。
四个月来,灰燕台逐一对这张名单上的九个人进行了暗杀。
暗月现在正在拜访的,是名单上的倒数第二个,羊奇。
“谁啊?”在一串踢踏的脚步声后,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个五十来岁男人的半边身子。
“阁下可是羊奇?”暗月操着一口地道的蛟族官话询问道。
“……你认错人了。”那人皱眉答道。
然而已经足够了——在听到羊奇这两个字的刹那,暗月在他眼角捕捉到的瞬间震惊和长达五秒的停顿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这些前朝蟠衣卫在大鄢覆灭以后,大多改名换姓隐于市井,装作另一个人重新开始人生,试图假装自己曾残酷处决过成百上千人这件事从来不存在。
但暗月方才叫的是他在蟠衣卫时的本名。
人在听到本名那一刻的惊愕是藏不住的。
“不好意思啊,是我认错了。打扰了。”暗月佯装出略带歉意的笑容,摆摆手后退两步,向下一户人家走去。
待对方一关上门,她立刻跃上一旁的树梢,透过枝叶紧盯羊奇的动向。
只见那羊奇呆呆站在了院子里,口里喃喃:“怎么会?怎么还有人记得?”
他神经质一般飞快冲到门口,打开院门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有看见方才那女人的身影。
虽然四下无人,但他还是放不下心。
“她是冲我来的、她是冲我来的……”羊奇双腿有些痉挛,“这里住不得了,我得出去躲躲风头。”
待他紧急收拾完一个小包袱,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却惊骇地看到方才那个女人端端正正地站在了他的院子中央。
“要出远门啊?”那女人冲他笑道,“我送你一程吧。”
这位前朝蟠衣卫一身功夫还没被酒色洗干净,他抡起手中包袱虚晃一招,下盘恶狠狠踢向暗月。暗月双手持匕,三招内刺入了他的心口。鲜血飞溅。
……
“羊奇已诛。”
三天后,灰燕台总部的文书在暗杀名册上轻轻打了个钩。
“恭喜你正式加入灰燕台。”灰燕台总教头安金妩笑着拍了拍暗月的肩。
暗月一身戎装,气宇轩昂:“老大,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安金妩扔给她一套蛟族步兵军装:“去诱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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