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赤影惊奇道。
沈青荷被祁妄带走后,赤影立马带了士卒围了听风楼。京城的青楼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经过多方排查赤影终于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听风楼背后的人是户部尚书。可惜找到老鸨时,她已经在厢房服毒自尽了,不过线索虽然断了,但也证明了他们的猜想没有错。
这几日赤影带人把听风楼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搜了三遍,连膳房的米缸都没放过。楼中其他的管事们显然对楼中藏钱的事情一无所知,严刑拷打三日也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听风楼的西苑荒芜许久,杂草丛生,那里有一口枯井,听说曾经有几个女子跳过那口井,冤魂不散,楼中无人敢去。”
“但我无意发现老鸨几乎每个月都会独自去西苑。”
沈青荷娓娓道来,声如玉珠落盘,清脆悦耳。
“将军可搜过此处?”
“搜过,可并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赤影回答。
沈青荷细细回忆老鸨曾经谨慎前往的背影,确有蹊跷,便道:“劳烦将军再去搜查一遍,看看四周有无机关暗器之类,此处必有异常!”
听风楼每个月都会给楼中的姑娘们放一天假,时期不定,但每个月必有一天。姑娘们难得有空余的时间,这一天楼中几乎没有人在。有一次沈青荷落了东西回去取时,撞见了神神秘秘去西苑的老鸨,此后她留意到老鸨每月都会前去。
如今她怀疑西苑闹鬼的事情就是老鸨刻意散播的,为的就是不让人靠近发现其中的端倪。
沈青荷言之凿凿,赤影来了精神,立马回复:“听姑娘的,将您送回后末将立马派人前去查看。”
马车停在一处并不起眼的小院,推开掉漆的大门,入门便是曲折游廊,脚下铺以平整的鹅卵石,,两边是藤蔓缠绕的花架,虽算不上宽广华丽,但胜在精巧别致,与院外普通的样貌大相径庭,看得出来找这院子的主人是花了心思的。
“青荷,你终于回来了。”游廊尽头坐落的水榭传出白芷的声音,她比沈青荷提前一日出宫。
白芷停下抚琴,悠扬的琴声随着水波飘向远方,渐渐远去。她从古琴下抽出一封信,浅笑着递给沈青荷:“这是宫中派人送来的信,已经等了你一个时辰了。”
沈青荷下意识接过信,有些惊讶。
皇宫到小院大概得花两个时辰,而她在锦绣坊逗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也就是说她前脚刚出宫,祁妄后脚就给她写了信。
祁妄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交代清楚吗?
沈青荷连忙打开信封,带着祁妄身上松雪般冷凌的气息被沈青荷吸入鼻腔。沈青荷捏着信纸的手指用力,长睫轻颤。遒劲锋利又张扬的字迹映入眼帘:
青荷,可喜欢此处?院子西角有一弯池塘,来年初夏便可赏荷。若是不喜欢小院我们就换个地方……
青荷身体要紧,且不可太过劳累……
絮絮叨叨不似祁妄一贯冷漠无情的风格,或许是因为他靠近过光,黑夜便不再可以忍受。
约莫两个时辰前,祁妄恋恋不舍地注视着马车远去,心也跟着车上的人儿飘远。他很听话,听沈青荷的话。
祁妄穿着冬日的厚锦衣,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俯首在这几日里堆积如山的信件中诉说着对少女的思念。
墨迹凝聚成线滴在上好的宣纸上,纸张换了一张又一张,短短的信纸诉说不完他的想念,浅薄的语言也无法准确传达他的思念。
阿荷走的第一天,想她。
想让她永远待着自己身边,想把阿荷关起来……
到底怕吓跑他的月亮,那些想禁锢她自由的想法被丢进废纸篓,祁妄这辈子都不会让沈青荷发现他异于常人的偏执、卑劣的想法。
他说过要给她自由的,如果是她,他可以违背**。
沈青荷本以为祁妄写信是要告诉她重要的事情,没想到只是问她喜不喜欢这个院子和让她照顾好自己,少女精致的眉眼向上扬起。
她越发觉得自己不够了解祁妄,如今的祁妄像一个面冷心热、会照顾小女娘的妥帖郎君。
不知北疆一趟,祁妄见到了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变化,难道是北疆的小女娘?
白芷静静观察了沈青荷良久,从收到信的疑忧到看信时的欢心愉悦再到突然的郁烦。
少女的情态不似作假,这是沈青荷面对宋修瑾时从未展露的情绪变化。
白芷一幅了然的笑意,故意道:“想必是要紧的事情,青荷要不快些回信?”
沈青荷眼神闪烁,轻咳几声:“是有些要紧,我先回房了,白芷姐姐多日劳累,如今就安心在小院好好歇歇吧。”
说完朝她点点头,转身朝厢房奔去,脚步有些快,颇有些心虚和急切的意味。
沈青荷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看破了,沈青荷撒谎前总要轻咳几声,好像提醒别人自己要开始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沈青荷一向聪慧行事稳重,但骨子里还是小孩心性未泯,这一点在她祁妄面前体现得格外明显。
白芷好笑地摇摇头,这“情”字一字难解啊,青荷真正的情关才真正开始,希望她不要吃苦头才好,白芷定定神,继续抚琴,她的情关在五年前就过了。
沈青荷拿着信匆匆跑回厢房,坐下落笔时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毕竟她和祁妄两人才刚刚才分开。
她懊恼的拍拍脑袋,不明白刚刚白芷说起信件时为何会下意识紧张起来,还顺着白芷的话头撒了慌,说是很重要的信件,可这明明就是一封普通信件,并没有什么大事。
沈青荷觉得自己真是忙昏了头,才会变得有些奇怪。吐纳几口气息,带着自己没有察觉地珍重,小心地将信件收纳在一个空匣子里,然后取出新的信纸回信,一笔一划,簪花小楷极其认真。
“祁妄,我已经平安到达小院了,院子很漂亮我很喜欢。西角的池塘我还没来得及去看,我也希望来年夏我们能一同赏荷。”
“我和赤影将军去拜访了两位厉害的姐姐,她们也支持我的想法,我很开心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祁妄,谢谢你为我做的事,若是顺利,过几日我便能送一份礼物给你。”
“祁妄亲启。”
最后的墨迹留在信纸的右边最下方,沈青荷举起信纸轻轻吹气,待墨迹完全干后仔细叠进信封,然后交给一直候在在院外的侍从。
沈青荷此时还不知道她认真的回信激起了祁妄极大的信心,怕沈青荷烦他的忐忑心思彻底安放下来,从此开始了一日三封信的问“青”之旅。
送信之人是祁妄在北疆带回来的影卫,跟着祁妄经历了数不清的厮杀,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半个月自己唯一的的任务竟是送信。
临近傍晚,赤影携着一身风霜找到沈青荷。
“沈姑娘,末将又带人去搜了那口枯井,但并未找到机关之类的东西。”
“怎会如此?难道是我想错了?”
沈青荷提起心来。可那老鸨确实平日里一切如常,只有在每月假期对姑娘们格外热情,亲自把她们送出楼,嘱咐她们好好玩儿,不必着急回楼。
她与那老鸨认识多年了,也算了解,错不了。
赤影拱手恭敬应答:“但那口井也确实有些古怪,几日前京城明明下了一场大雨,可那口枯井中竟未积水,干燥得很。”
闻言,沈青荷提起来的心稍稍放下。
不对,不对,一定有什么她忽略掉的东西。
听风楼每月放假的场面快速在沈青荷脑中浮现,姑娘们的欣喜、老鸨奇怪的热情,亲自到每个房间叫姑娘们起床……
等等!每次都亲自去了姑娘们的房间,哪怕厢房里的人已经离开。
沈青荷猛地看向赤影:“厢房!厢房有问题!那老鸨每月的某一天会挨个儿去姑娘们的厢房。”
“而且,听风楼姑娘们住的厢房不是固定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交换。”
沈青荷激动地站起来,抚手拍掌,满脸喜色,是独自勘破秘密的兴奋。
小脸因过分激动而布满红霞,眼眸似装进了一弯星河。
原本认真听命的赤影连忙低下头,他竟然看着沈姑娘出了神,若是让他家将军知道,非得剥了他的皮,挖了他的眼。
赤影动作弧度极大地后退一步,声大震天:“是!末将立马去查!”
突然洪亮的声音吓了沈青荷一大跳,回过神来赤影几乎看不见人影了,她连忙追过去:“唉,唉,将军请留步,我同您一道去。”
找到头绪后,赤影办事效率是极高的,很快便摸清了厢房的规律,每间厢房门口都会摆放一个立桌,上面放着各式的饰品。
将饰品放下来再挪动桌子,靠墙的床架会移开,而床架下面是两尺高的暗格,暗格打开里面竟全部堆满了真金白银,更恐怖的是这样的厢房听风楼有三十几个。
沈青荷看着这些钱财面色凝重,难怪来听风楼的人出手都极为阔绰,挥霍无度,这根本就是朝廷命官在用青楼洗钱。
京城的青楼数不胜数,连年增加,无怪乎官府总是叫嚷着国库空虚,要增加赋税。
看着数量众多的金银,赤影也黑了脸,怒骂:“这群不要脸的老贼!老子和将士们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们倒好躲在后面挥金如土,欠了将士们几年的军饷何时还?”
听了赤影的抱怨,沈青荷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京城的歌舞升平可是用将士们的血肉换来的,朝廷竟然还克扣他们的军饷。
“真是对不住,将士们受苦了。”沈青荷极为真挚地道歉,虽然这一切非她所愿,但她是受无数将士保护的百姓,是这个王朝的一份子。
“别,别,您别这样,与您何干!我不是骂您啊!”赤影看着向他屈膝行礼的沈青荷,一下子跳得老远。
赤影都快给沈青荷跪下了,敢受他家将军心尖上人的礼,除非自己活腻歪了。
他抖了又抖,仿佛祁妄真拿着一把刀立在身后。
沈青荷不知赤影的心理活动也不知他反应为何那么大,语气依旧认真:“大周百姓们能有如今的安稳日子全是将士们的功劳,是大周欠你们的。”认真的语气中含着艰涩。
这个王朝竟然**至此,曾经她帮着宋修瑾做事,又何尝不是帮凶之一呢。
赤影见状大笑起来:“难怪将军会记挂您多年,沈姑娘明事理又心怀大义,今日之事也多亏了您。”
“其实自从将军来到北疆,弟兄们的日子好过多了。将军足智多谋,有的是谋生的手段,比我们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强多了,就算没有朝廷的银子,弟兄们过得也不差。”
“所以哪怕将军如今即位了,在将士们心中他依然是带着我们上阵杀敌、冲在最前面、不会让我们白白送死的、最好的将军。”
沈青荷认真地听着赤影的话,从只言片语中去拼凑祁妄在北疆的五年,和京城完全不一样的五年。
赤影也是性情中人,说至深处竟也湿了眼眶:“当然,北疆总归是不太平的。末将记得有一次辽国大军军临城下,兵力是我方的近十倍,那一次将军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时末将听见他一直在叫一位女子的名字。”
“有一年上元节,将军唯一一饮醉了酒,叫的也是同一个女子的名字。”
“哈哈哈,那时末将才知道将北疆所有女郎拒之门外的将军心里早就装了一个女郎。”赤影有些窃喜,他是唯一一个知道祁妄秘密的人。
“直到来了京城我才知道,他口中叫的名字就是您的名字。”
有些藏在心底的秘密常常会在情难自禁时暴露。
手侧的月白狐裘大氅被沈青荷捏做一团,心中又酸又涩又喜,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不同的人在一次次告诉她,祁妄记了她很多年。
心底那个一直不敢问的问题呼之欲出,似要将她淹没,她一直以为的听风楼的初见,真的是她与祁妄的第一面吗?
祁妄不是一个热心交朋友的人,为何当年独独停在了她窗前,还说了有些奇怪的话?
“沈姑娘,陛下貌若潘安又武艺高强,而今还登上了最高的位置,与他在一起您不吃亏的。”
此时单纯的赤影还在絮絮叨叨、卖力地推荐着祁妄。
他不知道,他口中最好的将军已经快速杀完今晚的刺客并且即将到达沈青荷住的小院,若他不在祁妄到达之前把沈青荷送回去,他将命不保已。
夜半三更,官道上空无一人,街边连零星的灯火都没有。跟着赤影一起熬了大半宿,才把听风楼的金银清点清楚的沈青荷已经累得抬不起肩膀,靠在马车上昏昏欲睡,但也没彻底睡过去,她心里装着事。
“吁!”赤影猛地勒马,沈青荷受惯力向前扑去。
看见面黑如锅底的祁妄正从灯火通明的小院迅速出来,赤影这下真觉得自己完蛋了。
“这么晚了,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祁妄如鬼魅般闪道赤影面前,眸色翻涌,一字一顿道。
没人知道他从宫中赶过来看见小院空无一人的心慌和害怕。
他以为沈青荷出事了。
“嘶!”马车内的轻呼。
我们阿荷要渐渐发现自己对阿妄的心意也不仅仅是对儿时的玩伴、现在的好朋友的情感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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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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