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溯猛然抬头,发现逢期羽的神情中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而殿中此时反应最为激烈的,并不是这场赐婚的另一位当事人,而是穆春怀:她直接从座位旁冲下来,试图去皇帝的身边。只是她的目的还是落空了——当她到离逢期羽还有大约五步远时,一旁的祁寒快步上前拦在她面前,趁她抬手准备推开自己的时机,一根银针从他的指间飞出,精准地到入穆春怀脖颈上的穴位中。顿时,她发现自己全身不受控制,双腿一时无力,身体失去支撑,瘫倒在了地上
穆春怀头上的凤冠因这一下倒地而摇摇欲坠。她用尽全力,伸手扶住头上的凤冠,抬头去看逢期羽,想开口说些什么,却骤然迎上了来自帝王的冷漠的俯视。在那一刹那,穆春怀终于清楚地认识到:面前的人不只是她的儿子,在那之前更是一位十六岁的皇帝;她之所以能拥有太后的位置,不是因为穆氏势大,也不是因为她是先帝的皇后,相反,是因为逢期羽做了皇帝。
但现在,皇帝开始扶植自己的羽翼与势力,已经准备对穆氏行动了。
穆春怀无端想起了现在遗体还停在武英殿,不知何时能下葬的先皇,他从前对功高、势大的权臣的所做所为,不禁心生寒意。
逢期羽会对穆氏采取与当年逢忌对先镇北侯那一众功臣相同的做法吗?
穆春怀做了她今天第一个明智的选择:闭口不言。
而另一边,逢惜月垂眼看着酒樽中的清液随着她手上摇晃的动作而泛起波纹,暗自斟酌着这门皇帝赐下的婚事。毫无疑问,最大的受益者就是逢期羽。林溯的立场应该是更偏向他,而通过这层关系又能将林溯、平西军,甚至镇北军都牢牢地确定在他的一侧。这样一下,逢期羽获得了重臣,间接掌握了兵权,打击了穆氏的势力,又使她这个皇姐远离了“和亲”的命运,还能借此收拢人心,稳定朝局,乃至击退晋国。其次的第二受益者,是林溯,能多一个“长公主驸马”的身份,进入盛国的权力中心便成了顺理成章,也能获得皇帝更多的信任。
如果逢惜月真的只是一个空有名头的长公主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应下这门能给她提供实权的婚事。不过,那不是她。
逢惜月完全有信心,她有能力在不答应这门婚事的前提下,就可以达到她的目标。毕竟她所拥有的,是暗黎阁这个无孔不入的情报组织。而对于林溯这个人,逢惜月不得不承认,她对他有一些好感,但更多的是对他的欣赏,以及对他那个鲜有人知的身世秘窑的兴趣。
这次赐婚本不在逢惜月的计划之中。只是当先前在宫门处,她邀林溯共乘之时,观察到了一旁的祁寒的神情,便隐约有所预感——这是场对皇帝而言一箭数雕,几乎百利而无一害的赐婚,没有理由不这么做。关于祁寒,逢惜月有充分的理由认为,他是林溯特意送到逢期羽身边的联系人和助力,且一定在逢忌之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那一针,她已经可以确定是祁寒所扎。
若是接受赐婚,那么逢惜月的暗黎阁阁主的身份暴露的风险会变大,但她并不怎么在意这点:假如林溯真的背叛、出卖她,她也有方法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亲手杀了他。
想到这儿,在殿内的静默之中,逢惜月起身,缓缓走到林溯的身边,与之并肩跪下,行礼:“臣逢惜月,领旨谢恩。”见她如此,林溯也不好再说什么,到底逢惜月的身份是比他尊贵的,于是跟着俯身行礼。
逢期羽受了二人之礼后,上前将两人扶起,面带微笑:“如今虽是国丧期,但外敌来犯,国情危急,正需一桩喜事来振奋人心。今日一战,吾军短时间应不会再次进攻。朕已决定明日将父皇遗体下葬入土,从简而办。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变故,你们二人便于下月二十八成亲,如何?”
皇帝都这么说了,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两个人都选择了默认。
见大局已定,祁寒才在穆春怀颇为怨恨的注视上拔去了她脖上的银针,随即便被她甩过来的袖子抽中了手。他没有料到太后会直接动手,因此有些避闪不及。
逢期羽听到声响,扭头看去,发现祁寒正将他自己的右手藏入袖中,急忙走过去,抓起他的右手腕,发现祁寒的右手已经红了一大片。
“微臣不疼。”祁寒关注着逢期羽的神情,“是微臣冒犯太后娘娘在先。”
逢期羽转向穆太后,逢惜月与林溯都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见他蕴含着愤怒的话语:“朕记得朕已与母后说过,祁寒是朕的人,您无权处置。”
逢惜月知道,他愤怒并不是单纯因为穆春怀当着他的面对祁寒动手且使其受伤,更多的是因为逢期羽作为一个帝王的权威被太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忽略。她对这个皇帝弟弟的心智和计谋上的评估,又高了几分。
她想偏头看看林溯的反应,却一眼看到了身边人微红的耳尖。逢惜月不禁有些哑然失笑:这人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她存了心想逗他,使向他的方向挪了一小步,低声说道:“阿溯,你觉得陛下为何如此生气?”
林溯被她这一声“阿溯”有些惊到,他强迫自己不转头去看逢惜月,但他快红透了的脸却诚实地出卖了他此时的想法。尽管如此,林溯还是认真地回答道:“太后缺少一些自知之明,认不清当下局势,因而冒犯了陛下。”
逢惜月点点头,抿了抿唇以防自己笑出来。
另一边,逢期羽又对着仍坐在地上的,颇为狼狈的太后说了些什么,转而拉着祁寒的手腕走向他的这边。到了近前,他正欲说些什么,却看到了林溯发红的脸,于是颇为关心问道:“林卿可是身体不适?”
林溯终于察觉到了逢惜月在强忍笑意,急忙解释:“多谢陛下关心,臣并无不适,只是......只是方才贪杯,饮酒有些过多了。”
“林卿还是要注意身体,不然朕的皇姐可是要心疼了。”逢期羽看向一旁的逢惜月,打趣地说。
祁寒在一旁看着,发觉这姐弟二人具有如出一辙的恶趣味。
“好了,不说这个。”见逢惜月挑眉,逢期羽转了话题,”京中的长公主府昨日朕已命人去打理过了。如今这么晚了,皇姐这两日也没怎么休息好,不如现在就回府休息?”
逢惜月眼神一闪:昨日?他早知道晋军的进攻会被林溯打退,今日的一切都是二人所计划好的?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要更深些。她看向林溯:“侯爷在京城中可有住所?”
“臣,原定回城外军营之中。”林溯听她这么问,心中对她接下来要干什么有所预感。果然,逢惜月接着说:“想必我府上还有空客房,侯爷不如来我府内将就一晚?”料到林溯极大可能拒绝,她又补了句:“我昨晚才遇上死士的袭杀,侯爷可要保证我的安全。”
话既然说到这,林溯也失了拒绝的理由,点头应下,说了句:“叨扰。”他知道逢惜月会向他询问关于“顾渺”的事,却只能答应下来。
逢期羽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连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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