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野被他这么一指，心虚地转过头去，却正对上银伯炯炯的眼神。
“是有点不对劲，面赤眼红，有内火，你等着，我给你开点败火的。”银伯多年不曾把脉看诊，这段时间倒是看病看上瘾了。
孟启急了：“谁说这个了，我是说他的行为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你是不是对掌柜的——”他盯着李青野，一脸狡黠，“有意思？”
李青野脸蹭的一下就红了：“你别瞎说！”
“诶，怎么还害羞了呢？”银伯也跟着起哄。
孟启为了让他心服口服、大胆承认，于是开始了自己的猜测：“老实交代，那对玛瑙珍珠耳坠，是不是你买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李青野眼神闪躲。
“凭什么？哼哼。”孟启冷笑两声，“前几天你问我和银伯借钱，却不说明白到底有什么事。你还向掌柜的预支了两个月的工钱。可是这些天，你什么也没买。你平日里也没多大的开销，那么这笔钱呢？你不会也捐给慈幼局了吧？”
银伯附和：“对啊，钱呢？”
李青野还是不承认。
孟启于是继续分析：“刚刚你一听到掌柜的说那对耳坠是烟霞送的，你的神色就变了，很委屈、很无奈的样子。而且，当时那包衣裳，是你送去掌柜的房间的，只有你有机会趁机把耳坠悄悄塞进布包里。”
李青野见他竟然说得分毫不差，虽想否认，却无从抵赖，只得沉默不语。
孟启与他朝夕相处这么久，见他这样的神色，立马就懂了。
“好小子！”他轻轻撞了李青野的肩膀一下，“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对掌柜的动心的？”
银伯听了这样的八卦，也干脆丢下手里的活儿，凑了上来。
李青野本就是江湖中人，率性洒脱，此时见心思被看破，也就不再隐瞒，只羞赧地挠头低笑：“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时候，反正就……”
“那你说说，下一步打算怎么办？”银伯直接问。
“我也是第一次对别人有这种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表明我的心意。”
“干脆我去替你说！”孟启挺身而出。
银伯却叫他别捣乱：“去，这种事，哪有替的？”
“你一个孤寡老头，你又知道了！”孟启撇嘴。
“那你来，贵公子。”
李青野见他二人有要吵起来的苗头，赶紧打断：“二位，二位，先解决我的问题好吗？”
二人这才各自按下不满，决定携手并肩，帮助李青野拿下掌柜的。
孟启首先出主意：“我认为，像掌柜的这种年纪的小姑娘，一般都喜欢玉树临风、高大威猛，让人一看就很安心的。青野嘛，长得挺拔俊朗，外表没有问题。而且你还练过武……”
“拉倒吧！就他这三脚猫功夫，练了跟没练一样！”银伯揶揄。
“那……你行走江湖，一定知道很多江湖轶事、坊间趣闻，说不定能抓住掌柜的心！”
银伯又道：“她是开酒肆的，不是听说书的。”
“那你来一个。”孟启见自己说一句被他否一句，气急败坏。
银伯在灶台前来回踱步，思量片刻后：“我认为，要让一个女人动心，就要让她知道你对她好。”
“那怎么让她知道我对她好呢？”
“她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她很难不动心！”银伯言之凿凿。
李青野却一脸茫然：“她要什么呢？”
孟启一针见血道：“她要钱。”
李青野于是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神望向银伯，银伯半张的嘴咂了两下：“算了，当我没说。”
李青野急了：“那照你们这么说，我根本一无是处？”
“怎么会呢，你会做饭啊，你的厨艺可不是常人比得上的。”
“那我也不能一天给她做八顿饭吧？”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是打了半辈子光棍的孤寡老人，一个是涉世未深的半个江湖少侠，一个是只知吃喝玩乐的落魄公子，谁都没有追求女孩的经历，只能面面相觑。
就在他们唉声叹气的时候，沈云安一路叫嚷着跑了回来。
“完了完了完了，伙计们呐，完了啊——”
李青野听闻，从案板上拎起菜刀，蹿到她身前，愤愤道：“是不是姓万的又来了？”
“呃，那倒不是。”
“那是欧阳寿又来了？”孟启面露担忧。
“也不是。”
银伯急了：“那到底出什么事了？”
沈云安扬了扬手里的信，欲哭无泪：“我堂姐要回老家探亲，说顺路来京城看看我。”
三人一阵沉默，而后不约而同地“切”了一声，转身就要散去。
“诶，别走啊，帮我想想招啊。”
“你堂姐来看你，亲戚相聚，多好的事啊，要想什么招？”孟启不明白。
“她嫁去了宣州，我们老家是浔阳，她要回老家探亲，根本不会经过京城。”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所以呢？”
“这还不明显吗？说明她根本不是顺路，而是特意绕路来京城看我。”
“所以呢？”
银伯更加不解：“她不惜绕道来见你，你却说完了？”
“她不是来看我，而是来看我的笑话！”沈云安鼓着腮帮子，气嘟嘟道。
李青野这才想起中秋夜，她喝醉后吐露的那些伤心事，便立马懂了，柔声道：“你别急，慢慢说，我们一定会竭力帮你的。”
她这才简略解释说：“你们不知道，我老家的那些叔叔伯伯们，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的孩子也老是合起伙来欺负我。尤其我这个堂姐，在我爹娘还在世的时候，她总是嫉妒我吃的穿的比她好，后来我爹娘死了，她就觉得终于把我比下去了。”
“后来她嫁给了宣州一个生意人，我们两年没见了，这两年也从来没有联络。如今她却知道我来了京城，可见她一定是听她爹说的，要来京城羞辱我一番。”
银伯听了却觉得她无需担忧：“可是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开了间自己的酒肆，生意也越来越好，她有什么好羞辱你的！”
沈云安竖起食指摇了摇：“不够，远远不够。我要让她心服口服，挑不出一点羞辱我的地方。”
“那你有什么计划？”
“过来！”
四人凑到一处，谋划一番。
这之后，他们每天等啊盼啊的，把酒肆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连柴火都劈得方方正正。
这天，众人正在店里忙活着，突然，一阵有力的马嘶声从门外传来，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
沈云安站在柜台后算账，目光越过客人向外望去，只见一辆马车不偏不倚，正停在她的店门前，似乎没有挪动的意思。
这怎么行！
她立马放下账本和算盘，准备上前劝说一番。
可一出门，她就惊呆了。
这辆马车比寻常马车要大些，车身简洁大方，可装饰却十分考究，窗牖后的蓝色丝绸被风吹开一角，露出里面柔软的纯白绒毯，更带出一股香风。
而马车前左右两侧的金丝镂空灯笼更是精巧繁复，巧夺天工。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真正昂贵的不是这辆马车，而是拉车的马。
这匹马体型俊美健壮，通体纯黑无杂色，皮毛油亮柔软，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色彩，实在是难得的宝驹。
这样的一匹马，却拿来拉车，可见这马车的主人家境不一般。
沈云安正想着待会儿措辞要委婉些，以免得罪了贵人，却看见马车的帘子掀开，一女子在车夫的搀扶下，缓缓走了下来。
这女子满头珠翠，外穿缃色镶花边大袖，里面一件团花长裙，光看背景，都觉光彩照人。
待她转过身来，沈云安愣住了。
倒是那女子一见她，就咧开嘴笑了：“堂妹！”
沈云安此刻真想退回酒肆，把大门关上，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可是那女子已经走到跟前了。
她只得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脸，有气无力地道了声：“堂姐来得好快啊！”
“唉，我也不想这么赶，但我这匹马是纪国特产的宝骏，跑起来就慢不了。”沈丽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又回身高嚷着叮嘱车夫，“把我的行李都搬下来吧，仔细着点，摔坏了你拉十辈子车都赔不起！”
车夫点头应了一声，就开始大包小包、大箱小匣地搬东西了。
看着那一件件行李，沈云安立马明白了她炫耀的心思，于是暗暗翻了个白眼：“堂姐，你不会是把嫁妆都搬回来了吧？”
“胡说什么呢！”沈丽慵懒道，“是我夫君，一听说我要回家探亲，非要我带这么多东西给我爹娘，你看看，要不是这些累赘，我早就到了！”
她一面说，一面往云安酒肆里走。
三个伙计早在门边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此刻正列队欢迎。
可谁知沈丽一进门，就掏出手帕捂住鼻子，双眉紧皱，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云安啊，我听爹说，你来京城发财了，没想到，就是在这样的小酒肆做伙计啊！”沈丽特意把“这样”说得很重。
李青野听了这话，指着自家的招牌：“劳烦您抬眼，我们这叫‘云安酒肆’，她是我们掌柜的。”
“这酒肆是你开的啊！”沈丽笑出了声，笑声里充满不言而喻的嘲讽。
而这时，车夫刚把东西全都搬了下来，正进来问她放在何处，她却摇着手帕在鼻尖前摆了摆。
“都搬回去吧！我看啊，我还是找一家上好的客栈住好了，这里——”
她欲言又止，不住地拿眼瞟沈云安。
李青野气得恨不得上前把她的行李扔出去，却被孟启按了下来。
孟启摇了摇头，还冲他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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